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兩個月後,父母陪着程溪玉到醫院複診,主治醫生看着片子半晌,心中暗道奇蹟,要知道眼前這個病人當時送到醫院時,心臟已破裂並大出血,血壓下降到20-30,心率竟然達到每分鐘150次。當時立即決定推入手術室,但是身爲主治醫生的他十分清楚,這是一場成功機率很小的手術,像這種情況的病人他遇到過很多,死亡率高達99%左右。

可是沒想到,這次極爲幸運,抓住了僅有的百分之一成功率,病人存活了下來,可以說堪稱奇蹟。

而如今不過才兩個月的時間,再看片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那個當初脆弱的像“豆腐”,不斷的往外冒血,被他一針一線縫合過的心臟,現在,居然絲毫也看不出縫補的痕跡,恢復的完好如初。

他不由的看向面前這個臉色還有些蒼白,眼中無神的病人,這是一個五官極出色的妙齡女子,皮膚清透白暫,一身嫩粉的淑女貼身半裙,黑髮在腦後黃金線處紮成馬尾,完全看不出這是兩月前出了車禍重傷入院那個病人,母親詢問醫生病情時,她一直低頭看着膝上的手指,沉默不語。

顯得有些恬靜又有難以言訴的疏離,一般的病人對自己的病情都會很在意,可是偏偏她給人的感覺卻發一字都未在聽,神情完全遊離在別處,那種嫺靜深處,落魄不安的模樣,讓人不由心生關心與好奇。

“醫生,醫生……”程母不由的出聲打斷他的出神。“我女兒手術恢復的怎麼樣?不會留什麼後遺症吧?”

醫生扶了扶眼鏡,回過神來看向片子,肯定道:“當然不會,片子上看恢復的很好,平日注意下飲食,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基本上與正常人一樣,不會有太大問題。”

“太好了!”程母高興的急忙雙手合十,鬆了口氣般的道:“我就知道沒事的,菩薩保佑,老天有眼啊,當然也感謝醫生你啊,救了我女兒一命……”

“不客氣。”醫生看了看仍坐在那裡無動於衷女子,忍不住提醒道:“有些病人在重傷後,心情會有些抑鬱,平日也不好太待在家中,可帶着多出去走動走動,呼吸下新鮮空氣,接觸下人羣,對恢復也有好處……”

“感謝醫生,謝謝醫生……”程母這才起身,拿了包拉着女兒與交完款走上來的程父一起出了醫院。

出來時,陽光柔和的照在臉上,程溪玉像是被封塵在黑暗中許久,突然見到光線一般,擡頭看向天空,停下了腳步,看得有些癡了。

兩個月中,她無時不刻的在尋找着自己曾經離開過的痕跡,可是沒有,到處都沒有,鴨蛋玉蘭也無所蹤,一切都與出車禍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不同,彷彿她經歷的二十年時間,真是就是她昏迷後的一場夢一樣。

可是,怎麼可能?

她記得那麼清晰,一點一滴,所有的,還有那個男人的面孔,像深深刻在心裡一樣,痛苦不堪,忘不了,忽略不掉,無法忽視,一夜夜的睡不着。

難道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

不知以前在哪裡看到的一句話,意思是愛情就是,覆水難收,不能回頭,不顧一切,不要生命,一生一次,刻在骨子裡,死都不能忘。

如果一切都是一場夢,那這場夢太過幻覺,竟教會了她從未感受過的愛情,想來只覺荒誕可笑。

她看着天,一時間突兀的笑了起來,思緒似回到了最初,最初到的時候是哪裡?時間太久記憶似乎模糊,可是想的時候卻又是那麼清晰無比,似歷歷在目。

黃梁國寧遠城發大水,呵呵,黃梁國,黃梁一夢……她笑的有些喘不過氣,原來一切真是夢嗎?便是她穿過去的地名都是黃梁兩字,代表着從一開始,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個夢境。

“呵呵……”程溪玉看着天傻笑着,聲音卻帶着絲滄涼,腳下虛軟有些不穩。

旁邊早覺得不對勁的程母與程父急忙扶着她。

“蘭蘭,你別嚇媽媽啊,是媽媽的錯,這兩個月一直讓你在家休息,不讓出門,大夫說要讓你多出去走走,媽媽這就帶你出去,志國,你去把車開過來,慢點開,蘭蘭我扶着就行,你快去……”程母有些慌神,因着女兒從醒過來就一直不正常。

平日在她面前都嘰嘰喳喳很多話,此時卻是沉默的整天聽不到丁點動靜,最多便是,媽,我沒事,或者不要擔心我之類的安慰的話,連笑容都是勉強,一開始程母只以爲是車禍受了驚,但是現在看來,可能真的如大夫說的,有些抑鬱了,程母這下慌了,急忙催促程父開車帶女兒去散心。

就在羅溪玉回來後,不斷的尋找了兩個月,無法再找尋到那個世界半絲氣息,也沒有任何證明她存在過的痕跡,一切真的只是她昏迷中的瘴想,在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終於有一絲絕望,甚至全身被抽走了力氣一般,再沒有支撐自己的勇氣。

讓女兒散心的地方是哪裡,週週轉轉,程父將車開到了佛緣寺,此時的佛緣寺不再是初建時的冷清模樣,因地點好,修建的氣派,又請的有德高僧主持住寺,每日人來人往,誦經聲不斷。

遠道而來善男善女絡繹不絕的來廟中上香頂拜。

程溪玉腳下趔趄的走着通向佛殿的臺階,穿過佛煙渺渺的青石院,目光都似被煙所模糊,她茫然的隨着人羣走進大殿,在看到佛主金塑身右側的菩薩,她手中持着一隻玉瓶,不知誰在瓶中放入一枝剛採下來的滴露玉蘭,觀音目光帶着看透世事的清遠神聖,卻又帶着憐憫目光垂下眸,似看向苦難衆生般。

使得無力的程溪玉,不由掙開父母的手,然後一下子跪到了菩薩像面前的蒲團上。

這時,不知是誰的手機鈴聲響起,穿透了層層佛煙傳到了程溪玉的耳中,使得她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那一天,

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

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輕轉過所有經筒,

不爲超度,只爲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

我磕長頭在山路,

不爲覲見只爲貼着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

不爲修來世,只爲路中能與你相遇;

在那東方的山頂,

升起潔白的月亮。

就在那一夜,我忘卻了所有,

拋卻了信仰,捨棄了輪迴,

只爲,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

歌聲是那樣卑微祈求,就如同她的此時此刻心如刀割的疼痛一般,不知不覺間整個人跪着哭的如一個淚人,她雙手合十,忍不住往前跪走了兩下,手心急切不斷的祈求的上下磨擦,哀求的淚眼看着菩薩的塑身。

“救苦救難的菩薩,求您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不只是夢……”

“您憐憫衆生,讓我用二十年的功德來換取生命,我很感激,可是我的心還是這麼痛……”

“菩薩,請原諒我貪得無厭的要求……”

“我願意用這一世的功德,來換取他,只求菩薩,只求菩薩能讓我再見他一面……”

“求求菩薩,讓我再見他一面……”

“求求菩薩……”

讓她再見一面,她還有那麼多的愧疚未來得及說,還有一整顆心的愛無法傳達,還有想對他好的心意沒有做到,讓她有機會回報他,愛他,照顧他,這了這些,她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換,用所有的功德去償,只求把他還給她,只求與他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整個佛緣殿來來往往許多人,在南面的觀音像下,一直有一個女子淚流滿面的跪在那裡,赤誠的如將一切交出的信徒,心心念念,傾盡所有,只求再續一世情緣。

成爲所有人心底一閃而逝,無法忘卻的畫面。

三年後。

程家當年的草藥行當越做越火,好像是自從程家女兒車禍中死裡逃生醒來後,便開始否極泰來,彷彿印證了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話兒。

程家確實是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財源廣進着,短短几年內,總資產便翻了十數倍,並且成立了程氏集團,從原來的只勉強算中富之流,擠上了大富賈的排行榜。

但是程家人又向來低調,不張揚不顯露,尤其程家的女兒,自大病初癒後,不久便挑起了家中重擔,不僅生意做的紅紅火火,還將手裡的餘錢不斷的在貧困區建立希望小學,投資建橋修路無數,捐款捐物運送災區從來是先行者,資助貧困學生,還成立慈善基金,默默無聞的做着一切能做到的好事,極得圈裡人的好感,爲人與風評極佳。

人都說,這樣的散財,便是有再多的家當都要散光了,可是偏偏無論怎麼散錢做善事,程家的錢只會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旺,人脈越來越廣,從不曾爲資金愁半日。

這也便是有舍有得的典型,付出了錢,得到了名聲,有了名聲便收穫了信任,得到了信任便有了合作,合作之後財路更寬廣,也更加財源滾滾,一時間,就算再低調,也如一匹急馳的黑馬,闖入了上流人士的視野中。

雖然程家從根裡講,也是暴發戶,但卻一直收斂低調,不顯山不露水,一家人建了三座佛寺,六所小學,錢物更是捐了無數,本來程母也是不捨,但自從女兒出了事,她信了佛後,甚至比女兒還積極行善,攢功德。

一家人是出了名的大善之家,近善而遠惡,是人之常情,大家都願意與善人交往,善善得善之下,在圈中也日益有名氣起來。

當然,這個世界,什麼樣的人都有,便是善人也有幾門惡親戚,眼前這位便是……

此時恬靜淡雅的一處咖啡廳內,靠窗的地方正有一位穿着長裙,氣質絕佳,長相出衆,膚白如玉的女子坐在那裡。

咖啡廳里正放着悠揚的鋼琴聲,溫暖的陽光照進來,帶着乾淨的氣息,舒暢似把天地間的一切空虛盈滿。

女子正慢慢品着咖啡,眼中水盈盈有些迷朦的看向遠處,似乎想什麼正入神。

她正受着很多人的注意,但她卻毫不知曉,也渾不在意,直到一個脖子上掛着牛眼大珍珠,臂彎垮着HERMES最新款的中年女子,搖曳的走過來,然後坐到女子對面,她纔回過頭。

淡淡的對着那中年女子審視的目光笑了笑,然後溫柔的招來的服務生爲中年女子上了咖啡與小甜品。

而這女子正是羅溪玉,或者是程蘭,此時坐在她對面的中年女子是她的小姨,以前家中一直靠着程父,如今早已分出去單幹,似乎還闖出些名堂,看着她這身打扮與穿戴,不低於三十萬的樣子,便知了。

