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語重心長的開導令離湮深感慚愧,她忘了慕子羽的感受了。是,生活在仇人眼前,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從仇人身邊逃離的日子看似遙遙無期,這對慕子羽來說,該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吧?
而她,在梧桐谷裡過的是與世無爭的日子,哪裡能夠理解人族的各種痛苦,所以,是她忽略了慕子羽的感受了。
想到這些日子來因爲擔心殷乘風發現慕子羽的存在,而一直冷落着慕子羽,也不知慕子羽心中有沒有什麼想法。
此時,離湮恨不得即刻去到慕子羽身邊,說一些寬慰他的話語,此時她突然意識到,他呆在宿鳳宮裡卻見不到她,而且沒有她傳遞來的任何消息,他該是怎樣的忐忑不安呀!
不過,眼下還是要先把楊靖進諫的事情處理好纔是。
對不起,少主,離湮很快就能將少主救出去了,你且忍耐忍耐吧!
離湮轉頭問寒梅:“國相大人在奏摺中是怎樣諫言的,寒梅你有沒有弄清楚?”
“弄清楚了。”寒梅神情凝重地點頭。
“他是怎樣寫的?”
寒梅直視離湮的眼睛:“國相大人說,王這樣沉迷酒色,荒廢朝政,徐國遲早有一日會毀在王的手裡。他要求王處死公子。”
“什麼?”離湮吃了一驚,“國相大人要求處死我?”
寒梅點了點頭。
離湮驚道:“我原以爲國相大人只會要求王將我放出王宮,沒想到他的心這麼狠,竟然想要我的命?”
“他一心一意都是爲了徐國着想。”寒梅說,“不過,奴婢覺得王如此疼愛公子,應該不會捨得對公子下手。不然的話,早晨看了奏摺,王也不會如此暴怒了!”
離湮沉吟道:“假若他真的爲了徐國的將來着想,說不定真的會對我下手也不一定。”
“那怎麼辦,公子?”寒梅有些緊張,“是不是要將消息告知長樂王,讓長樂王幫忙想想法子?”
離湮想了想,“王叔不是已經離開益城了嗎?”
寒梅搖搖頭:“沒有。表面上,長樂王是該返回平陽郡去了,不過長樂王估計國相大人可能會很快就有行動,所以不放心公子,暫時不會回平陽去,有可能此時還在益城外呢。”
“王叔真好……”離湮低聲嘆道,“有王叔在,我心中便踏實多了。”
“長樂王說了,絕不會棄公子不顧的。當年是他年輕氣盛,不懂事,纔會一氣之下離開家國。如今家國已不復存在,他一定要扶助公子重建家園。”
離湮握着寒梅的手,含淚道:“寒梅,你一定要替我謝謝王叔!”
寒梅笑笑,“奴婢會的。不過公子,眼下可是要想法子讓乘風王既採納國相大人的諫言,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纔好!”
離湮點點頭,沉思片刻,道:“你先過去侍候乘風王吧,我在這裡好好想想。”
“是,公子。”
寒梅走回幾步,離湮叫住她:
“寒梅!”
寒梅掉頭回去,“怎麼了,公子?”
離湮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一會兒乘風王醒來,他若問我的去處,你便承認我曾讓你向昭文殿打聽早晨他爲何動怒之事,並將你打聽到並且告訴我的事情和盤托出。”
“啊?”寒梅一愣,“這是爲什麼?承認公子私下打聽王的事,公子不怕王怪罪嗎?”
離湮胸有成竹地說道:“你不必多問,只管照我說的做就是。”
既然公子做了決定,想來必有他的道理。
於是寒梅點點頭,“是,公子。”
寒梅回到雲牀下,正要開始爲殷乘風扇扇風,突然聽到“撲嗵”一聲,似是有重物落水的聲音,寒梅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去望方纔離湮獨坐的荷花池入口,發現那臺階上已然空空如也,而臺階前的池水中還正漾着一大片水花,隨後,離湮的頭從池水中浮了出來,又隨即沒入水中。
天哪……
寒梅驚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公子怎麼落水了?寒梅即刻就要朝那邊撲過去,公子可是長樂王唯一的親人,也是陳國唯一的希望,他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呀!
可是寒梅又想到了剛纔公子對她說的話,人以子交待說,會兒乘風王醒來,若是問到他的去處,便叫她承認是公子讓她向昭文殿打聽早晨王爲何動怒之事,並將她打聽到並且告訴公子的事情和盤托出……
難道,剛纔公子就已經做了決定?
難道,公子竟然決定用死來挽救自己?
此時響聲把殷乘風驚醒了,轉頭問:“鳳止,剛纔是什麼響聲?”
