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小廝護衛回到家中沒幾天,汪峭旭這才得知,他不在的日子裡,掇芳園裡確實發生過一件大事。
起先是談到宵禁的時候,祖母和父母目光閃爍的樣子,讓他起了疑心。隨即又記起周統領那天晚上的態度,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這日,他在湖邊茅草屋裡作畫。祖母屋裡伺候的婢女紫印來了。是他派心腹丫鬟把對方找來的。
見她來了,汪峭旭趕緊收起桌上那幅表妹題了詞的畫。
他擡眸望向紫印,問道:“這段時間,府裡可曾出過什麼事?看着他們的神情,好似不欲讓我知道似的。”
“稟少爺,是五小姐……”久沒見到他了,紫印按捺住心裡的興奮,恭聲地答道。
汪峭旭心上一緊:“五妹怎麼了?”問完他又想起,這兩天確實沒見過這個妹妹了。
“被公主殿下關起來了!”
“這是爲何?”汪峭旭大驚失色。
紫印擡起頭,輕聲細語地講述起來。
原來,這是發生在他走後不久的事。
有天晚上,汪馥院中有位婆子,白日裡吃壞了肚子。起夜起得頻了些,返回屋裡時,看到院子裡有道人影閃過。以爲是自己眼花了,沒想到接着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於是她就躲到了一顆老樹背後。沒過多久,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挾着汪馥把她送回了屋裡。
自此那婆子心裡就留了意,夜裡不敢睡得太死。終於,又讓她見過一回。她怕擔責任,也不敢聲張,偷偷稟給了長公主房裡的何嬤嬤。
“後來,公主殿下把五小姐叫到屋裡,向她逼問此事。起先她不肯開口。後來還是夫人幫着勸說,她才老實承認了。還問起曲姨娘到底是怎麼死的,那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公主殿下勃然大怒,命人把她關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那人是誰?!”汪峭旭眉頭緊蹙,心知此事關係到家中姐妹們的名節,是不該聲張,聲音也低了下來。
“就是上次挾持過表小姐的賊子,以前關在府中地牢裡的那個蠻子。”說完,紫印偷偷覷了對面的少年一眼。
汪峭旭不由得生起氣來:“怎地又是他?!後面還來過沒有?”
“您到家的前幾天。有天夜裡,想是要把五小姐救走,那賊人他又來了。值得慶幸的是,周統領早佈下了天羅地網,想生擒活捉了他。誰知到最後關頭,還是讓他跑掉了。不過,剛出門口就遇上,得到消息帶人趕來的韓國公。兩人隨後就交上了手,國公爺也被他刺傷了,但那賊子終是被抓了起來……”
“既然抓到了。爲何外面晚上還在戒嚴?”
“聽說那賊人,此次還帶來了西南那邊的同夥,想從牢裡把他救出來……”
“原來如此,那人現在關在哪裡?不在咱們府裡吧?!”想到家人的安危,汪峭旭着急起來。
“公主殿下哪敢讓他還呆府裡,讓國公爺的屬下帶走了。他們還想帶走五小姐,公主殿下不讓,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哪能拋頭露面的?!最後被留下來了……”
聽到凌柱那禍害,終於被人抓了。妹妹也安然無恙留在家裡,汪峭旭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
祭祖的前幾天,鍾澄真打算拉着龔杉,直接去鍾家祠堂,當着族裡伯叔長輩的面。以現場滴血認親的方式認回兒子。
妙如聞言,帶着丫鬟趕到父親院子裡。
“爹爹,這法子也不知準不準,您最好還是事先試驗過再去也不遲,免得到時不歡而散。”她勸說道。
鍾澄有些不解,擡起頭來,望着妙如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困惑。
女兒心裡明明已經認同。龔杉是她親兄弟了,這又是在顧忌什麼呢?!
霎時間妙如也愣住了。既不能向他解釋,這方式並不科學,也不能打擊父親認回兒子的熱情。
最後只得隱晦地暗示:“女兒以前看過一本雜書,上面記載。吃的食物會影響血融的結果。何不先試驗一番,免得到時弄巧成拙。”
想到她從小喜歡淘些雜書來看,或許真有其事也說不準,遂鍾澄採納了她的意見。
當兩滴血融到一起來,妙如心上懸着的石頭,才總算落了地,只是後背不知什麼時候,驚起了一層冷汗。
除夕祭祖的時候,龔杉正式更名爲“鍾明儼”,並記入了鍾氏族譜,成爲五房的嫡長孫。年初各房相互拜年時,鍾澄族裡的叔伯兄弟紛紛上門道賀。
皆曰,他因禍得福,若不是辭官回鄉辦學,鐵定認不回這兒子。
此次年節,是鍾澄這些年來,過得最稱心如意的。見證了從祖母去世起,父親一直鬱鬱寡歡至今。到現在他才真正放下包袱,妙如心裡也挺替他高興的。
宋氏十分懂得做人,見明儼成爲相公心頭排名第一的孩子。她乘機把兒子明偲扔給明儼帶,讓明偲整日跟在他大哥身邊。
此後的鐘府家宴上,經常出現一幅場景:明偲賴在大哥身上不肯下來,撒嬌賣萌的,甚是可愛。常常惹得大家鬨堂大笑。
家裡好久沒有這樣溫馨的場面了。
望着眼前的情景,妙如不禁想起了祖母。若是她現在還活着,那該會有多開心!