小姨似乎對這種普通的咖啡店的排場與氣氛不滿,不過此時,也來不及不滿,因爲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這個外甥女身上,當年她車禍時還見過一面,卻沒想到,才三年的工夫,這個外甥女竟出落的如此之好。

皮膚何時如此好,細看之下竟是未畫妝,卻有如凝脂,面如白玉,一打眼便是驚豔滿臉,單那氣質便讓人恍惚的如畫中走出來的古代女子,美好的如同夜空明亮的月亮,便是她爲長輩,此時也生起了嫉妒的念頭。

這樣的模樣,難怪汪天宇的母親看上了,想到能攀上汪家,心情不由的有些激動,要知道汪家的醫藥業根深蒂固乃是一霸,總資產是首富排行第九,便是連她都心動,想過將自己剛滿二十三如花似玉的女兒推薦過去,不過……

小姨笑的熱情:“你媽媽說你精通藥膳調理,果然不假啊,什麼時候也給小姨調理下?最近老是熬夜,感覺皮膚都不如以前細嫩了。”她按捺住心情,撐起滿臉笑容道。

羅溪玉微微一笑:“小姨看起來就像雙十年華的少女,再多的藥膳調整也不會有明顯效果,何必折騰。”

女人本就沒想要吃藥膳,要的不過是別人的肯定與讚揚,頓時便露出得意的笑容:“還是外甥女最貼心,會說話,不像我們家鑫鑫,真是能氣死我……”

羅溪玉又彎脣笑了笑:“小姨這麼忙,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當然是有事了,而且是好事。”她想起正事,忙從包裡取了照片出來,道:“蘭蘭,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你媽媽經常跟我說起這事兒,這不,我今個兒就給你尋了門好親事兒,不是小姨沒警告你啊,現在的女人光嘴上說婚姻獨立自主,結果個個都拖的人老珠黃,越來越嫁不出去,聰明的女人,就要趁着自己花齡最美的時候,找個人嫁了,二十六歲也不能再拖了,否則好的就讓人給搶走了……”

說着她將照片放到羅溪玉面前,“看看吧,這門親事我可是選了好久,門當戶對,且對方母親對你也中意,醫藥龍頭汪家的公子,現在是知名偶象演員,跟你多有緣份,不久前也是出了車禍,不過沒什麼事,只是骨折加腦振盪,他母親也是急於給兒子找個媳婦,你先看看模樣喜不喜歡,我不是誇,這孩子的模樣,絕對一見鍾情,我見了都心怦怦直跳呢,沒有看不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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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沒有看不中的,她家鑫鑫就哭着鬧着要,結果被她幾巴掌打老實了,笑話!那個汪天宇圈裡人誰不知道,全靠家裡人拉贊助才讓他當上主角,空長了張俊帥面孔,一無是處,演技不入流,泡妹的本事倒不少,一夜情的黑歷史怎麼塗都塗不白了,她怎麼可能讓自己女兒往火坑裡跳?就算她家是全世界首富,這種婚也不能結。

好在汪母指名是她這個外甥女,也不用她糾結了,她這外甥女別的不行,脾氣一直是好的,想必嫁過去,也能忍忍過日子,不像她家鑫鑫那麼嬌貴。

羅溪玉聽到是此事,倒也沒有驚訝,因爲她本就對這個連家裡親戚都坑的小姨沒什麼期待,也就沒有所謂的失望。

汪天宇這個名字,倒是耳熟,就算她真的兩耳不聞事,也知道這是個花花公子,仗着富二代的身份,橫行霸道吃喝嫖賭誰又不清楚呢。

不過,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她心中有所愛的人,這一生可能都不想嫁人,不會因爲小姨的一番話而改變主意。

她倒也無所謂的拿起照片,看了兩眼。

前兩張是生活照,確實是個俊帥的男子,也難怪被人稱爲是隻長着一張臉的草包,不過這也算是優點,羅溪玉很快移開視線,掃了最後一張,這一張是坐在輪椅上,似乎是傷後拍的。

腿上有着繃帶,穿着病服,大概是有人拿着相機拍他,他眼中不知爲何有着憤怒與驚恐,他坐在那裡,手放在膝上,手指緊張的蜷起,連額角都似有青筋爆出,而那個看着的眼神……

羅溪玉突然的直起背,她緊盯着這張照片。

小姨見狀立即道:“這張是我讓汪母拍的,主要是給你看看他現在的近況,可憐見的,是個好孩子,我看着都覺得可人疼啊,蘭蘭,你覺得怎麼樣?”

羅溪玉沒有說話,她一直看着這張照片,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貪婪的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直到那發白的指節,和那她看了二十年,熟悉的就算換個面孔也能一下子認出來的眼神與表情。

她只覺得心口激動的難以自已,卻是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家裡的親戚太多,總有幾個極品,小姨是做的最絕的一個,但這一次,她真的是由衷的感謝她。

她輕輕的放下手中的照片,然後擡起頭,眼中含着淚花,卻笑的格外溫柔又燦爛,她滿含感激的在對面女人詫異的神色裡,輕聲道:“小姨,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完結

****************************************以下是番外*****************************************************

扶川/救君顏 番外

番外一 聖主在現代

羅溪玉身穿嫩白T恤與白色百褶裙,腳踩鑲水晶限量款的細帶高跟涼鞋,那筆直纖細的腿,簡直是一道讓人無法離開視線的風景。此時,微燙的黑髮高高地梳着馬尾,隨着她的走動左右搖擺。渾身充滿着青春的氣息,看起來就像是高中的少女。

她手裡正提着淺藍色的三層食盒,嘴角帶着笑意,輕哼着歌走進電梯。汪家的房產不止二十處,汪公子自己獨門獨院的別墅就有六七棟,更不用提他在這寸土寸金,住滿金領、明星及各領域佼佼者的公寓買下整個上下兩層樓了。平日只他一個人在此居住,因爲環境好,也極是安靜,很適合養傷。

此時,電梯裡有個身穿意大利手工西服的三十餘歲男子,無論站姿還是表情,都頗有金領成功人士的氣勢。見到女子進來,他眼睛裡閃過一抹打量的目光。

羅溪玉極是開心,從內到外洋都溢着幸福的氣息,這種幸福是能夠感染人的,而且這在生活壓力大,每日在爲生活工作奔波的人羣裡更顯得那樣難能可貴。

她想到一會兒要見的那個人,不由得抿嘴一笑,然後又提起食盒看了看,這食盒裡裝着可是她花了一早上做的好吃的:有滋補的烏雞煲;有用她早起到菜市場親自挑選的新鮮食材,做的又新鮮又美味的白色農家魚湯,不僅去了腥,還十分有營養,他一定會喜歡吃的;還有枸杞海蔘鴿子蛋,做的十分引人食慾,紅的黑的白的,好看極了,對身體也好;還少不了她愛吃的甜品糕點,雖然簡單,但他一定沒有吃過,是蜂蜜香蕉小餅,和着芝麻,薄薄的一片,煎的兩面焦黃,圓圓的兩邊微微翹起,入口又酥又軟,香甜可口,還帶着香蕉的清香。

電梯緩緩上升,金領男子將女子從頭打量到腳:烏黑亮澤的直長髮,似乎梳子放到上面便能毫無阻擋的滑下來,上面只有一隻玉蘭花樣式,淺藍鑲鑽的髮卡,身上穿着一件嫩黃貼身T恤,看似簡單柔軟,卻將女子的整個身形勾勒出來,那優美的S型,幾乎能讓所有男子停留目光;還有那乳白色的百褶裙下的美腿,更不用提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了,雪白如瓷,近看都看不見一點點的瑕疵。

他見過不少美人,但無一不是靠着化妝品來修飾皮膚缺陷,可是眼前這個,竟是一身白透無暇的肌膚,這是半點做不得假的;而且,她除了修飾眉型,竟沒有任何化妝的痕跡,長長的睫毛,大而黑亮的眼睛,白玉的臉龐,櫻紅的脣。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天然無修飾的白玉美人!

這是誰家的女兒?他的心都不由得按捺不住,尤其是在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時,看到那幸福的未消散的笑容,只覺得在職場打拼幾十年練就的鐵石心腸也不由得化爲了粉末。

大概是看慣了職場女人精緻面容下虛僞的臉,他對女人對愛情都有些麻木了,可是就在這時候。他竟然無意中在電梯裡遇到了這樣一個女子,他說:這一定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五百次回眸才換來的擦肩,他若不能把握,這輩子也愧爲男人了。

稍一猶豫,那張習慣於面對任何人的面孔竟也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扶了扶手工西裝的領子,然後咳嗽了一聲,溫文有禮道:“你好,我姓肖,肖仁,不知姑涼何姓?”

羅溪玉此時心情正好,遇到搭訕的倒也不好不理不睬,只道:“姓程。”

“咦,程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我就在航遠公司人事部上班,程小姐以後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找我……”航遠公司可是位佔國際五百強前列的,公司的哪怕一個小職員,都是名校畢業生,是大學生畢業後削尖了腦袋往裡鑽的高收入高福利企業。

通常,他拋出這張名片,不用多說,就已經能達到預想的效果了。

可惜,眼前這個女子並不需要爲別人打工,也沒有什麼升職的野心,這種航遠公司的職位,就是老總,對她也沒什麼吸引力。

“不好意思,我沒有帶包,名片給我也無處可放,請將它送給需要的人吧……”聽到叮的一聲後,羅溪玉衝他笑了笑,“我到了……”說完,她輕鬆卻又有些急切地向前走去。

自留學歸來,肖仁就有着自己的傲氣。他長得帥,收入高,又有着前途無量的職位,註定了他的眼光與品位高人一等,所以他從不輕易搭訕女人,就算主動,也都是簡單禮貌地遞上名片,接下來等對方主動聯繫他,無一例外。

而現在,他的手還保持着伸出的姿勢,手裡還拿着名片。他不僅沒有遞出去,還眼看着佳人翩翩離去,就像當場被人甩了個耳光。

他爲自己找着藉口,畢竟,在這座豪華公寓裡住的,或是像他一樣的金領人士,或是明星與各行業頂尖人物,甚至一些富豪老闆……

這個女子看着只有雙十年華,面孔如此美麗精緻,如果是明星,自己恐怕不會一點印象也無。那一身裝扮,簡單,雅緻,又俏麗,雖然一搭眼看不出什麼,但他畢竟在公司身居要職,鑑賞力與眼力不同一般。那女子發間的髮卡是真鑽鑲嵌,再着她的衣服的質地與款式,及那雙似乎剛上了某雜誌封面的限量版高跟鞋等,足可見,這美女家中極爲有錢。既然如此,航遠自然對她沒有吸引力。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整個人都輕鬆下來,然後維持着原來的表情,故作自嘲地攤了攤手,將名片放回西裝內,這才隨意地掃了眼樓層,心頭已經打起再續約的主意。

既然被拒絕了,有必要嗎?當然有必要!

