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血裡的那個東西是什麼?羅溪玉疼的臉色慘白,她瞪大眼晴想看,但卻是被聖主扯到身邊,伸手便將白帕從她腿上掩住拿開,沒有再讓羅溪玉碰到一點。

葛老很快進來,羅溪玉此時已經取下金針換了衣裳,她坐在聖主身邊,被聖主隔開了與帕子的距離,他手裡正拿着一隻葫蘆狀不知是什麼木頭制的瓶子,倒出一種淡紫色液體,然後將其仔細抹在羅溪玉手指上。

本來羅溪玉還疼得直抽氣呢,臉白剎剎的跟受了什麼重傷似的,頓時感覺到一陣清涼之意滲進皮膚,很快就不疼了,葛老看着聖主從那隻巴掌大的木葫蘆裡倒了一滴又一滴,那臉都不受控制的直抽抽,肉疼之色溢於言表。

那隻已被血殷透的帕子正放在桌前,葛老的金針正垂直的紮在上面,力道直透桌面,兩指厚的木頭已經被穿刺,而此時帕上金針所扎之物,正在不斷掙扎着。

羅溪玉只看了一眼,就想吐了。

她慶幸中午沒有吃什麼東西,想吐也吐不出來。

只見那帕子上有一個細如髮絲的東西,大概有指長,如果不動時,淹在血中,她還看不出來,可被葛老這麼一刺,那東西就如同一條線蟲一樣狂擺身軀,s形o形,羣魔亂舞頭尾攪成一團,再多看幾眼,羅溪玉差點連隔日飯都要吐出來。

“這應該是莽域的黑蛭,又名噬絳血蛭,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葛老神色也有絲凝重,要知莽域乃是域外十大絕惡之地,毒蟲毒草遍地,便是葛老當年也只去過一次,而且噬絳血蛭正是其中一種,也是最讓人厭惡且防不勝防的東西。

其實這東西並沒有毒性,而且它體積也特別小,常人根本發現不了,如果碰到它也不會有事,只是這東西最愛噬血,身上沒什麼傷口則已,如果有傷,哪怕只是一個小口,只要流血,它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鑽進去。

順着經脈血管流入心臟,而本人卻是毫無所覺,隨着人體豐沛的血液供應,它會從只有細長的一半髮絲大小,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粗,不出半年就會將人生生吸成人幹,最後破體而去,這東西的附着性非常強,當它黏在足夠養份的血液裡,想要將它清除難比登天,只要被它鑽入,就等於死路一條。

而羅姑娘也只能說極爲幸運,發現的早,且知道它的具體位置,驅除的經脈直接清晰,若是它再往下走走,那就行入到胸腔肝臟之中,穩藏到體內那些無數條大大小小的經脈中,找都難以找尋。

想以內力將它從人體無數細微血壁中將它找到並驅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單是時間便已來不及。

因噬絳血蛭遇血而噬,不出一刻就會大上一些,過一刻又會大上一些,到時就算找到它的所在,驅除的方法也只有玉石俱焚,乃是除毒蛭外最另人懼怕厭惡的一種。

只是這種噬絳血蛭雖可怕,但並不是到處都有,一般在人跡罕至之地,吸的也都是些動物軀體,怎會出現在鎮中鬧市,這無疑讓葛老不解。

於是他看向抱着聖主胳膊嚇的直哆嗦的女子,問道:“這血蛭不可能自行離開莽域來到此處,必是有人攜帶而來,羅姑娘仔細想想,之前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或者是取過什麼東西?“

羅溪玉是個內心韌性挺強的一個人,有人幫的時候她軟,無人幫的時候她硬,當初沒功德疼的死去活來的,也沒想去自殺呢,可是在看到帕子上那根黑色活蹦亂跳的線狀物,想到剛纔它就在自己體內,還到處遊動。