卻見寒梅望着荷花池的入口處目瞪口呆的樣子,一看離湮並不在身邊,殷乘風立即警覺地從雲牀上跳了下來:“寒梅,公子呢?”
這時,寒梅才如夢方醒,指着離湮落水之處哭喊起來:“落水了,落水了,王,快救公子,公子落水了!”
殷乘風大吃一驚:“怎麼回事?公子好好地怎麼會落水了?”
寒梅哭喊:“就是那兒,公子落水了,公子落水了!”
落水的響聲以及寒梅的哭喊聲已經驚動了宿鳳宮的宮人與侍衛,一個個朝荷花池涌了過來。
荷花池的入口處,那是一片沒有栽上荷花的空池水,離湮還幾次掙扎沉浮,殷乘風看見,心如刀絞,他想也未想,箭步衝了過去,一頭扎進了荷花池裡,三下兩下游到離湮身邊,將離湮從手中撈起,又奮力遊近岸來。
侍衛軍已經一個個趕到,此時殷乘風渾身溼漉漉地抱着同樣溼淋淋的離湮從臺階上來,侍衛軍伸手去接離湮,殷乘風大聲吼道:“趕緊叫御醫!”
侍衛軍立刻傳御醫去了,殷乘風分開衆人,將離湮抱回了後寢,平放在寢牀上,動作迅速地將離湮嗆入胸腔的池水按壓出來,又焦急地拍着離湮的臉,焦急地喚着:“鳳止,聽到我說話了嗎,鳳止?快快醒來,快快醒來吧,鳳止!”
此時離湮已然陷入昏迷,她靜靜地躺在榻上,一動也不動。她的秀髮上沾染了少許泥污,小臉有些蒼白,長長地眼睫毛上還掛着水珠。
殷乘風焦急地握着離湮的手,對一旁的宮人怒吼道:“御醫怎麼還沒有來?”
一旁,寒梅正在落淚,連忙回答說:“御醫很快就會來到的,王,不要着急。”
“我怎能不着急!”殷乘風生氣地放下離湮的手,望着寒梅:“寒梅,你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侍候公子的?爲何公子會失路掉入荷花池?”
寒梅“撲嗵”跪在地上,哭道:“王,是寒梅的錯,是寒梅錯了!寒梅不知道公子會如此想不開,寒梅沒有看護好公子,寒梅對不起公子!”
“公子想不開?”殷乘風一愣,“什麼意思?”
“這……”寒梅回頭看了衆宮人一眼,欲言又止。
殷乘風生氣地揮手道:“無關人等全都退下!御醫若是來了,趕緊帶進來!”
“是!”宮人們唯唯諾諾,全退下了。
殷乘風回頭看了離湮一眼,趕緊坐到榻邊,握着離湮的雙手,又是焦急御醫怎麼還沒有來到,又不忘生氣地質問寒梅:“到底怎麼回事?趕緊如實說來!”
“是,奴婢不敢隱瞞!”寒梅落淚道,“今天早晨,王去了昭文殿,又盛怒返回,公子很不放心,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公子也好寬解王,爲王分憂。於是,公子命寒梅前往昭文殿向侍衛大哥打聽。起先,侍衛大哥不肯說,寒梅怕回去沒法跟公子交待,所以懇求侍衛大哥透露一二,他們才說,王是看了國相大人的奏摺才動的怒,王將奏摺扔在地上,侍衛大哥撿拾之時不經意看到兩眼,好像是國相大人要求王賜死公子,以正後宮風氣。”
說到這裡,寒梅緊張地擡頭望了殷乘風一眼,磕頭道:“都是寒梅不好,王若是要責罰就罰寒梅吧,寒梅不該偷偷打聽王的機密,更不該將此事稟報給公子,寒梅實是望公子有個心理準備,求王寬宥原諒,可是沒曾想,公子竟然如此想不開,竟然趁王不備便投入荷花池自盡,王,都是寒梅的錯,都是寒梅的錯啊……”
說到這裡,寒梅已是泣不成聲,伏地不起。
殷乘風驚愕地回身望着昏迷不醒的離湮,他想不到,爲了不讓他爲難,鳳止竟然能以一死解決他的難題!
殷乘風抱起離湮,紅眶瞬間發紅。
“鳳止,爲難你了!我身爲一國之君,若是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那我這樣的君王當着還有什麼意思?”殷乘風聲音哽咽道,“我不會讓你死的,鳳止。我一定會讓你好好地活在這世上,誰也不敢傷害你,誰也不能傷害你!”
寒梅還伏在地上淚如雨下:“都是寒梅的錯,請王責罰……”
殷乘風道:“罷了,這不怪你。你這也是護主有功,你對鳳止如此忠心,本王定會重重有賞的!”
這時,門外傳來侍衛軍的聲音:“王,御醫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