像他這樣的條件,能遇到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不容易,怎麼能輕易放手?自古帥哥追美女,他對自己的樣貌還是有自信的,尤其是剛纔那美女還給了自己一個笑容,他似乎已經能看到沒人在懷了,甚至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剛纔電梯停在幾層?哦,八層。嘿,好有緣,他是十八層。中間只隔十層,下次正好以這個藉口邀請……等等……

他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變!

八層,住在這裡的人鮮有不知道的,八層不是那個汪家給他家那個花花公子買下的樓層嗎?想到此,男子一細想剛纔自得,鼻尖開始有些冒汗,誰不知道那汪家公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了?他進演藝圈,不就是因爲圈裡美女多,每天都有新鮮感嗎?難道剛纔那個看起來冰清玉潔的美人,也是那個花花公子牀上玩物?不不,一定不是這樣的!他不相信,那麼美好的女子怎麼會被那麼髒的男人給……很快,他回想起女子手裡提着食盒,傳聞那位汪公子之前出了車禍,難道沒有回別墅住,而是在這裡養傷?那麼那女子提着食盒孤身去探望……汪家又是獨子沒有姐妹……答案呼之欲出,就算再怎麼找藉口,也無法忽視這赤裸裸的真相,男子如受了打擊一般,一拳打在電梯一側。若她已名花有主,便罷了但若對方是汪公子,實在讓他不可忍受——一個沒本事、只靠家裡的二世祖,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廢物,憑什麼可以招招手就能得到別人心中完美的珍珠?!

真是膚淺的女人!

此時羅溪玉熟練地按了密碼,然後推門進去。難怪是有錢人也擠破頭要買的豪華公寓,整體精裝,奢侈大氣,一看便知是大家之筆。之前汪公子住的是一層裡最大的一間,足有五百多平方米,但平日只有他一個人住,地方太大,他的腿腳又受了傷,十分不方便,便搬進了另一處。

她一進門便張望,很快見到他在窗口拄着柺杖靜靜站着,看着下面螞蟻一樣的人流與車水馬龍,也不知站了多久。

“景獄……”羅溪玉將食盒放在陽臺處的餐桌上,然後輕輕走過去,從後面抱住男人精瘦的腰。

男人並沒有驚訝,彷彿早已知道她要到來了站在那裡沒有動,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女子環在他腰上的手上,然後緊緊地握着。

羅溪玉的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像是貼不夠一樣來回磨蹭。要知道,當她第一次在醫院見到這個人時,便知道她的聖主終於來了。

初到這個世界時,他不知道有多驚恐,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麼陌生而難以置信,而且他根本找不到那個人,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找,只看到一羣拿着針與各種器皿的人不斷在他身上比劃,甚至扎進了肉中,抽出了紅色的血液。如果不是他的鎮定,如果不是他的五官能判斷出那個人是善意還是惡意,恐怕此時早已被關進精神院了,而她也恐怕再也見不着這個人了。

所以,她不知有多高興,努力討汪父母的歡心,幾日後便以汪家未婚妻的身份照顧他,然後搬到這裡來。聖主不喜歡陌生人,所以原來的阿姨也被辭退了,只定時請鐘點工清掃。

她每天都會來照顧他,已經有一個月了。雖然父母極度反對她與汪家公子來往,把她看得極緊,更不准她夜裡外宿,甚至還與小姨撕破了臉,但是,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現在的汪家公子,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吃喝嫖賭、禍害無數花齡女子、該下地獄的渣男了,而是她最愛的人。那種幸福的感覺讓她整日笑逐顏開,便是聽着母親的責備,也是滿面溫柔的笑意,使得母親每每說道一半就連連嘆氣,說不下去。

“聖主,我給你帶好吃的了,快過來……”兩人再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保溫盒裡的菜都要涼了,於是她拉着聖主的手,慢慢扶着他,引着他往桌邊走——聖主的腿腳拄着柺杖多少能走一走了。

讓他坐在椅子上後,羅溪玉開始張羅,將湯和飯菜一樣樣擺在他面前,一時間,飯香充斥整個陽臺。

“吃吃這個,裡面還有雞肉,熬了很久,很有營養的。還有牛骨湯,你現在最需要補這個,快喝喝看,好不好喝?”羅溪玉將湯碗給他放好,兩眼亮晶晶地看着聖主。

聖主也是一臉柔和地看着她,似看不夠一樣,直到她將碗塞到他手裡,這才低頭拿起湯勺。

羅溪玉看着他一口一口認真地喝着,想到什麼似的,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

兩個人都換了容貌,一開始,看着汪家公子的臉,她真是各種不習慣。但是兩人有着兩世的情意,無論他外表如何,她的心都不會改變分毫,反而更加感謝上蒼,也更加珍惜。

這才一個月她就已經很適應了,也不得不說,這個汪公子的容貌也確實不錯——眉如墨畫,眸如漆星,整個面容怒而若笑。

不知爲何,這副面容生在原來那個汪家公子身上,總帶着一種流裡流氣的邪氣,笑面也成了不正經、估計也是這廝傷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老天忍無可忍,將他回爐重造了,聖主纔有了機會。而換了個芯子,一樣的面容,不一樣的人,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聖主本來八十分以上的面容,愣是以氣勢填滿撐到了滿分,簡直讓人無可抵抗。

“聖主,你覺得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哪一個讓你更喜歡?”羅溪玉邊看着他吃飯,邊用手指親暱地撫摸着他如刀裁的鬢角,忍不住問道。大概每個女人都會有這樣的心結吧。

聖主的手頓了頓,極認真地想了想,用有些不適應的嗓音彆扭地道:“都……很好……”

都很好?羅溪玉只得換一種說法:“那哪一個容貌更好?”

“一樣。”

羅溪玉嘆了口氣,估計聖主這輩子也不會說出什麼浪漫的話了,她應該知道的。

聖主吃了兩口後,見羅溪玉不出聲,似乎猶豫了下。然後,像想到了什麼一樣,他放下了筷子,然後伸手,略有些笨拙地拉過伺候吃飯的羅溪玉的手,看着她,半天才擠出一句:“飯菜很好吃,我吃不完,你也一起……”

這句話對現代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了,但對於習慣高高在上、骨子裡既無情又卑微的聖主而言,說出一句讚美的話、一句不是同意而是肯定的、分享的話,是多麼難得的事啊!這代表着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代表着讓她留在他的身邊,與他共享一切——並不單指這一桌飯菜,還有他整個的人生。

此時的羅溪玉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浪漫的事了。

“嗯。”她急急地點頭,不由得伸手去擦微紅的眼角。

可是,還有她所不知道的事——在她離開後聖主的失魂落魄。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女人,已經成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失去她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天知道這些日子,他都是如何熬過一分一秒的時間,等待着她的到來。在她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窗口張望了。但是這些他不會說出來,這是他身爲聖主最卑微的自尊。

他用力地攥着她的手,然後安慰有留戀地吻着她的眼角,只覺得死灰般的胸口似又涌出了新枝,似乎只要有她在身邊,身在何處都心安。“溪玉……”他輕道,“溪玉……”他彷彿是鬆了口氣般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即使已過了一個月,每次她的來到和離開,他還似那麼不真實。

羅溪玉看着他的樣子,不由得破涕而笑,“景獄,在這裡,我的名字叫程蘭,溪玉只能咱倆私下叫。而且你現在的身份是汪家的獨子,汪天宇,以後人前我就叫你天宇。這是咱倆的秘密……”

“好啦,咱們練習一下,叫一聲聽聽……”

“蘭兒……”

“不對,在這裡叫蘭兒會顯得不自然,嗯,那就叫我小蘭也行……”

“對了,乖,吃一口牛肉。”對於聖主難得的聽話,羅溪玉很開心,“聖主,這個地方跟五洲和東獄都不一樣,半點都不同,所以你以後一定要聽我的話,只有這樣才能更快地適應這個世界。我現在跟你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這個世界是和平的,絕對不允許殺人,這一點十分重要啊,你一定要記着啊。”羅溪玉苦口婆心地說着,但她卻不知道,聖人並不是愚蠢的只知一昧殺戮的莽夫,他比誰都懂得了解生存環境的規矩的重要性,因爲只有弄懂這個規則,才能更好地生存。

本也不需要羅溪玉的勸說,但在失去之後,他終於懂得了這種心心切切被關心的寶貴,哪怕一遍遍地重複聽,也不覺得絲毫厭倦。

“聖主!”羅溪玉餵了他兩口牛肉,見他吃得慢了些,不由得問道:“牛肉好吃嗎?”

“嗯,有點腥……”

“怎麼會腥?跟以前都是一樣的做法。”說完,她夾起一塊放進嘴裡,很好吃啊。

“嗯,魚還可以……”聖主一邊捏着她的手不放,一邊認真地道。

“其他幾道呢?”

“還可以……”

那就是不如以前的好……但羅溪玉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現代的食材肯定不如以前的天然新鮮,而且也沒有添加玉蘭花露,在聖主刁鑽的口感下,自然是差了點。

不過,好在聖主身體換了,就算比之前差些也一樣可以吃。

可是不對啊,換了身體,聖主原來的五感應該消失纔對,怎麼能一下子嚐出來呢,總不會也跟着來吧?

