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要求大女兒,第二跟着她,一起到掇芳園參加喜宴。
妙如有些猶豫,自從上次風波後,這兩年來,除了自家辦的宴席,她從沒跟母親同時出現在公開場合。
上回楊氏那邊來的賓客,一番“三無”言論傷到她後,妙如不想在外人面前,再跟她有什麼牽扯。讓人在後邊指指點點,憑白惹來些閒言碎語。
可楊氏並不罷休,甚至跑去說動了鍾澄,讓她跟着全家,一起到掇芳園去做客。
妙如爲此,特意找到了暉齋,想讓父親收回成命。
“這樣不好吧!大姨父上回還送了幅畫給你,你儀弟週歲時,他們全家也來了。汪家跟楊家不同,就是你大姨,比她們母女倆,明事理得多。不要杯弓蛇影了吧!”鍾澄安撫着女兒的緒。
妙如沒辦法,只得把上次背後毀她的議論,告知了父親,鍾澄沉默了良久。
昨天妻子請他說服女兒,一同赴宴時,言辭間,打的就是爲女兒們終着想的旗號。說什麼不帶出交際應酬,過兩年說婆家都有困難云云。
原來外面還有這樣抵毀女兒的名聲,那更要去了!讓不長眼的一幫人看看,到底誰更沒教養。
“儘管去,現在沒顏面出去見人的,又不是你!那種場合,能把你怎樣?若是楊家的宴席,爹爹自然不會爲難你去。可汪家,有長公主在,還輪不到楊家人在那張狂。爹爹明也會去的,只不過跟你們不在一處罷了。”
爲此他把最爲得力的丫鬟,特意派到女兒邊。琴韻是當初鍾母在彭澤時作主買下的,自小跟在書房裡伺候,最是隨機應變。還再三叮囑女兒,謹記姜嬤嬤教的禮儀規矩。少說多聽,儘量呆在人多的地方,不要落單了。
掇芳園已有十年,沒這樣集中招待賓客了。
一大早鍾家衆人就趕到了那裡。
下了馬車,楊氏帶着三個女兒,前往長公主所居的萬禧堂去請安。
這是兒子醒後,長公主頭次再見到妙如,差不多快兩年未碰到她了,
一番打量下來,她覺得這小丫頭好似變了許多,像被有經驗的人嚴格訓導過的。
行禮時的動作行雲流水,進退坐立間,說不出的優雅得體。讓人有如沐風的感覺。完全不像那種小門小戶教養出來的。
楊氏親生的那個跟她一比,差的不只一點半點。跟自家嫡親孫女映兒站在一起,氣度上不分伯仲。而後者是從小訓練出來的,這個發現,讓長公主暗中吃了一驚。
讓兒媳把她們引去宴賓的前廳後,長公主跟邊的何嬤嬤私下議論開了。
“鍾府又發生了何事?她家幾個女兒,好似都大不一樣了!”
“沒聽說有其他事!就聽人說起,聖上賜下的那宋氏去年生了個兒子,宮中派人去賞踢了。後來沒聽見有事傳出來了……”
青山綠水間,暖花開。京中各家女眷們,攜兒帶女,紛紛涌進掇芳園。名爲做客,實爲賞。衣香鬢影,華服霓裳,好一派鬧景象。
潺潺流水,從掇芳園背後的碧泉山流下來的。
在園子的東北角形成一攤水。澗邊栽滿了桃樹、杏樹、楊梅等果樹。時值陽三月,百花盛開,芬芳馥郁。那邊有塊草坪空地。
幾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在那裡正鬥草玩。
鍾府三姐妹,守在那叢桃林旁邊,等着她們的母親更衣歸來。
妤如看她們玩得有趣,想湊過去一起玩。她的婢女琉璃不放心,跟了過去。
“碧琪妹妹,你們在玩什麼?妤兒也可以參入嗎?”
“好啊,在旁看着我們玩吧!學會了再一起玩。”旁邊跟妤如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回道。
“我這是龍膽草……快,快,該你了!”一位服飾華麗的小姑娘,望對面的那個叫“碧琪”的小丫頭提醒道。
“……我的是雀舌草……”碧琪應道。
“這明明是天蓬草,騙我呢!你輸了……臨時編個名來想矇混過關……”
“碧琪妹妹的是雀舌草哦!”旁邊的妤如幫腔道。
“我家暖房裡管花草的平瑞媳婦,明明告訴我,這叫天蓬草。”先前那女孩不依。
“那她記錯了,或是汐君你記混了,都是有的……”妤如回道。
“怎麼不說是你搞錯了?”她堅決不承認。
“我們兩人都認識啊,難道同時都記錯了?”碧琪憤憤不平道。
“妤如她懂個什麼?”汐君一臉的不屑。
“爲何她不懂,她還比你大,她爹爹還是探花郎哦!學識淵博的。”碧琪力撐朋友。
“不關年紀大小。我天天幫祖母摘花,不比她懂得多?哪像她,整跟那毒婦孃親邊想着怎麼害人,哪有機會懂得這種雅緻的東西?”
