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妙如第一次見證到古代的離婚。給她帶來的震驚,不亞於當初聽到,自己是鍾澄的親生女兒。
承恩侯石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辦完了二女兒和楊家少爺的和離。爲此他們還走通了刑部的路子,逼在獄中的楊俊賢,簽下了《放妻書》。
全然不顧這場政治聯姻背後,女兒傷痕累累的心,和哭紅腫的眼睛。
石家和離的理由是,自家女兒執意不肯再跟楊俊賢以夫婦相稱。成婚不過兩年,對方瞞着妻子和岳家養外室,兒子都快生出來了。
這場聯姻,以政治結盟爲目的,最終也因政治上倒戈,畫上了句號。應了那句老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
聽說過此事後,妙如唏噓不已。對這個時代,結兩姓之好的婚姻制度本質,有了更爲深刻的認識。
還沒讓她多作感嘆,二伯母鐘謝氏終於到了京城。
讓她最近抑鬱的心情,頓時有了一絲敞亮和歡悅。
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傍晚,跟病榻上母親問完安後,帶着織雲,妙如正打算回浮閒居。就聽到二門守着的婆子,前來華雍堂稟報此事。
她聽了,飛也似地快步奔到垂花門口,迎接二伯母的到來。
自從上回楊氏聽到弟媳要和離,她就氣倒了,一直纏綿病榻至今。
後來,還是汪夫人帶着身邊心腹的婆子,到大學士府那邊,照顧了母親幾天。待崔氏病情有所好轉後,纔回了長公主府。把得力的管理媳婦,留在楊家照顧母親,還順勢敲打了孃家幾個不安份的姨娘們。
聽說妹妹也病倒了,汪夫人來探望她時。提議把外甥女妤兒留在掇芳園再住上一段時間。楊氏自然是樂意的,也沒作過多推辭。
妙如則在府中照顧母親,兼給宋氏幫忙張羅家中過年的事宜。
再次見到二伯母謝氏時,妙如的眼淚都快出來。
自上回送別她,轉眼已快三年了。聽父親那邊管事媳婦錦繡提起,此次對方來京裡,好像專門是爲她的親事而來的。卻在路上被暴風雪耽擱了不少行程。
謝氏神色有些憔悴,精神萎靡,想來旅途勞累了。
看見一個小姑娘婷婷玉立地站在眼前,眼裡噙滿了淚水。正熱切地望着她。謝氏精神一振,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妙如忙安排下人,幫二伯母的行李卸下來,把她和跟來的人,安排到客院住下。
此次跟謝氏來的,有她貼身的婢女尺牘,不過已作了婦人打扮,想是成了管事媳婦。還有她身邊的老僕孫媽媽,和一位三十來歲的護衛。
沒過多久,鍾澄就趕了回來。
在洗塵宴上。謝氏沒見到鍾家的主婦楊氏,只碰到宋氏。有些奇怪,不禁問了起來:“九弟妹呢?”
“回二嫂的話,姐姐因孃家的事病倒了,妾身出來臨時幫着她管管家。”宋氏恭敬地答道,臉上沒有流露一絲異樣的神色。
謝氏把目光轉向妙如,後者搖了搖頭,不知如何開口。宋氏接過話題。把楊家的事情,簡單地告之了對方。
謝氏目光一沉,心裡暗道不好,這楊家的同盟兼姻親石家,都斷腕撇清了。九堂弟的前程,這回怕是要搭進去了。
她在路上的驛站裡。多少聽說了一些朝中的形勢。未曾想到抵達京城時,鍾家的處境,竟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不覺爲他們一房人擔心起來,尤其爲妙如着急。不知她那個本家謝尚書的提親,會不會變卦。若真是有什麼變故,後面的情況恐怕不太妙了。
謝氏在京中的兄嫂,去年年底帶着侄兒侄女,赴陝西就任去了。京中如今她也沒太多人脈。明天得找機會。跟堂弟商量一下。
妙如現今已到了定親的年紀。若錯過此次,萬一堂弟被牽連進去,沒了官宦身份,那豈不是生生耽誤了她的終身。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鍾府衆人還在沉睡中,前院就傳來一陣嘈雜聲。
妙如從夢中驚醒,一個激靈爬了起來。只見秦媽媽行色匆匆進了臥室:“姑娘,不好了!老爺被衙門的人帶走,說是要問話……”
驚得從牀上跳了下來,妙如一把抓住秦媽媽的手,緊張地問道:“怎麼回事?爹爹怎麼會被抓?是以什麼名義帶走的?”