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聖主將筷子放下,說:“五感有功法可以修煉,這具身體根骨很好。”

對聖主而言,每日修煉已經深入骨髓,甚至比吃飯睡覺還要重要。這具身體適合修煉,他靈魂的境界也在,這幾個月他已經連續打通了不少經脈,等到腿上的傷一好,全身經脈一通,即使一下子恢復不了全部功力,恢復一半還是指日可待的。

“我吃完了。”聖主漱過口,擡頭看着她,眼睛有些黑亮。

“要休息嗎?”羅溪玉本就在家吃過,此時也只是陪着聖主吃一點而已,聽罷隨手放了筷子,細心地問道。在這個人面前,羅溪玉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也改不了下意識地關心他的毛病。

“嗯。”

“那我扶你回房。”

可是,扶他到牀上之後,她卻沒有能夠出來。一時間,屋裡傳來細微的聲音,嫩黃色的T恤和白裙也掉在了地上。

佔有慾向來強烈的聖主在懂得愛情的滋味後,怎麼能忍受心愛的女子在身邊晃來晃去?何況還憋了三年零三個月,每晚還能獨守牀榻?三個字:不可能。

番外二 一條短裙引發的怒火

聖主在這處公寓養了大概五個月的傷,而羅溪玉則頂着家裡巨大的壓力,與這個汪家花花公子談戀愛。程母對女兒又氣又恨氣她不爭氣,恨她被那花花公子的皮相所迷,已經到了神魂顛倒的地步。程父也是不同意的。可她又不能把聖主一個人留在公寓,每天都有大半天的留在那裡,只有晚上纔會回家。她家裡的氣氛可想而知,便是一向疼愛她的父母都不給她好臉色看。

愛情就是這樣,爲了幸福總要委曲求全。她覺得現在與剛回來時相比,已經是天堂一樣了,處處都有希望,還奢望什麼呢?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嫁給愛的人,生一個可愛的寶寶,照顧好愛自己的父母,然後用一生賺來的錢幫助殘疾人,儘量讓每一分錢花得有意義,然後用一生的功德去菩薩面前還願。這樣,她的一生就功德圓滿了。

所以,不管父母再如何拉長臉不理她,她每天也都笑嘻嘻的,勤快地給他們做各種好吃的。母親同時數落汪家花花公子,說他怎麼不知廉恥地亂搞,如何地聲色馬犬,尤其是聽說還犯過法,後來不知怎麼不了了之,跑到國外三年纔回來,結果還是那副樣子,甚至變本加厲,在娛樂圈簡直就是臭名昭著,導演一聽到他都連連搖頭。他沒前途,沒腦子,只知吃喝玩樂玩女人。這就罷了,聽說之前還吸毒,程母聽人說完都要暈了,她的女兒那麼漂亮,那麼出色,那麼溫柔,怎麼能嫁給這樣的敗類!她疼都疼不過來的女兒,怎麼能跳入這樣的火坑裡?

羅溪玉不知道小姨現在怎麼樣了,可是從母親的態度來看,這一次她是真的毫不留情。小姨是母親最小的妹妹,當年她和丈夫捲了父親的錢和家當落跑了,母親都沒有報警,念着是親戚,自家人這種醜事能不張揚還是不張揚,雖然後來小姨走了運,拿着禮物來家裡賠罪,將錢還了,也替自己成功洗白。但是,這一次母親卻是真的生氣了,錢是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賺,但沒有一個母親會容許別人講自己的女兒推入火坑,而這個人還是女兒的親小姨。

當然,母親也沒有做別的,只不過將當年他們夫婦兩人捲走公司財產的事情與證據泄露出去,就使得那邊人仰馬翻。錢財受損,可以賺回,信譽一旦受損,多少錢都換不來。不說這件事情本就是真的,便不是真的也沒有人會懷疑,程家的大善人形象這幾年早已深入人心,何況當初也有很多知情人。

“蘭蘭,爲了一個才處了幾個月的男人,你就不聽媽媽的話了嗎?媽媽說這麼多,操這麼多心,爲了什麼,還不是都未你好!你那麼聰明怎麼就像不明白?蘭蘭,你就不能聽媽媽一次,跟這個汪什麼宇分了?”程母說着說着抹起眼淚來,女兒明明那麼聽話,現在不知被那汪天宇灌了什麼迷魂湯,竟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對她說什麼都笑嘻嘻的,要麼不說話,要麼只道自己有分寸,讓自己不要操心。可是,眼看着都四五個月了,兩人還沒有斷,好像還更好了些,她這做母親的能不着急嗎?她說不動女兒,又不能把女兒綁在家裡,不知有多着急。

羅溪玉看着母親的樣子,也知道再不解決這個問題,母親恐怕要急出病來了。她想了想,收了笑容,認真地說:“媽,好人還是壞人,不能光憑那些八卦報紙上所寫的來認定,我如果說他好,你們一定會我一時被這個男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或者太年輕,不能看透這種人的惡劣本質,所以我也不說他的好話。媽媽,說一萬句不如見上一面,這個人到底怎麼樣,是不是像傳聞裡那麼放蕩不堪,還是你和爸爸來看吧,你們選個日子吧,大家見見,吃個便飯。如果到時,你們仍然不喜歡他,那我就聽你們的,和他分手……”

“這話可是真的?”本來還抹着眼淚的程母精神頓時抖擻起來。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媽媽。”羅溪玉攬着母親的肩膀的說,嘴角有一絲無奈。

“好,就這麼定了!”程母手一握,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光芒。

到時人來了,管他什麼樣,她都要說不行,必須得和蘭蘭她爸通好氣。哪怕就是討好到天上去,她也絕不會同意女兒嫁到汪家,給這種人渣做媳婦。等女兒和他分手後,她就和她爸挑一堆人好、長得俊、又有才幹的青年才俊,就不信女兒會看不中。至於那些人能不能看上她女兒,這不是開玩笑嗎?家裡既有錢,女兒又長得跟天仙似的,哪個不喜歡啊,只有她挑別人的份兒!

想到此,程母心裡美滋滋的。

羅溪玉此時也是半點都不擔心,她看着母親信心百倍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大概因爲她也爲人母過,明白父母對孩子的一片保護之心,知道他們之所以反對,是因爲對方的品性態惡劣,極有可能是在玩弄女兒的感情,這讓他們擔心與憤怒。他們想要的是一個能夠真正疼自己女兒,照顧好自己女兒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已經存在時,他們就沒有理由再反對了。

當然,人總是在失去時纔會感覺到曾經擁有的珍貴,聖主似乎比常人更甚,現在他對自己,那真的是如一輪暖陽,時時刻刻都要守着她,再也不會擺臉色,甚至她來晚了、他不高興時,見了自己,臉色都會如冰雪融化一般。想到此,羅溪玉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紅暈。

其實在三個月後聖主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之所以拖了五個月,更多的是因爲她一直在引導聖主熟悉這個世界,熟悉平常的一切事物,等到傷好後,就不至於讓人起疑,或者鬧出笑話。

不知是不是因爲習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脈,頭腦聰明,過目不忘;還是因爲聖主一直生活在一個對他沒有過多束縛的東獄,他的思想和頭腦,不迂腐,也沒有那些圍好的條條框框,儘管對這個世界的東西有太多的不明白,又覺得驚恐,但是他卻能在這種情緒之後就、冷靜地接受。

基本上,只要羅溪玉說過一遍,再問聖主都會一字不落地回答出來。一開始,是一一講解房間裡的生活用品及一些普通的事情,然後打開窗戶,讓他看下面那些經常讓他警惕萬分的車水馬龍。當然,這些都是極簡單的生活常識。能讓他在屋子裡更快的瞭解世界的,自然是書籍與電視,好在這個世界的字聖主大多看得懂。

當然,對於土生土長的現代人來說,很多常識就跟吃飯睡覺一樣簡單,比如地球是圓的,汽車是能跑的,煤氣是一點就着的,電是一插就能用的,但是對於聖主來說,只要教他如何利用即可,至於原理與產生的原因,就算一輩子都不知道也可以活得很好。不過,她還是絞盡腦汁買了一些書回來,因爲不可能讓聖主到學校去上課。好在聖主記憶好,看完了就算不懂也存在腦子裡,日後總會慢慢明白。

此時,羅溪玉正穿着粉紅色半透明的襯衫,圍着蕾絲圍兜在廚房裡做着香菇排骨湯,另一個鍋裡還有新鮮的大閘蟹。聖主以前的無感挺討厭吃有腥味的東西,除了魚去了腥後能吃一點外,其他是半點不碰的,但是自來這裡後,雖然因功法無感比常人好,但是卻又不似以前那麼吹毛求疵了。

那次她弄了些海蔘,他不知道是什麼,但吃了三個,似乎並不討厭。她就陸續給他弄了些新鮮的海鮮,他都來者不拒。雖然口感不好的飯菜,像是外賣之類的依然會嫌棄,但是隻要是羅溪玉弄的,也基本都吃得很香。

鍋裡只有三個大閘蟹,但個個肥大,快鋪了半鍋,足夠兩人吃了。她又炒了香噴噴的筍乾燒肉,拌了個涼菜,邊做邊時不時的看向正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看電視的聖主。

當初,第一次打開電視給他看的時候,羅溪玉是心驚膽戰的,生怕他見到電視裡的劍啊槍啊什麼的,感覺到危險,然後一個飛毛腿過去,救將電視砸出個洞來自衛。但是註定她要失望了,聖主異常的淡定,見到電視裡的古裝人物舞刀弄槍,或者恐怖片中貞子從電視裡爬出來,聖主都沒有任何異動。這讓羅溪玉很奇怪,不斷追問他爲何。

聖主肯定地對她說:“沒有殺氣。”

沒有殺氣!羅溪玉頓時覺得那些電視裡描述的武功高手砸電視的帥氣動作弱爆了,跟聖主這四個字相比,簡直連渣渣都不剩!

