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恩嘆了口氣:“就算真是如此,我身爲長輩,也不能與他一般計較,畢竟他還如此年輕,犯錯也是在所難免。更何況,想到當年他在王宮受到的那些屈辱,我作爲王叔不能保護他的周全,心中也甚感愧疚與心痛。”
荊方嘆道:“主人你這般心疼皇帝,皇帝卻未必知道。”
慕承恩笑道:“做事旦求無愧於心就好!”
“那主人原先決定要退隱山林的,難道就不走了嗎?”荊方問。
慕承恩道:“先往後緩一緩吧!”
第二日,慕子羽沒有上朝。朝堂上,衆人一陣驚愕。這才復國幾日啊,新皇帝竟然便開始荒廢朝政?
衆人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有人憤然道:“罷了!既然皇帝都不顧朝政,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又何必爲他着急?反正這江山又不是我們的江山!”
“是啊,反正我們跟着哪一個君主還不是一樣?有道是忠臣擇明主,俊鳥飛高枝,皇帝真若不把江山放在心上,我們也犯不着一條道走到黑,咱們另做打算就是!”
“對!”衆人不由衆口一詞,憤慨起來。慕承恩見狀,出列大聲道:“各位,請靜一靜,聽我說兩句!”
衆人罷了口,望向慕承恩,都拱手道:“有什麼話,皇叔請說!”
慕承恩說道:“我想,皇帝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棄國政於不顧的,待會兒我就進宮去看看,屆時再給大家一個交待!皇帝年紀尚輕,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各位耐心包涵,萬萬不可輕易說出消極的話,大家好好輔助皇帝處理國政,管理好我大陳江山,我慕承恩在此代我慕家的列祖列宗謝過各位了!”
說罷,慕承恩深深一禮,衆人只得說道:“既然皇叔這樣說了,我等便耐心等待吧!保家衛國是我等無可推卸的職責,皇叔請放心,我們在職一日,便絕不會有所懈怠,玩忽職守的!”
慕承恩微笑道:“那就太感謝大家了!”
昭文殿裡,慕子羽正半躺在榻上,醉眼迷離。
他在宿鳳宮留宿了數個晚上了,原以爲,離湮會橫加阻撓,勸他遠離宿鳳宮,遠離殷祈。沒想到,離湮竟然一次也沒有來過,倒是香憐卻過一次,雖然香憐被阻攔在宿鳳宮門外,不得入內,但是他也算明白了,離湮對他的事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了,不是嗎?
雖然那天晚上她設宴留他,主動向他求歡,但也不過是爲了保護殷乘風的子嗣纔不得不出的下策,
結果,她沒有得逞,於是他對她便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了,是嗎?
慕子羽心中好不沮喪,殷乘風死,徐國滅。終於報仇雪恥,得償心願了。他終於,以自己夢想的方式消滅了徐國,消滅了那個令他終身蒙羞受辱的徐國君王。按理說,將自己從仇恨中解求出來,他應該可以如釋重負,可以鬆一口氣了。然而爲什麼,失去了復仇的信念,身體卻變得如此空洞而且綿軟無力了呢?
終於得以報仇雪恥了,他應該感到快樂纔對!可是,此刻慕子羽的心,卻是那麼疲憊,那麼空乏,那麼蒼白,那麼茫然。
這幾日,他每天晚上留宿宿鳳宮,六年前那三個月所發生的事無不一一浮現在眼前,姐姐被人推入池中險些喪命,楊坎酒醉誤闖漱玉宮導致姐姐含冤自盡,他一病不起後,離湮將他調離她的身邊,及至徐國羣臣跪朝挾迫殷乘風將他處死等等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清晰回放,曾經那些無助,絕望的心情也再次地纏繞着他……
此時慕子羽方知,什麼江山,朝政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或許十三歲之前,成爲一個明君,管理好大陳國的江山社稷是他的志向與願望。可是時至今日,他對這一切卻已經全無興趣了,他只是爲了報仇,爲了報復殷乘風才率大軍攻打益城,報仇,纔是他最終的目的。
如今報仇成功了,目的實現了,心願達成了,他的一顆心,卻空了。
他的後宮只有兩個女人,一個離湮,一個香憐。視他爲全部的人,香憐,他對她並無愛意,不過是感念於當年她對他的照顧,感念於她對他全心全意的守護,而他視爲全部的人,離湮,卻一心只想着殷乘風,完全視他的感情如無物,置他的付出於不顧,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他只冊封了香憐爲貴妃,對離湮卻無半點封賞,一是出於彌補他不夠愛香憐的虧欠,二也是想借機刺激一下離湮,反正離湮總是表現出對他完全不在乎的模樣,不是嗎?
