天色尚在一片深寂的漆黑中,黑夜下,鬱鞞城中各處都安靜如常。
南門城頭哨崗上,塞外寒風伴着風沙直襲而來,刮面刺骨,守城的匈奴士兵正在最疲累的時分,既困且冷,卻也不敢有絲毫放鬆。
畢竟前面幾戰,匈奴人皆未討到好,而現在,敵軍的幾十萬大軍就駐守在他們的正前方,雖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幾日未出兵,但兩軍對峙已是改變不了的場面。
匈奴將士亦沿城頭巡防,四處無恙,鐵甲發出輕微的磨擦聲伴着軍靴步伐橐橐,漸行漸遠往下走去。
走在最後的匈奴將士猛地眼角光閃,瞥到黑暗中一抹冷芒,尚未來得及出聲,頸間“哧”地一聲輕響,頹然倒地,即時斃命。
前面幾個匈奴將士亦察覺異樣,回身時駭然見方纔走過的城頭影影瞳瞳出現敵人,藉着深夜的掩護鬼魅一般迅速殺來。
原本靜然無聲的黑夜被突如其來的殺氣撕裂,城頭火把似經不住風勢紛紛熄滅,四周驟然陷入混亂之中。
凜一襲黑衫駐馬在不遠處一道沙丘之上,冷眸再沒有一絲溫度,掃過前方的沙城。
而這時,冷蕭亦打馬靠近,看着眼前的人,此事的他不再如之前,便是冷,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駭人,渾身涌現着殺意。
深夜調兵,忽然奇襲,下的卻是踏平鬱鞞城的命令,這樣的命令並不奇怪,但冷蕭卻知道,他這命令並非深思之後的奇襲,而是因一人罷了。
而來之前,他們已殺了之前那幾個匈奴人,只是從他們的身上並未得到絲毫有關那血耀的解藥,所以他現在纔會如此摸樣吧!
對於血耀,他亦聽說過,一種似瘟疫的毒藥,不曾想在這裡還能遇見。
他在意那女子自己並不奇怪,只是不想此次連妤澤冶也未阻止他這樣草率的舉動,他似乎對那女子的身份,越來越好奇了。
不過半盞茶時分,城中一處突然亮起驚人的火光,緊接着火勢迭起,燒紅半邊天空。
鬱鞞城城如同迎來了詭異的黎明,瞬息之間又被濃煙烈火籠罩。
隨着火光的出現,城外無邊的黑暗裡喊殺聲層層涌起,悄然而至的郢霧將士亦是殺意涌現,不少將士亦架起雲梯,強行登城。
鬱鞞城裡的匈奴之人尚未搞清狀況,倉促抵抗,陣腳大亂。
城頭之上刀光寒目,貼身肉搏,廝殺慘烈,遠遠看去不斷有人跌墜下來,不是早已喪命便也被城下亂石鐵蹄踐踏身亡。
隨着匈奴將士防禦匆忙展開,利箭叢叢如飛蝗般射下,竭盡全力企圖阻止郢霧軍隊的攻勢,可絲毫未果,一時間整個鬱鞞城已有半數陷入火海。
···
幾個小時的手術,原本的夜色已然不在,天空漸漸變得清明。
憶兮自帳內出來,亦有些無力,徐謹言身上的傷口雖不深,但多處感染,單是清理就花費了好些時間,之後也只是縫合上藥。
“軍醫,徐將軍他……”而原本的四人除了一人守在帳外,其他的三人也不知去了何處,見憶兮出來,亦忙問道。
“傷口雖處理好,但根本問題還未解決。”憶兮的聲音有些低,或許是連着幾個小時的手術,有些累了。
那人亦不再多言。
褪下了身上帶血的衣物和手套口罩,清洗消毒,這才戴上新的口罩,正要朝一旁的帳內走去,卻也忽然止步,轉眸看着那依舊未處理的傷口,微微蹙眉。
也不再多言,只徑直走過去,拉過他的手,那將士一愣,剛要掙脫,卻聽憶兮清冷的聲音傳來。“別動,我沒什麼力氣了。”
那將士聞言,果真不敢動,這纔看到那有些蒼白的臉,這麼長的時間,他應該也累了。
憶兮撩開他的袖子,還好傷口不深,消完毒,上藥,包紮之後,這才鬆開道:“被碰水,別做什麼重的事。”
說完,便也朝另一處走去,似想到的什麼,卻也回頭道:“別進去,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還有你,別靠太近。”
那人一愣,卻也點頭。
憶兮不再多言,朝着另一處走去,那是視線就準備好的帳篷,裡面放了不少藥物和她需要的東西。
而不想剛打開帳簾,便也看見楊忠已在帳中,而他周圍已陳列着各種草藥和書籍,神情亦是極爲認真的研究着。
而旁邊亦有兩個將士在幫忙。
憶兮眉心微蹙。“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讓你在外等着的嗎?”