聖主雖然不說,但她能看出來,聖主對電視裡來來往往的人是好奇而有興趣的。自從會打開電視換臺後,他可以一看一整天,雖然他從來不說他喜歡。後來羅溪玉才發現原因,在她發現聖主經常看一些古裝片後,她忽然明白了聖主內心的寂寞。他並不是在看電視,而是在從中找原來世界的影子。

是啊,怎麼能不寂寞?離開了熟悉的世界,來到這個相隔千里也可以通話,坐在家中也知天下事的世界,這個連他這種武林高手都覺得無助又有些恐懼的地方,如果換成其他人,恐怕要瘋掉了。

爲此,羅溪玉心如刀絞,她不由得抱住他,給他溫暖。她如何不明白這種惶恐?那時自己有時候都在夢中無助地流淚,最好的辦法救是讓聖主儘早融入這個世界,讓他做感興趣的事,有了事情做,就會好很多,融入了之後,救不會再寂寞。

羅溪玉想過很多,聖主其實並不適合現代,他在很多常識方面都存在問題,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當然,就算是磨合好了,也只能算是適應生活,而要他接下汪家的產業,坐在辦公室裡打理生意上的事,她不敢想象。

而且,聖主在東獄的時候,對金錢完全沒有概念,以他這種對金錢無心、毫不在意的性格,別提接下產業了,就是給他錢,他也不會花任何心思在上面……

羅溪玉覺得還是算了,她不想讓聖主變成超級敗家子。

不過想想,她也覺得挺鬱悶的,有的人在某方面真的受上天眷顧,聖主是東獄之主,那裡富得流油,就從來不曾爲金錢之物、柴米油鹽發過愁,還有一干屬下打理。到了現代,他竟仍然不必爲生計奔波,畢竟汪家只有一子,產業和財富足以讓他天天揮霍,三輩子都花不完。也確實讓人羨慕又嫉妒的。奈何這個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人自己卻完全不在意這種優勢,這纔是最讓人無言的。

羅溪玉搖頭,爲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然後準備將鍋裡色香味俱全的菜盛起來。剛拿起鏟子,她便感覺腰被一雙手箍着,回頭才發現剛纔還在沙發上專注看電視的男人,此時竟不聲不響地走到了她的背後。

羅溪玉不由得拍了拍胸口,這男人就算腿腳不方便走路也像貓一樣,不過她也早習慣了。

“餓了吧,飯菜就好了……”她拍拍男人圍着她的大手,半嗔半肉地道。

不過,身後男人的臉色卻是不好。他看着女人身上那薄薄的綢紗,連胸衣的帶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劍眉飛張,眼睛不時不滿地掃着她,不悅之色溢於言表。從她來時他就開始不高興了,否則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在沙發上悶聲看一上午電視。

“你穿的是什麼東西,不準再穿!”他在她身後站了許久,眼神越來越陰沉,直到她微微傾身,從寬大的衣領處,他看到了她的胸前後,終於忍無可忍地、佔有式地圍着她,再次霸道地說。

羅溪玉當然知道他在生什麼悶氣,自從來到這裡,看到她穿着裙子露着白玉雙腿,他就開始表達不滿了。可是夏天熱,又是在熱褲短裙遍地的城市,羅溪玉還是個愛美的,怎麼能如他所願天天穿着長衣長裙,以前的長衣長裙還沒穿夠嗎?當然,一開始他身上有傷,自己還會順着他的意,但家裡那一排排新季名款的服飾每半個月就會換上一批,這種光看不能穿的感覺,對女人來說實在是種折磨。

羅溪玉此時也是有委屈的,不由得將鏟子一放,“川景獄,你現在不是在五洲的時候了,這是現代,是二十一世紀,哪還像以前那麼保守啊!你看看外面街頭上的人,男男女女的,男的只穿褲衩,女的只穿吊帶、短褲,我外面還罩了長衫了,已經很保守了,胳膊都只漏一截,哪裡算過分了?你要知道入鄉隨俗,大家都這樣就不會奇怪了。還有啊,我都跟你說過了,這裡的法律也都找片子給你看了,你也應該知道,這裡是男女平等的,男人要尊重女人,不能太大男子主意,什麼都要隨你的想法,一不如願就拿什麼威脅我。以前在東獄,那是我遷就你,可是現在……”

“現在怎麼呢?”身後的男人已經是滿面發黑了,眼睛牢牢鎖着她,那目光陰沉沉的,像是要吃人。

羅溪玉回到現代三年了,慢慢從以前的習慣中走了出來,很快適應了現代的生活,但是這個男人畢竟與她生活了二十年,餘威尚在,那都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他寵她時,她自然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也都管着他,但是他一旦臉發黑情緒開始陰沉的時候,她的舌頭救不由自主地打結了,就算有理,在他面前也似無理起來。

她這纔想起來,眼前這個人可不是跟你講道理、講心靈美、講寬容的現代人,他可是個魔頭,真真正正地殺過無數人的魔頭。不能因爲這幾個月他受了傷,來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聽她的,又顯得溫和無害了些,救真當他是個可以馴服地綿羊。若真是惹得他動起怒來,什麼道德、理智、人性、法律,對他來說通通都是狗屁。

羅溪玉想到這裡,真的很想摔碗。爲什麼啊?本來以爲回到現代,終於可以與男人講講平等的條款,可是到了最後,還是他一擰眉自己就得順從的姿態,真是逃不過的慘烈命運,他有些欲哭無淚。可是,她卻沒有想到如果不是從心裡在乎這個人,又怎麼會這般認命。

“也沒怎麼……”羅溪玉嚥了咽口水,櫻脣抿了抿,不想惹他生氣,但又不想無止境地遷就他,“只是不想你老拿以前的舊思想來束縛我……”後面沒什麼動靜,他拿起鏟子,心裡有些沒底。畢竟愛着這個男人,在剛剛重逢的那些日子,她真是想過一切都順着他,但生活中哪有可能一帆風順不爭吵的?就算以前在一起了二十年,他仍然時不時鬧脾氣呢,何況這還是事關未來幾十年的自己着衣的權利,自然要爭取。

而且,在東獄時,她明明經常就穿很貼身的衣服,雖然不像現在這般暴露,但在當時也算是極新潮又引人的,聖主也沒有說什麼。她以爲東獄民風開放,不像五洲那般迂腐,卻沒有想到這段時間聖主竟會這般反應。

“很好……”看着女人的反抗,似不將他再放在眼裡,後面的男人終於有些咬牙切齒地說了這兩個字。又道:“膽子越來越大了……”

聽着這個聲音,羅溪玉有那麼一瞬真的腳發軟了。聖主的氣勢不是演出來的,而是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連武林高手都怕,別說她一個小女子。

興許她現在認錯,說以後不再穿短裙短褲,跟他妥協也就罷了,但偏偏一股勁兒撐着她,以前她是不敢,但自從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喜歡自己,在那一杯相思醉下肚後,她知道他那埋在心底的對自己的熱烈情感,都不是假的,他傷害誰都不會傷害自己。所以,現在可怕的聖主再如何生氣,在她面前都是紙老虎,她的身體雖然不受控制地怕,但心底卻有恃無恐,硬是不向他認錯,也不妥協。

她確實猜對了他不敢打自己,也猜對了他的用情至深,但猜對了開頭和過程,卻沒有猜到結局。在聖主怒氣衝衝地一把抱起她,走向臥室時,他才知道自己害怕得手腳發軟。

男人氣怒時懲罰一個女人,不一定要用言語,也不一定要用武力,只要在牀上狠狠收拾,準保她服服帖帖、老老實實,下次再不敢犯。

羅溪玉很美,皮膚又白又嫩,身材也是好到爆,前凸後翹,讓人愛不釋手。聖主確實不屑於那些迂腐的條條框框,但不代表他不會嫉妒。也許他不迂腐,但他卻是個男人,心愛的女人在自己允許的範圍內穿戴得賞心悅目,他或許不會覺得如何,但是當這個女人露出白膩賽雪的肌膚讓別的男人欣賞的時候,他心底嫉妒的怒火在熊熊燃燒。有的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將腰身裸露在外人面前,那是因爲他不夠愛——越是愛一個人,越是想要將這樣的美好遮掩,只給他自己一個人,而覺不會想與人分享。聖主就是這樣的男人,但他不會用嘴巴對女人溫柔地訴說自己心底的事,只會用行動來表達。

經過這次教訓,羅溪玉終於深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時,看着男人埋在他胸前睡得正香,她不由得又愛又恨。真是個口是心非地男人,嘴上說不喜歡,不讓穿,可是在她穿着暴露,比如有時穿一些性感的半透的睡衣、內衣時,他的樣子哪像一條蛇呀,分明是一頭狼,眼睛都快放綠光了。還是不喜歡,不喜歡怎麼會那麼熱情,那麼激烈……羅溪玉微微抿着脣笑,心想:這男人也就嘴裡說說,心裡狠狠罷了,抱自己上來的黑臉樣子,還不是在嚇唬人……

這樣一想,她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甜蜜與幸福,低頭親親他的臉頰,伸手將他往自己的懷裡摟了又摟,腦子裡卻不斷琢磨:唔,感覺這麼好,那下次穿什麼樣的衣服才能再惹得他大怒呢?當然這心思堅決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再不這樣可如何是好。

當然,她擔心的這種情況,永遠也不會發生……

番外三 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羅溪玉的心裡一直覺得聖主是個冷酷的人,不苟言笑,就算是笑也往往帶着一絲不屑的冷笑,不近人情,不討人喜歡。帶着他回家見父母,說實話她心中沒底,所依仗的只是他不復以前花花公子汪天宇那糜爛的眼神,而是清明又有氣勢,就算不討人喜歡,也絕對不會讓人生厭,然後便是他對自己的真心。

她沒有想到回家後,會是那樣的一番情景,羅溪玉都有些精神錯亂了。

她侷促地與聖主說起今天跟她回家見父母時,聖主沒什麼言語,也不說同意,也不說拒絕,以他對聖主的瞭解,這就是答應了。根據以前養成的習慣,她拐彎抹角、小心翼翼地跟聖主說了下回家見父母背後的意思,中心思想就是讓她父母改變觀念,答應他們的婚事。

這具身體的各種惡劣行徑她已經跟聖主說過,聖主聽了連眉頭都沒皺,衆人眼裡的道德敗壞,放在聖主眼中那就不值一提,一個連人都沒有殺過的人,算什麼惡劣?這大概就是聖主心中不屑的想法。當然,他沒有在自己女人面前表現出來。

唯一讓他厭惡的就是這個身體居然跟若干女子上過牀,倒是讓羅溪玉給洗了好幾回,皮都搓皺了。聖主是個有潔癖的人,他不僅要自己的女人乾乾淨淨,便是自己,也容不得別人褻瀆。生理潔癖與精神潔癖,造就了這麼一個脾氣古怪的人。這一點卻讓羅溪玉從心裡對他好,這樣的人不容易遇到真心喜歡的人,一旦遇到就一輩子不會背叛,更不會花心。她相信,他會一輩子對她好。

別人覺得他古怪、不可理喻,她卻認爲撿到了一塊寶。女人一生圖了是什麼?不就是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結婚若干年以後心裡還是隻有自己一個人,一生都在自己身邊,再沒有任何女人入得了他的眼?想到此,她心裡美滋滋的。

今日,羅溪玉只保守地在衣櫃裡給聖主挑了件純黑色的修身襯衫,黑色手工剪裁的休閒西褲,沒有扎領帶,領口微微敞着,連修飾都沒有。原主那些個帶在耳朵上的耳釘、脖子上的狗鏈子,羅溪玉連拿都沒拿出來。