她就覺得……特想死。

不自覺的依賴的抱住聖主的手臂,彷彿這樣就會給自己安全感一樣。

男人不就喜歡這樣麼,示弱,可憐兮兮,無助依賴……

這種簡直是直戳男人的保護欲,就算此時面上冷酷陰沉的聖主也不例外。

他一邊陰着臉,一邊習慣性的放鬆手臂,任她靠在身上,手還虛攏了下,明看是女子嚇的靠着他,實際保護欲十足。

這時候也不見他那些莫名的潔癖,不喜女人,不喜人靠近的毛病,通通都沒了。

羅溪玉見葛老問起,想了想便將手割破之後的事細細的說了,包括項老太太及那個童海送來的山楂核桃。

講到童家的事,聖主便陰沉沉的,聽罷立即讓厲護衛將那隻裝野核頭的袋子帶來。

袋子是草編的,爲防有第二隻噬絳血蛭,聖主帶着羅溪玉站的遠些,葛老隔着手套開始仔細查看,一一翻揀,像噬絳血蛭這種軟體東西,只能寄居在別的東西上短距離移動,或藏在一些有血源的地方一動不動,它是無法自行活動,若放在陽光下很快就會曬成幹,正因爲如此,葛老纔會如此驚異此物的出現。

很快便找到了一顆紅彤彤的山渣,上面有個類似蟲洞,但洞邊有一點點紅色汁液,因它本身就是鮮紅色,所以並不明顯,葛老用刀切開,只見裡面被掏了個指甲大的洞,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血沾染了果肉,裡裡外外都紅色。

“就是這個,他是先將山楂中間掏空,然後填進不多的血液,再將噬絳血蛭放進去,待到手指有傷的人接觸到袋子時,裡面的血已被血蛭吸噬的差不多,在聞到新鮮血液的味道,它就會從洞鑽出來,然後再由人的傷口鑽進……”葛老看了一眼,便猜測說出了整件事的大致脈絡。

“處心積慮的謀劃,與童家不無關係,只是羅姑娘可有得罪童三?”葛老問道。

羅溪玉驚懼的搖了搖頭,都被嚇懵了,可能哪句話有得罪之處?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回頭看了看聖主,聖主此時手撫着她肩上的發,沉着臉不知在想什麼。

葛老摸了摸鬍子道:“這是確實蹊蹺,不過幾十年前我倒是聽說,西域有一種養蟲的教派,十分罕有,擅長以人養蟲,得人蟲永生之道,其中一任教主活了五百六十三年,後被正邪二道圍剿,從此這教派便從江湖銷聲匿跡……”

“槃蟲教?”聖主目光隱隱道。

“正是……”葛老點頭:“此教所求之道便是以人養蟲,待蟲吸食此人全身精華後再食蟲,隨年齡增長,從每三年吞食一次,到每年兩次,以此猶如日月交替,保證體內廢舊換新,精氣長盛。

當然,此教稱之爲人養蟲,蟲養人的養生之道,實際不過是斜門歪道而已,據說活得最久一任教主,之所以教破人亡,是因食蟲之多,乃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人人望而生畏,遇而殺之。”

羅溪玉本就嚇得夠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又聽到葛老的一番話,那心簡直上上下下,隨時都能翻涌一通,她指着那帕上的黑蟲:“不會這個……就是吧?”

“這只是其中一種……”聖主將她手臂給拉了回來,用手護住她的傷口,然後向葛老點點頭:“燒了吧。”

這噬絳血蛭雖可怖,但也有致命弱點,就是陽光和火,遇之便幹,燒之即化,葛老用燭火這麼一燎,它便在帕子上化成了一條黑線。

“難道童家的三個媳婦全部是被這東西害的?”羅溪玉害歸害,但事情總要搞明白,這樣不明不白的,心裡更七上八下的。

“老朽也正是從這一點纔想起當初的槃蟲教。”葛老表情倒是有些凝固,似想到了讓他也覺得可怖之事,“……噬絳血蛭喜食血液,在三月身孕的孕婦體內,它會自行進入女子腹中凝聚的血氣精華之處,長達幾個月的吞噬,婦人以爲腹中的是自己的嬰孩,實際早已連血帶嬰兒骨肉皆進噬絳血蛭之腹,到時再將血蛭取出食用,大補之物便出於此。

只是若要以此法續命,必須得以後代子孫骨血爲藥,每食一個可多活兩年,當年槃蟲教徒斷子絕孫也是由此而來,不知引的多少邪教魔頭爲之側目……”

羅溪玉聽得差點要吐了,她當然知道無論哪個世界,哪個國家,哪朝哪代,光芒照射的陽土下之必然會有一些讓人難以想象,不敢置信,可怕至極,私下絞殺也絕不能公開,見光死的陰土之地。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今後不能輕易收別人之物,貼身衣物不能遺落,髮絲指甲掉落要燒掉,傷口立即包紮。”聖主不容置疑的命令羅溪玉,並出人意料的解釋道:“別人之物不淨,貼身之物可追人千里,髮絲指甲足以養盅,傷口引來毒蟲,這些要記住!”