這裡算是隔離地帶,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危險。
楊忠到不以爲意,擡眸看了一眼憶兮,卻也低頭繼續手上的事,道:“我也是醫者,做不到看着不管。”
憶兮雖有些惱,卻也未再多言,畢竟現在他已經進來了,說再多也是無益。
而且對中藥的認知,她自認沒有楊忠強,多一個人在這裡,也有可詢問的人。
“當真是那毒?”這次輪到楊忠詢問了,血耀,即便是他,也只是在醫書上看到而已。
憶兮拿藥的手也是一頓,沉默片刻,卻還是點點頭,道:“徐將軍雖外傷較重,或許因爲嚴重昏迷,咳嗽、胸痛等症狀並未表現出來,高熱不退也可算作外傷感染,但皮下和結膜有出血點及其他部位出血表現,軀幹和肩部出現紫紅色的斑丘疹,加之脈象怪異,應該是這毒無疑。”
楊忠亦是蹙眉,卻也道:“未曾想匈奴之人竟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兩軍交戰,竟到用此毒的地步。”
憶兮卻也道:“戰場之上,求的也只是個輸贏,他們的方法的確有些不人道,但無疑,這方法對我們是個致命的打擊。”
此次好在她碰巧去了,亦碰巧認出來了,若是她沒去,那些將士定會一路將徐謹言送到軍營,到如此那後果定不堪設想。
而匈奴人這一招亦無疑打中了郢霧要害。
楊忠亦是點點頭,道:“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解決的方法,只可惜這毒,我亦是在醫書上看到過,真正遇到還是第一次。”
“恩,我亦仔細檢查過,這病最主要的就是毒性通過血管,使血管壁損傷,使血管壁的通透性增高,導致組織或器官的水腫,纔會出現全身皮膚粘膜的充血或出血。”
“充血?”楊忠亦是蹙眉,似完全聽不懂她的話。
憶兮亦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就是他身上發紅的地方。”
可是眼下她也想不到什麼詞彙來描述那症狀。
只道:“眼下最擔心的是怕那毒危及心、肺、脾、胃、腎、腦垂體、腎上腺等多處臟器,出現嚴重的水電解質酸鹼平衡紊亂。最爲嚴重的是損害人的腎臟,導致尿毒症腎功能衰竭而死。”
而看到楊忠那緊蹙的眉宇,憶兮卻也道:“我知道我現在說的你聽不怎麼懂,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知道,雖與你說的並不相同,但醫書上提過,此症者,多腹瀉,患者神色極差,小便無解。”
憶兮淡淡點頭。“也可以如此說。”
楊忠亦看着眼前的人,之前雖早知道她的醫術與常人不同,但現在聽到這樣的話還是有些吃驚。
不過他卻也未多詢問,拿過一藥方道:“這是方纔寫下的,雖不知道有無效,但還是試一下好,你看一下。”
憶兮接過,多數也是排毒解毒的藥,只點點頭道:“我之前命人準備一些小白鼠,可有準備好?”
“準備了,只是那些小白鼠用來作何?”楊忠這纔想起,問道。
“做實驗用的,他現在身體很虛,不易常用藥,小白鼠的基因序列和人的差不多,先用它試藥吧!”
憶兮亦道,這纔拿出自己包裹裡的東西,還好之前將這個帶來了。
楊忠自也看到,道:“這是……”
“他現在的狀態很差,只能靠這個往他血液裡輸入藥物和身體必須的東西。”憶兮並不打算對他隱瞞,畢竟這並不知道能否醫治好,以後用藥也不可能瞞着他。
加之他能一直隱瞞自己身份,替自己保密,也算是可信之人。
而這話卻讓楊忠有些吃驚,看着憶兮手上拿着的東西,道:“往血液中輸入藥物?”
憶兮點頭,道:“的確,不過不是輸入中藥之類的藥物,而是人體所需的一些主要物質,還要研製。”
現在最主要的就是給他補充足夠的液體和電解質,必須輸液。
而這玉瓶也是之前在皇城研製的,還好帶來了,葡萄糖鹽水等還是好提取的。
楊忠似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憶兮也沒時間再耽擱,只道:“這裡先交給你了,不過還是那句話,你雖進了這裡,但徐將軍的帳篷還是不能進的,他的任何病症我都會一一相告的。”
楊忠亦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多言,只道:“你昨夜一宿未睡,不可太過操勞。”
“現在這情況,便是睡也難安心的,更何況,你不是跟我一樣嗎?”憶兮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楊忠一愣,卻也未再多言,的確,便是到現在,他也無絲毫睏意。
這樣的情況,又哪裡能睡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