就是這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身黑,聖主穿在身上,偏偏就顯得冷酷又魅惑,讓人直噴鼻血。聖主覺得手腕的扣子緊,不由得解開卷上去,動作慢悠悠的,看得羅溪玉都不由自主地嚥下口水。

人說一樣的衣服,十個模特能穿出十種感覺,這應該就是一個人的氣場與氣勢所在吧,那個電視、雜誌社流裡流氣的奶油小生汪天宇,根本無法與這個站在她面前,眸若辰星,讓她幫忙整理衣領的男人相比,一絲一毫都比不得,就算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羅溪玉不由對他有了信心。

可是,她沒想到父母這麼快救被他收服了。

雖然她說過,汪天宇腦震盪,有些失憶,性格大變,要父母稍微照顧他,別說太刺激的話。卻沒想到,進門不到兩個小時,程母居然興高采烈地在廚房弄起紅燒鯉魚來,程父拉着聖主眉飛色舞地下起了象棋。

吃飯時,性格本來有些冷淡的父親竟少見地熱情起來,“小汪,來,你阿姨弄的鯉魚不錯,快嚐嚐……”

聖主吃魚最討厭魚刺,通常要做成魚丸或者將魚刺挑乾淨他纔會吃,聖主也根本不會動筷……毛病這麼多,她不止一次地想,也只有自己吧,換其他女人哪個能有耐心這樣伺候二十年,不過,便是這麼想過無數起到最後她也心甘情願地照顧着他。

羅溪玉連忙伸筷子給他夾了塊白色的魚肉,手腕不小心碰了湯勺,湯一下子濺在了手背上,她頓時嘶了一聲,收回手。還沒仔細看,一隻大手便將她燙傷的手拉了過去,包在手裡。

“燙着了?”程母見狀急忙問。

待兩口子看過去的時候,女兒的手已經被汪天宇拉過去了。

只見雪白的手背上有好幾處紅色的燙痕,他緊張地用拇指抹了下上面的水珠,惹得羅溪玉又嘶了一聲,可見疼得厲害。畢竟他那手指皮膚不如女人嬌嫩的手背細膩,再加上燙着的地方格外疼,幾乎連猶豫都沒有,他低頭用嘴脣碰了碰,舔去手背的湯汁,然後一把抱起她。

在東獄和五洲時,聖主寵她寵慣了,他雖然在外人擺各種冷酷不愛搭理的模樣,但在她面前卻是完全不同,有些時候熱情、親密、火熱得比旁人更甚幾倍,這般抱着親密都是家常便飯了,他也早就習慣成自然了。但是,此時她卻覺得不好意思,家裡還有爸媽呢!他才上門便在父母面前抱自己,讓他們怎麼想,會不會又以爲他不檢點不正派?可別這麼一抱,自己的努力都白費了!羅溪玉不由緊張地掙了掙,結果被男人摟得更緊了。他幾步就到了廚房,抱着她坐在水槽邊,冷着臉拉着她的手一下下地在涼水下面衝。

其實,並不是多大的傷。羅溪玉從小就嬌貴,從來不做重活,皮膚嫩,燙一下確實看着比他人嚴重,但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也不會留什麼傷疤,沒必要大驚小怪的。可偏偏,聖主就是這樣,他自滿身是血,全身是傷,半點都不在意,但是隻要她受一點點傷,整個人都似繃緊一般,雖然有些小題大做,卻每每讓人心暖。

儘管羅溪玉知道此時這樣不對,但是要衝出口的話卻又咽了下去,坐在水槽邊上半身靠在他懷裡。他正專注地衝着水,她卻看向他,眼睛中有着自己不曾見過的柔軟與愛戀。

程父程母站在門口,看到那個汪天宇單臂抱着自己的女兒,小心地讓她坐在水槽邊,一邊沖水一邊仔細看,握着女兒的手,像捧着珍寶般小心,時不時親兩下又放回去衝,直到上面的紅色漸退,再也看不到。女兒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的,他們如一對相知多年想交的情鶴,整個廚房似都成了他們的世界,外人再無法走入。

有那麼一瞬間,程父程母目光復雜地相視。兩個老人都是經歷過大半輩子的人,在他們面前演戲,根本就逃不過他們的眼睛,但這一刻,他們本來還存在懷疑的心,終是動搖了,不管這個汪天宇是真渣還是假渣,但至少對自己女兒是真心實意一片,儘管程母心裡對他改觀不少,但內心深處還是有一點不安:一個人爲何前後相差如此巨大,只幾個月的時間,怎麼對自己女兒有如此深的感情?

但是,他們畢竟不是迂腐的父母,女兒真的喜歡他,汪天宇看着也不是那麼差勁。他們當晚便沒有回絕女兒,只說再觀察一段時間看看。

結果,這麼一鬆口,不久,兩人就私自低調地舉行了婚禮,並領了證,直接讓程父程母怨言了三年。

新婚那夜,聖主的眼神都是亮的,他將洗漱好的羅溪玉抱到牀上,俯身看着,不緊想到了當初兩人的第一次,是那麼懵懂,那麼羞澀,那麼激情。

羅溪玉光想着便覺得整張臉紅成了蘋果,不由得推着他去浴室洗漱——滿身的酒氣。以前的聖主是不喝酒的,現在竟然這般沒節操地喜歡喝起來,這真不是個好習慣。

不過,他挺好地進了浴室後,她不由得抿嘴笑,想了想,便紅着臉從衣櫃底層,取出一件只有拳頭大的性感睡衣,然後換了。看了眼鏡子,只覺得臉紅得更厲害了,她急急地想脫了。結果身後的浴門一開,聖主便只充溼了身體披了件睡袍出來了,一擡眼便見到了站在鏡子前的尤物……

事後,羅溪玉後悔了。她當然後悔了,聖主不再是那個對情事一無所知的聖主了,她被他折磨得夠嗆,雲雨之間,她疲憊不堪,她卻依然興致勃勃……混混沉沉之間,她不由得有些害怕地想:這到底還是不是聖主,不會是從前那個風流的汪天宇回來了吧?

汪家與程家都是在醫藥行業,一個西藥,一箇中藥,家裡又只有一個孩子,父母百年以後,這些財產都是兩個孩子的,幾輩子都花不完。雖說程家近幾年名聲很好,但底子終不如發家幾代的汪家,算是高攀了,但是程家的大善之名卻是汪家遠遠不及的,能結這樣的親家,在名聲上救給汪家帶來了好的影響。

汪家也知道自己兒子的德行,覺得兒子能娶到別人疼到心裡,又漂亮又能幹的女兒爲妻,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汪家父母對程家女兒各種滿意,覺得這樣知情明理、心地善良的女子相夫教子,他們汪家將來纔有希望躲過富不過三代的命運,所以,他們對這門親事非常積極。

估計汪家人打心底也知道,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因此從來沒有讓兒子進公司的想法,只任由他在娛樂圈鬼混,還專門弄了個經濟公司,砸大把的錢買劇本請導演拍戲。因此,在劇組是無人敢給汪天宇臉色看的,大家都指着他賺錢,必須當大爺一樣伺候。

許導演手裡接到個不錯的劇本,投資人是汪家,而且資金相當豐厚,但有條件,就是汪家公子演主角,他一聽不由得將本子摔到桌子上,氣得仰倒。

“這麼好的本子讓汪家那個廢物來演,還不跟他.媽.的一坨屎一樣,還拍個屁!”

許導演顯然氣炸了。每一個導演心裡都有一個夢,希望能拍出經典的流芳百世的作品,可是如果還沒有拍的時候,就註定了這個作品是個垃圾,任何一個導演都會失去興趣。

“哎呀,許導……”製片人不由得苦笑道,“現在經濟不景氣,一時間哪能拉到這麼多贊助?讓人心甘情願地拿出錢來投資,那多不容易?汪家向來出手大方,就算這部收視不行,但總也不算白忙一場。許導啊,想開點,世上的事不就是這樣嗎?好的本子多了,因爲沒錢不能拍的有多少?就算有錢拍了,但中間也會因爲各種原因,最後紅不了。你也不能把事情看得太死,誰也不能實現預料到不是。我看那汪家公子的臉也是符合這個劇本……”

“狗.屁,光長着一張臉有什麼用?他的演技連新人都不如,你知道這次的劇本是什麼?”許導的怒火實在是太大——遇到一個好劇本不易,讓這樣的人演,不只是糟蹋編劇的心血,更是糟蹋導演與一干演員的心血,就算賺錢又怎麼樣?憋屈,憤怒,無望,如果都帶着這樣的情緒,那還不如不拍!

製片人小吳看了看桌上的劇本,上面寫着“千里夜行”。這個劇本他倒是聽許導說過一些,背景是歷史上某個時代,是講一羣七八歲的孩子翻山越嶺,被趕往一處人跡罕至的訓練基地,經過十年殘酷的生死訓練,最後成爲成功活下來的殺手的故事。幾百名孩子,最終活下來的只有十八個。至於這個故事爲何叫做千里夜行,是因爲主人公與最好是幾個朋友得知這個組織的陰謀後,決心逃出去,最後幾人千里逃亡,經歷了殘酷的追殺。過程中有親情有愛情,最終所有的朋友都已死,只有他活了下來,千里夜行,最後他滿臉血跡,跪在那裡,眼神中帶着同伴要他活下去的希望,看到了天邊亮起的曙光……

小昊想:這樣一個精彩有扣人心絃的劇本,這樣一個堅韌內斂的男主角,如果讓那個汪家公子演,簡直是一鍋湯裡扔了顆老鼠屎。也難怪許導會如此憤怒,如果換作他是導演,估計也不能心平氣和。

“不行,別的劇本就算了,這本我寧可不拍,也不能糟蹋了……”許導咬牙切齒地做了這個認定。

小昊頓時一驚:這可不行啊,這本子要讓別人拍了,錢就是別人賺了,許導不拍總有人拍,對投資人可沒什麼影響,而且汪家人錢給得痛快大方,就算沒收視率,組裡也能賺一筆,何苦跟錢過不去呢?