羅溪玉這次可算吃一塹長一智了,以後就是讓她這麼做,她都不會的,這種事,一次教訓就夠了。

看着她乖順的點頭,認理知錯,聖主臉色這纔好了些,他轉頭問葛老:“葛師,你看此事如何?”

葛老也正暗自思索:“如果是童三所爲,又有不妥之處,此方法用來續命,童三正值青壯年,根本無需如此,只怕是另有其人。”

而此人不言而明。

只是讓人無解的是,爲何對象是羅溪玉。

如此算計,除了要人性命之外,沒有任何好處,何況根本無怨無仇。

感覺到聖主身上慢慢溢出的殺意,羅溪玉瑟縮了下。

死人固然可怕,但她覺得這種人就該去死,活着都是罪惡。毒蟲是可怕,但比毒蟲更可怕的是人,若還讓這種人活在世上,不知還會有多少無辜人遭受毒手,這是早就該到來的報應。

外面的天色很快黑了下來,屋裡傳來羅溪玉輕聲勸聖主再吃一點的聲音,因爲她的事,聖主晚飯都沒吃兩口,可他只是坐在那裡並不動筷子,說實話,經過這件事,她也半點胃口都沒有了。

正想着還是將飯菜端下去吧。

這時,突然對面街上傳來吵鬧和尖叫聲,在這夜晚十分刺耳。

羅溪玉不由推開窗向外看。

只見項老太太拿着燈就出來了,出來時嘴裡還唸叨着:“誰啊,不吃飯睡覺吵吵鬧鬧的,活人都能給嚇死了……”邊說邊走到門口,打開門栓向外看了看。

結果看了幾眼就跟見了鬼一樣,又把門緊緊栓上了,拿着悄麼悄聲的就往回手,羅溪玉忍不住探頭問了一句:“大娘,外面幹什麼呢,這麼吵……”

項老太太正匆匆往回走呢,冷丁聽到聲音嚇得“媽呀”一聲直拍胸脯,見是羅溪玉這才道:“哎喲,你可嚇死老太婆了,我家老頭子睡得死,我睡不着纔出來看看,你猜怎麼着?”

說完還回頭看了看門口,然後悄聲跟羅溪玉道:“那家三兒媳婦,沒啦……”

“沒了?”羅溪玉沒反應過來。

“就是死了,剛纔鎮北的接生婆來了,來時人就死了,正哭喪着臉跟童家要錢呢,張口就是一百兩,碰上這事兒,婆子倒黴三年,三年內是沒人敢找她接生了,這是壞生意了。”沒接呢就死了,這多冤吶。

“怎麼會這樣?白天還好好的,她肚子才六個月……”要說羅溪玉現在的臉,比剛纔還白了三分。

“可不是嘛,這孩子嫁進來時我就說可憐來着,你看看,兩年都沒到,說去就去了,又是一屍兩命,橫死的人連個鑼鼓都敲不得,家裡都不能隔夜,一會兒裝上薄棺就得擡到亂葬崗埋了,唉,那童家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四個大四個小……姑娘晚上早點睡吧,門窗關好了,這死了人得鬧騰一會兒,可別出去看,那地方髒的很,免得衝撞了……”老太太囑咐她一番,便回了屋。

羅溪玉將窗戶一關,心神不寧的走到桌前,誰知一直坐着的聖主,此時竟是起了身。

“聖主,要休息了嗎?”羅溪玉打起精神上前。

聖主川景獄哪有半絲睡意?眼神反而閃着光澤,他反問道:“休息?”

“睡得着?難道不想知道誰在害你?”他反問。

“是啊,時候不早了……”明早還要趕路呢。

聖主看着羅溪玉,忽的嘴角一挑,冷漠裡似帶着一絲倨傲,他沒有說話,卻好似在用表情理所當然的告訴她,怎麼可能睡的着,明明好戲就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