結果,他卻深受刺激,離湮一無所獲,竟然也不曾來找他算帳,甚至哪怕是一句怨言也未曾聽到從漱玉宮中傳出來。果然,對於他的事,她什麼都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這實在,太令他失望了。
難道將她強行留在他的身邊,是他錯了嗎?當年,他應該任由她離開他,哪怕她是真的要回到殷乘風的身邊去?
慕子羽嘆了口氣,疲憊地躺了下來。
這時侍衛來報:“皇叔
慕承恩求見皇帝!”
慕子羽淡淡地問:“皇叔現在何處?”
侍衛道:“皇叔此時正在宮門外等候皇帝召見。”
“宣他進來吧!”慕子羽懶懶地道。
聽聞慕子羽宣他覲見,慕承恩心裡頗感欣慰,他原以爲自己的求見,慕子羽會避而不見,還好,他還是見了。
進入昭文殿,慕承恩便要行跪拜禮:“臣叩見皇帝!”
慕子羽已經坐在殿上,擡了擡手,說道:“皇叔,你就不要行此大禮了,有什麼事就坐下來說吧!”
“是。”慕承恩將身坐在侍衛擡過來的椅子上,望着慕子羽,“今日未見皇帝上朝,臣擔心皇帝是不是龍體欠佳,因此特地入宮探望。”
慕子羽道:“今日不上朝,確是侄兒的不是,有勞皇叔掛心了!”
“臣不敢。”慕承恩又問,“臣聽聞殷氏子嗣已然全部誅滅,皇帝卻獨留殷祈一人,至今還囚於宿鳳宮內,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聽到皇叔竟然動問殷祈一事,慕子羽不由臉上一沉。後宮留什麼人這是他的家事,皇叔他竟然也要插手干預麼?
慕子羽皺眉道:“皇叔動問此事,所爲何意?”
慕承恩看出慕子羽的不悅,心想,若他都不敢對皇帝直言相諫,那還有誰來勸告皇帝懸崖勒馬?他來相勸,是爲了慕家的江山着想,若是換了別人,只怕直接返出益城,投奔新的明主去了!
想到這裡,慕承恩索性心一橫,說道:“臣聽說,這一事已經傳遍了朝野,各位大臣都有不同的看法。皇帝爲報當年的仇恨,這六年來臥薪嚐膽,磨厲以須,六年磨一劍,方迎來這莫大的勝利,這勝利的果實得來不易,臣擔心留下這壽王殷祈,將來會對大陳國的江山社稷造成威脅,還望皇帝行事之前三思啊!”
想不到,皇叔竟然敢對自己直言相告,皇叔還當他是皇帝麼?慕子羽皺着眉頭,道:“難道王叔是擔心這殷祈今後也能像我這般帶領復仇大軍捲土重來麼?”
慕承恩低頭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呀!”
慕子羽冷笑:“皇叔未免也太高估殷祈的力量了!如今徐國已經滅亡,殷氏一門已然滅絕,只剩下殷祈一個五歲小童,難道他還能翻了天不成?”
慕承恩提醒道:“當年乘風王不也如皇帝這般想法麼?結果如何?”
慕子羽勃然大怒:“皇叔這是在教訓我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