當初認回明儼,鍾澄把妻妾子女,叫到一起宣佈這件事。認親時,除了楊氏壓着怒意,應付了事之外。其他人心裡都有幾份觸動。
妙如自是不必說了。嬋如和明偲當然高興了,真心歡迎這位新哥哥的到來。以前都是大姐照顧他們,如今多一個人疼自己,自然打心底裡歡喜。
妤如的心情較爲複雜:以前在汪家作客時,她見過旭表哥對映表姐的呵呼,心裡也渴望有個哥哥這樣對她。又爲明儀從大少爺退居二少爺,感到有些失落。加上母親楊氏,對元配林氏一對兒女那股咬牙切齒的恨意。她不敢跟他太過親近。
而明儀仍是副懵懂的樣子,大家高興他也跟着高興。
總之,家裡有了新成員的加入,這個年節五房過得甚是熱鬧。
鍾澄還把龔阿婆認作姨母,以感激當年她收留了自己兒子,並打算替她養老送終。
日子很快就到了上元燈節。
這天,明偲吵着要出門去看燈,明儼被他鬧得沒法,跑去跟父親請示。看着兒女們都是一副副躍躍欲試,想要出去的樣子,鍾澄心一軟就答應了下來,攜兒帶女出了門。鍾府裡只剩下,楊氏那院子的人沒有動靜。
就在這個時候,久不上門的褚勇,又出現在鍾府東北角的院子裡。
自從前次,楊氏在自己院裡,挑了個剛生完孩子的僕婦,讓他帶走後。對方就再也沒上過門。此次是楊氏派人帶信,讓他暗地裡來一趟的。
“二小姐有何差遣,儘管吩咐!”單膝脆地施完禮,褚勇抱拳恭聲敬道。
把鍾澄認回明儼的事告訴了他,楊氏隨後追問:“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怎地又多出個兒子來了?”
褚勇欲言又止,額上那隻僅剩的獨眼,裡面露出危險的光芒。
見到他這副表情,楊氏臉上驟然變色,質問道:“真是爹爹派人乾的?”
見瞞不過去了,褚勇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倒給了她。
癱軟在錦榻上,楊氏的手不住地抖動,半晌才驚恐萬分地喃喃道:“這下完了!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你趕緊帶着三弟的孩子離開淮安……快走,快走……”說着,她站起身,作勢要把男子往門外推。
“二小姐怕什麼?斬草除根雖不算徹底,知道的人應該都不在了。況且都過去十多年了,就是人還在,也記不清了……小人絕不會背叛您,供出來的……”褚勇扭過頭來,安慰她道。
“知情的人,真的都處理乾淨了?”聽到此話,楊氏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那是當然,這事是尤海負責的。”見她停了下來,褚勇接着解釋道,“當年羽揚衛還是崔家的暗中勢力。幾年前崔將軍被害後,才歸到楊家。收編羽揚衛後,主公特意派人問過他,爲何那時沒把女嬰一併除了。小人記得他的回答是,沒料到先後生了兩個。男嬰當場就讓人弄死了,沒顧上晚出生的女嬰。主公又問,下手的穩婆,後來可還留有活口?尤海拍胸脯保證,萬無一失。也不知哪裡出了錯,竟然讓那小東西活下來了!”
楊氏還是不放心,接着問道:“那尤海什麼的?他如今身在何處?!”
褚勇臉上掠過一絲愧色,答道:“羽揚衛被人攻陷後,在南方的兄弟也失去了聯繫,我此時南下,就是爲了尋他們幾個來的。”
“找到那人後,讓他永遠開不了口。”臉上閃過一絲厲色,楊氏神色懨懨的,沉吟半晌,又補充道,“以後,你也莫要再出現在這兒了。還有,把三弟的孩子,好好撫養成人!”
“小人遵命!”褚勇起身告辭,拉開房門後,輕身如燕,沒幾下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