“許導,那總也得上個鏡在說,聽說那個汪天宇前段時間出了車禍,人變了不少,而且他的臉也確實符合主角要求,不如先試一下鏡,別那麼早決定,況且,這演技不都是導演慢慢指導出來的嗎?投資方不好找,但這演技是可以練的……”

小昊真是好話說了一大堆,許導纔算是鬆了口,同意讓他試下鏡,但如果不行就滾.蛋。這次他非常堅決,好本子是用來拍成經典的,而且他是名導,不是爲了點錢就拍垃圾片被人罵沒有節操的三流導演。

《千里夜行》角色試鏡的那天,許導的心情很不好,臉一直很長。

聖主是由羅溪玉陪着來的,成親半個月,兩個人已經是誰也離不開誰。聖主雖然對這個世界已經有所瞭解,甚至已經在學開車,以便將來能夠自行開車,不至於露餡。但說到底,這些只是表層的生活方面的,專業性的一些東西他還有很多不懂。

他得陪同着,以防有什麼事。雖然以兩人的家世來看,要說他們沒錢餓死,那真是件困難的事,但是人總不可能一輩子什麼也不做吧?尤其是像聖主這樣古穿今的人,孤獨只會讓他的內心更加封閉。她想要他活得更開心,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感興趣的事,有與前世不一樣的人生,不再痛苦壓抑,他的上輩子火的狗痛苦了,這一輩子應該過更美好的生活。

這樣一直平靜的生活,對性子暴劣的他來說,恐怕有着難以忍受是壓抑。在這方面,就算她再溫柔也不可能滿足他,男人是世界不只有女人,還有能讓自己的女人過得更自信的事業。將一頭孤狼關在籠子裡,它只會漸漸消瘦死去,要讓它活下去,就要將它放回它熟悉的世界中。可是,現代的社會幾乎沒有聖主的落腳之處,在這樣一個和平的城市裡,他無法放縱他無法拋開的戾氣,而她更沒辦法讓他遠離自己,去那些灰色地帶廝殺,於是她想到了汪天宇的老本行。

演員,是啊,一個劇本一個人生,可以是主角,可以是配角,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壞人。在演出中,聖主應該可以釋放孤寂的內心,慢慢找到主角想做的事。正好公司有個試鏡讓聖主去試一下,是殺手的試鏡。殺手,這樣的角色對聖主而言再適合不過了,羅溪玉似乎也沒有多想,就帶着聖主去了。

試鏡,只是簡單地畫個妝,然後穿上古代的黑色錦衣,將長髮扎於腦後,在腰間佩把劍。化妝師化完都有些驚呆了。等他走到指定的鏡頭前時。製片人小昊不由得推了下閉目養神的許導,許導睜開眼睛,看到了讓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有的人天生就適合站在鏡頭下,完美的表情,完美的身形,天生的鏡感。也許許導心中沒有具體的人物形態,但看到他那一眼,那感覺就是:對了,就是這個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渾如刷漆;胸脯橫闊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對,就是這樣的,《千里夜行》的男主角,何臨風。

就算明知道這個人是傳說中毫無演技的汪天宇,可是,看到汪天宇微微蹙目,眼神警惕地看向在他面前的鏡頭,下意識地露出一抹殺意時,許導整個人彷彿從燥熱的夏日進入了寒冷的冬天,全身打了個冷戰。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微表情,這樣的一個人站在面前,就如同劇本中的何臨風來到他面前一樣。

不帶一絲猶豫,他拍板,就是他了。

誰也沒有想到,一部由無名編劇寫出劇本、由演技垃圾的人飾演男主角、由大多衝着錢來的二三流演員演配角、拖拖拉拉地拍攝了大半年有餘完成的古裝劇,最後竟成了一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古裝大戲。在開播的十日內,它的收視率狂升到了讓人瞪目結舌的地步,一時間紅透大江南北——導演,主角,配角,他們無一不在這部劇中一炮走紅。冷酷又柔情、邪惡又正義的何臨風,也就是汪天宇,深深地烙印在這一代人的心中,成就了一代天王巨星的傳奇。

就算這個人從來不接廣告,從來不參加娛樂節目,從來不參加新聞發佈會,除非遇到感興趣的戲纔會出現,否則一面難求,即使這樣,也毫不影響人家對他的關注。這反而導致一大票人對他的前後轉變產生好奇,竟是十年經久不衰,越扒越勇。

汪天宇每年都會接兩部戲,不多不少,而且每一部必是經典,後來他的名字就已經是劇本質量與收視率的保證。

而自從他結婚之後,汪家的產業與程家相鋪相成,竟是沾了財氣似的越翻越旺,錢之一物對於小夫妻來說已經是身外之物。羅溪玉每年都會投入自己建的慈善基金裡一大筆錢,其他捐贈也很多,最高時,她一年捐助了千萬學生的學費,眼皮不眨一下。而汪家看她花完,馬上再打進款供她使用。可不是嘛,自從兒子娶了這個媳婦,就像變了一個人,再也不胡混了,在娛樂圈也闖出了名堂,名聲也越來越好,也懂得愛惜自己的羽毛了。

而且,羅溪玉年前還給汪家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今天又懷孕了。兩家人都喜歡得不得了,汪家把媳婦當女兒疼,程家把女婿當兒子疼。丈母孃哪還有開始時的冷臉?幾年的時間,她是越看女婿越順眼,直道電視、雜誌害死人,把一個好男人給誤導成強姦犯。

當然,人紅以後,總會有愛慕者的前仆後繼,但汪天宇似乎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從生活極度糜爛到極爲自律,再不聚會,也不去夜店,除了到劇組拍戲外,再沒有任何娛樂。聽說他已經結婚了,但狗仔隊從沒有拍到過女方,她神秘得讓衆多狗仔轉狂。

但這並不妨礙同劇組的女演員對他拋秋波,獻愛慕。拍戲中場,女主角袁採藍就忍不住借午餐之名要與汪天宇接近,但卻被兩個助手隔開,靠近不了,氣得她差點沒有將手裡的咖啡摔在那個不長眼的助手臉上,扭身就走,高跟鞋踩得極響。

“藍藍,那汪天宇也太大面子了吧,他是天王巨星,可你也不說默默無聞的小演員啊,誰不說你是影壇一姐?怎麼這麼瞧不起人啊……”一個與袁採藍要好的配角道。

不過,說完她就看向汪天宇那身價高達八位數字的“專業團隊”,不由得嚥了下口水,光是助理汪天宇就有六個,跟黑社會一樣,除了演戲,想近他的身體根本不可能。

袁採藍追求半個月毫無成果還被趕開,臉色很難看。

她不由得勸道:“你不必要太上心了,我聽說汪公子對女人不感興趣,要不那麼多年,那麼多的女明星,怎麼沒有一個與汪天宇傳出緋聞啊,聽人說啊……”她不由得壓低聲音道,“聽說,那汪天宇自六年前那場車禍……就不行了……”

“什麼?”袁採藍本來氣得臉發白,聽到此不由一愣,沒明白,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你說他……不對,不是有人說他結婚了嗎?”

“可是,這麼多年,你見過和他結婚的女人沒有?”

“是沒有,那個女人好像從來沒有露過頭。只是,頭一年他身邊的助理是個女的,後來就都是男的,在沒有一個女助理。”

“那就是了,結婚根本就是個幌子,其實他早就廢了,要不能突然就變了嗎?你也是不知道,當年的汪天宇……哼,圈裡誰不知道啊,這些年洗白了,卻再也沒緋聞,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是啊,袁採藍恍然大悟,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那麼回事,所以汪天宇纔會將精力用在了事業上。男人哪有在美人堆裡卻無絲毫興趣的,如果不是柳下惠,那就是如傳聞所說了。

正這麼想着,不知工作人員哪一個道了句:“快去看啊,聽說汪天宇的老婆過來了……”

“什麼,汪天宇結婚了嗎?早聽說了,沒想到是真的!”

“人家孩子都幾歲了,你們才知道……”

“什麼傳聞都有,信哪個的是啊,別是女朋友吧,只是過來看看……”

“騙你幹什麼,最近有人爆出來了,六年前汪天宇就結婚了,是程家的獨女,兩家都是大財團,自然將兒媳婦、孫子保護好了……”

“那現在怎麼過來了?”

“那誰知道……”

本來正在吃飯的人不由得都跑到場外。

只見從一輛新款豪華車上走下一個穿着裸粉色貼身真絲裙,肌膚如玉雪白的絕色美女,看着像只有二十歲,懷裡卻抱着一個一歲大,粉雕玉琢的嬰兒。嬰兒與她生得一模一樣,肌膚如玉,眼黑如墨,正四處看看,可愛到極點。女子一頭黑色披肩長髮,明目皓齒,似乎是生產不久,胸口豐滿,性感又純真,簡直秒殺劇組的一干明星。

羅溪玉看到衆人好奇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她藏了這些年,無非是不想生活被打擾,可是如果再不出來爲丈夫正名,恐怕聖主真的要長八張嘴都說不清了。不想生活被打擾是一回事,被人傳聖主的身體有隱疾,這又是一回事。

一個玉雪美人抱着粉嫩的女嬰就夠讓人震驚的了,這時又從另一邊車門下來一對六歲的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小男生,個個白白嫩嫩,身上穿着黑色的時尚休閒小禮服,也不怕人,從車座上跑下來,黑溜溜的眼睛四下看看,見到父親後,頓時如小炮彈一樣衝過去。

“爸爸……”

“爸爸,抱……”

聖主從陰影裡走出來,看到妻兒的時候,眼中不悅之餘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像是溫柔又像是驚訝,但他還是伸手將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大人抱在懷裡。父子三人簡直一模一樣的大小臉蛋,震驚了所以人。

“誰說他不行的?都有三個孩子了,還有對雙胞胎,都六歲了!”有人道。

“還不是那些娛樂八卦報紙瞎猜亂寫,差點被騙了……”

“不少人幸災樂禍,這下看他們有什麼說的。”

“我說天宇怎麼改邪歸正了,我如果能夠娶到這麼漂亮的女人,我也願意放棄整個森林。”

“拉倒吧……”

“不過他老婆可真漂亮……”

羅溪玉看到聖主抱着兩個搗蛋鬼,臉上不由得漾起笑容,抱着粉嫩的女兒向他走來,背後映着陽光。

聖主站在那裡,雖靠近陰影,卻已走出陰影。他微笑着,看向帶着一身陽光向他走來的女子——這個帶給他兩世溫暖的女人,他不由得輕輕放下了手邊的兒子,向女人伸出手。

然後,在衆人的目光裡,將她連着自己的小女兒一起抱進懷裡,然後對着她露出笑容來。

眼神中再沒有默然,也沒有冷酷,不會再有傷害,那笑容明朗如星,如驅走了心底所有黑暗一般,這一世的他,終於找到了心中的歸宿。

只要有你,暖陽何處都在。

番外四

川景玄篇:高處不勝寒

在遍佈各色水晶金碧輝煌的偌大寢室中,兩道身影在光色下纏綿。待進行到尾聲,男人毫不留戀地從女人身上起身,然後帶着女人身上的氣味,面色不爽地走入內室,引得高山泉水沖刷身體後,這才批了衣袍走出來。

這是一個得天獨厚,俊美又狂霸的男人,天生嘴角微翹,或邪肆,又帶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誘惑,偏偏他的眼睛裡卻是無情的冰冷。他的目光掃向牀上那個還未離開的女人——這是個美貌的女子,身材豐滿,手感也不錯,很對他的口味,她的眼中是對他滿滿的愛慕。愛慕什麼?他的身份,權利,俊美?