“你說誰是毒婦?”
“你娘啊!全京都傳遍了。給姨娘下藥,結果把自個兒毒倒了,嬤嬤都叫我以後不跟你玩了……”
“我娘不是毒婦,你道歉……”
“爲何道歉?又不是我傳的,人家都這樣叫的……你幹嘛動手啊……”說話間,兩女童就扭打在一起了。
看見她們在玩小兒的遊戲,妙如拉着三妹,本來站在不遠處觀看着。
後來見她們打起來了,妤如的丫鬟琉璃也勸解不開,妙如趕緊過去……
“大姑娘,這不關你的事,爲何要去摻和?等會兒太太回來看見了,以爲是你惹起的,又說不清了!”琴韻在一旁勸着。
“她是我妹妹,作爲長姐,豈能不管……她要誤會,就讓她誤會好了,也不差這一樁……”並未多加理睬她,妙如走過去勸起架來。
把兩小女孩拉開後,妙如安撫被打哭的她們,勸解道:“鬥個草而已,怎麼鬥起氣來了?”
“姐姐,你說這是不是雀舌草,她硬說是天蓬草……還叫孃親是毒婦……”妤如哭訴上了,她急需找個幫襯的。
“又不我先叫起來的……你也不能打人啊……嗚嗚……我要告訴姑祖去……”那小丫頭手上紅了一塊,說話間,就要往萬禧堂那邊奔去。
妙如趕忙攔住道歉:“她先動手打人,是她不對,我代她向你賠不是!”說着,向那女孩施了一禮。
然後撿起扔在地上那株草,評判道:“這株叫‘雀舌草’沒錯,稱之爲‘天蓬草’也是對的。它還有個名叫‘雪裡花’。福建那邊叫它‘金線吊葫蘆’。能治傷風,痢疾,跌打損傷……”
“所以,你們都沒錯,鬥個草而已。不能辱及人家的父母,對吧!我看你也是個懂事的妹妹。下人、山野村婦口中傳的,若從你這漂亮的妹妹口中說出來,多不雅啊!是吧?!肯定是無意中聽到的,怪不得你……”
見妙如誇她“懂事”又說自己“漂亮”。
那小姑娘心裡頓時舒坦了,也覺得“毒婦”一詞不雅。要有人說她的親孃,也會發怒的……
她臉一紅,嘴巴囁嚅着,想向妤如道歉,又拉不下面子。
見她們臉色都緩和下來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妙如忙拉了她的手,又拾起妹妹的手,把她們兩隻交握在一起,說道:“好了,好了,誤會一場。握個手以後還是好朋友……”
扭捏了一陣,幾個小朋友又玩到了一起……
這一幕,被趕來的楊氏看在了眼裡。
女兒跟那位小姑娘剛打起來時,她就趕到了。
但對方那小姑娘她認識,是簡郡王庶出第三子家的丫頭,雖是姨娘所出,因她甚得老王妃寵,氣勢上跟王府嫡出的孫小姐沒什麼分別。
要按楊氏以前的脾氣,早不管不顧地衝過去教訓一通了。
此次特意爲改變形象而來的,她遲疑了。在看到妙如有動作時,她收住腳步退了回來。想看看,私底下這繼女,到底怎麼對待她女兒的。
琴韻說的話,她也聽見了,正在擔心對方會不會明哲保,不去勸了。誰知那小東西並沒聽進去,還是執意去趟了那攤渾水。
讓楊氏有些吃驚。
一直以來,她以爲這小東西,見到不好的就躲,溜得比泥鰍都快。想不到在私底下,她竟然還真的維護妹妹的。
再聽到妙如教訓那小姑娘“不能辱及人家的父母”時,楊氏心有觸動,臉上發起燒來……
想起之前曾在相公面前,說她亡母“相當於外室,跟私奔差不多”,又當面嘲笑她沒親孃教養,沒留半分嫁妝給她……
一時間,楊氏只覺得心裡堵得慌,不知以前的行爲,到底錯了多少。
也許對這繼女,她的所作所爲,的確有些過分了。還不如一個小姑娘有襟……若不是此次涉及到她的妤兒,或許她永遠轉不過彎來……
在一旁觀戰的,除了楊氏,還有從萬禧堂剛走出來的一行人。
她們和解成功,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長公主更是在某個角落暗暗點頭。
她後來發現在旁觀戰的楊氏,心中好生納悶:女兒跟人打架,她還杵在那兒幹嘛?
隨之,又看見楊氏臉上浮現出一種怪異的表。
長公主心裡琢磨開了,是想等着看妙姐兒怎麼做?還是有所顧忌?
小丫頭遇上她這位繼母,真是不幸!難怪小小年紀就這般懂事。
自兒子醒後,曾多次邀請她來家中小住。可一次也沒來,她好似特別不願有人記住此事。不居功也不浮躁。
親眼見證的此事,讓長公主對妙如越發喜起來,她決定幫幫這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