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這些,變成一個疤痕滿身、骨瘦如柴的人,她是否還會用這種目光看他?想到這裡,再看在他冰冷眼神下哆哆嗦嗦上不了檯面的女人,他心中更加煩躁,原本的笑容頓時一收。

“滾!”他輕啓薄脣,無比厭惡地吐出一個字。

那女人就像聽到了什麼能讓人屁滾尿流的威脅一般,半點美人姿勢都不見了,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他頭也不回地向另一處歇息之地走去,仰首,目光帶着絲未將任何人看在眼裡的狂妄。他是這裡的主人,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爲他所有,沒有人不怕他,他最尊貴。

川景玄不由得挑起嘴角,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這個集父母長相優點於一身的男人,在短短十數年內就成了四獄的主宰。年少的輕狂沒有使他吃夠教訓,反而越挫越勇,由輕狂變成狂妄,但是沒有人敢質疑。

沒錯,他就是川景玄,獨一無二的。他一個人在奢華的宮殿中行走,自由而又恣意,他將是這個世界的王,他曾經這樣想過。

東獄,祖隗,蛇窟,是了,他不僅集父母的優點於一身,更是擁有蛇足的冷酷無情,甚至遺傳了父親些許特殊的無感。他是上天的寵兒。

他不由得面露嘲笑,因爲想到那個愚蠢的川景獄,竟然捨棄這樣的生活,而選擇窩在那麼個小地方。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比自己更重要。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居然爲了另一個人捨棄一切,千山萬水,四處尋找,最後想個瘋子一樣死在崖下裂縫裡,呵,真是愚蠢的父親!

自己永遠也不會像他一樣!

很快,有一個十年過去,當初那個剛成年如雛鷹展翅的川景玄,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卻要顯得穩重。他隱隱有着父親的面孔,卻又有着母親不易老的體制,看起來如當年一般俊美,只是眼中的狂妄已內斂在體內,轉而由動作散發出來。

他的眼中,有一絲讓人難以發現的孤寂。

此時,他身着銀金色長袍,頭戴九蛇發冠,站在一個坐在地上失明老者面前。

“你就是五洲無所不知的大師?”川景玄手背在後,高高在上,低頭俯看他道。

那老者雙眼緊閉,似有縫合的紅痕,面前擺着一張舊得發黃、幾乎看不見字的八卦盤。他不卑不亢地道:“老道不過是天生薄命,用眼睛的代價換得幾年苟延殘喘罷了,擔不得大師的名頭。”

這般一說,川景玄很有興趣,眯了眼,有些殘忍地說:“無論大師還是神棍,不如先你面前的東西算算你今日能否活着出去!”

老者臉色平靜,“無論大師還是神棍,都不能自算。不過,見到了東獄之王,老道卻是知道今日斷不會死在東獄了。”

“哦?”川景玄嘴角一翹,“何以見得?”

老者道:“老道雖眼瞎,卻自有清目在心中。縱觀聖主,通身白紅氣繚繞,白氣乃正善之氣,紅氣乃殘劣之氣,百多而紅少,可見聖主是受上天庇佑的人。”

“上天庇佑?”

“此氣與前世功德身不同,聖主父母必有大善之德,功德無量,纔會有如此多的善氣凝聚。以老道所看,當屬孕育之氣,那這大善之人應該就是聖主的母親。以善氣孕胎,此胎終身受母親善念庇佑,母親福德越是渾厚,聖主一生便越順遂如意,得享萬人之福……”

老道還未說完,川景玄便呵斥一聲:“一派胡言,本聖主的母親早已死去,何來的功德無量?巫師的名頭如此不堪一擊。”

老道聞言,卻並不顯慌張,只道:“這也正是聖主心中的疑問,也是聖主今日找來老道所求之事吧?老道只是從聖主周身環繞的白芒來判斷你母親並未離世,但具體的老道需要預算一下。”

說完,也不等川景玄應言,他便念着一些完全聽不懂的密語,隨即手指一點盤中,只見盤中生鏽的指針開始慢慢轉動起來。

川景玄本來慍怒的神情,慢慢化爲一絲詫然與希望,同樣看向盤中。

指針不知轉了多久,久到老道額頭佈滿了汗,整個人搖搖欲墜,最終終於停了下來。

“不對,不對,怎麼會這樣?”老道首次有些驚慌。

“你可知你母親是生辰八字,還有你父親的?快告訴我!”不知是什麼結果,竟然使得老道對着這個殺人不眨眼、翻眼不認人的東獄之王語氣不敬。

川景玄目光中的不悅一閃而逝,想到什麼,不由得剋制着吐出了他們的生辰。

那老道坐在地上,兩隻手不斷地點着,左手點右手,右手點左手,他的頭也隨着左右手而搖擺。算到最後,他竟是心神俱疲地吐出一口血,滴在了銅盤上,讓它更顯得斑駁不堪。

“不對,不對,你母親先經死劫,你父親三年後再劫,兩人的生死劫,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必是三年時間。只有隔三年纔有機會死而不僵,死地而生,都沒有死,都沒有死,爲什麼?爲什麼?老道行走江湖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離奇之事。天道難測,因果輪迴,老道雖知冰山一角,卻參不透二世輪迴。哦對,二世輪迴!”

老道算得似乎有些癲賴,又想到什麼關鍵之處,不由得仰頭看川景玄,蒼老的眼睛發亮一般,“難道父母還活着,可能已經輪迴可能在未知的世界,但他們還活着,這是唯一的解釋。果然,老道猜得不錯,世間有十世界,每一個世界都是不同的!誰說人不能參透天,誰說的?老道便參透了!這世界有十界,存在另一處,一定是這樣!”

瘋癲的老道的話語似還回蕩在耳邊,川景玄整個人卻如釘在了地上。

一晃眼,又是十年,已近四十歲的川景玄,卻有着不足三十歲的模樣,但是,他眼中的少年輕狂早已所剩無幾。他身黑色銀邊錦衣,坐在組祖隗的宮殿上,東獄如今讓他管制得如一隻鐵桶,鐵桶江山,沒有人能反抗他,也沒有人敢反抗他。他引進五洲的制度,建勢力,封君王,立臣子,他已坐在這個金椅上又過了十年了,剛剛坐在此處時,他渾身熱血澎湃,而如今不過只過了十年,心中的滋味已有所不同,他望向下面,空蕩蕩的殿中,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高處。

他想起那句話,高處不勝寒。

當他費盡心機算計了所有人,打敗所有人爬到了這個位置,卻發現,它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天色漸黑,宮殿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敢點燈。看着黑暗,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記得的與父親的唯一一次接觸——也是在黑暗之中,他害怕得四處跑,,叫着娘,最後抱住了一條腿,他仰着頭看,那個人好像是讓他畏懼的父親。

在那時他的眼裡,父親是那麼可怕,如無法翻越的高山,比黑暗更可怕,讓他不敢靠近半點,父親的目光是那麼寒冷,他快不記得父親的長相了,但是那種瘦的如骷髏的形狀,仍深深烙在他的記憶裡,他害怕地輕喚了聲“爹爹”……

他記得,月光下冷清的父親的目光慢慢柔和起來,彎腰伸手要將他抱起來,可是,最終手只伸到了半空,沒有再伸過來,因爲葛長老尋了來。

此時想來,父親也並不是如記憶裡那般無情,也不似葛長老說的那般對他懷有殺意,否則他又如何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歲?

川景玄從奢華的黃金椅上起身,一個人無聲地在宮殿中行走,所以的障礙物在他眼裡都不算障礙,因爲他太熟悉這裡的每一處了,走到窗前,袖子輕輕一揮,窗便無聲地打開。

站在窗前向下望,他只覺得一股勁風迎面吹來。站得高,卻更寒。

他看向天空中的星星點點,只覺得有一瞬間,心蒼老了。

當年他覺得父親是愚蠢的,母親更是愚忠於父親的,那時候的父親眼裡只有母親,母親也同樣如此,他反而是外人。他年少輕狂,年少無知,年少叛逆,年少無心、無情,以爲這種柔情、愛情毫無用處的東西,而只有權力,只有葛老所說的江山纔是一生奮鬥的目標。他拿父親當敵人,將母親的柔情視爲洪水猛獸。

對葛老是死,他沒有落淚,只是有些茫然;對父母的死,他也沒有落淚,只是鬆了口氣,心口似缺了一塊,但很快被雄心、慾望所填補。

直到世間的一切富貴、榮華、權力都擁有、都嘗過,他才發現,自己已站在了孤獨的一點。無法逃離;才發現,原來他所追求的都是身外之物,而擁有這些東西后,心口更加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原來,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並不是金銀富貴,而是,一生只得一心人。

他用了四十年是時間才明白。

原來,母親的情是那麼珍貴。

而父親更懂得珍惜。

可是,這又如何?

以爲他會羨慕嗎?不,不會!

川景玄的目光中有了一絲冷硬。

每個人的人生不同,追求也不同,如果擁有這種感情,需要他捨棄手中的一切,他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只有愛情的人是可憐的,只有權力纔是永遠。自古英雄多寂寞,這世界從沒有兩全其美的事,他只需緊緊握住手裡的一切,因爲以後還有更漫長的路要走。

他不會爲孤獨所止步,更不會在走上高山之巔的路上爲一株花而彎下腰。他骨子裡流着的是歷代聖主的冷清冷血的血脈,他纔是真正的聖主!

父親,只是一個怪胎罷了。

他伸出手,去觸摸高處的寒風,他想,他願意孤獨,他看着天空,這是他的世界,在他的世界中,他只要在乎的自己就夠了。

不需要任何人……

他這樣想,但看到天空最亮的兩顆星時,眼中似有淚光一閃而逝。

這樣很好,一切都會過去,待明日早殿議事,又將是忙碌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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