這老僕也沒見過此等陣仗,帶顫抖的哭腔答道:“……老奴也不……不知道!聽門口……看熱鬧的人說……昨晚楊家……被查封了。說是謀……謀逆……大罪……”
“謀……逆?!”妙如差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爲何抓爹爹,難不成他能和楊家有牽連?大家都知道,爹爹早不與那邊來往了。”
正說着,鍾謝氏趕到妙如的院子裡,來看望她。
“二伯母,爹爹被帶走了!說是……”妙如只覺得十分惶恐。
“伯母知道了!放心,這事只是例行公事問個話,畢竟你爹是他女婿不是?!這種事在官場,在所難免的……”謝氏把她攬進懷裡,輕聲安慰她。
在她的柔聲安撫下,妙如平復了心緒,漸漸找回了理智。
“二伯母,妙兒得到前面去看看,府裡說不定亂成什麼樣了!”她迅速地穿好自己的衣服,沒讓任何人幫助地簡單挽起了頭髮,就出門了。
一行人到了前院的敦怡堂。
星魁看見妙如來了,忙迎了上來請安。
“怎麼回事兒?爹爹臨走時,可曾交待過什麼?”妙如擡了擡手,免了他的禮數。
“老爺說了,他只是配合刑部案子的調查,沒什麼事。說不準很快就能回來了!”望着小主子,他不慍不火地回道。
“跟什麼有關?是楊家的案子嗎?”妙如急於瞭解的是這個。
星魁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又像不是……聽那個穿官服的大人,提到什麼秋闈……”
弄得她一頭霧水。旁邊的鐘謝氏安慰道:“你爹爹不會有事的!再等一天吧!若是真沒回來,咱們再到衙門裡問問……”
也沒別的辦法,妙如只得跟着二伯母回到了內院。
走進華雍堂的院子,剛打算問問楊氏的病情,只見她被崔媽媽扶了出來。
見大女兒跟妯娌過來了,她停住了腳步。
妙如上前行禮後,忙要上前攙扶起她,鍾謝氏也過來勸道:“九弟妹身子不好,就在家裡歇着。大冷天的,怎地跑出來了……”
楊氏擺了擺手,示意不要人扶,回到正堂內的軟榻上坐下。又吩咐身邊的丫鬟爲兩位斟茶看座。
“怎麼樣了?相公怎麼會也被……”她咳了起來,忙用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嘴。崔媽媽在後面替她捶着背。
“沒事的!只是配合衙門彔彔供詞,例行公務而已。九弟妹不必擔心!”謝氏輕聲安慰着她。
“幸虧她二伯母幫忙着照應,不然這家裡就亂套了……”楊氏猛地擡起頭,有些疑惑地問道,“二嫂,你是得了什麼風聲,特意趕到京城的嗎?”
謝氏和妙如的臉上,均呈現一抹古怪的神色,誰也沒作聲。屋裡登時沉默下來。
果不其然,下午申正時分,鍾澄就從衙門裡回來了。不過,跟他來的還有衙門的差役。
他回來後,到書房裡,把幾疊卷冊整理了一下,交給了來人,並親自送出了大門。
隨後,就打聽二堂嫂謝氏,如今在何處。
“二奶奶跟大姑娘從太太的院子裡出來,就去了浮閒居,一直呆在那裡。”在春暉齋侍候的琴韻答道。
“把二奶奶請到梨清苑,說我有要事跟她商量。妙兒就不用跟來了。”鍾澄吩咐道。
梨清院的左邊廂房內,宋氏讓丫鬟守在外面。自己伺候在屏風後面謝氏身邊,爲她斟茶倒水。而鍾澄則在屏風外頭,跟堂嫂介紹家中的如今的處境。
“昨日右都御史林博,上奏了一份彈劾,稱岳父圖謀不軌,哄騙親家承恩侯石敬欺君,實則作行刺之舉。爲掩飾罪行,還殺害了幫他製作兵器的鐵匠……這事若落實爲謀逆,則是滅族大罪。否則,最輕也是個流放充軍……”
屏風後傳來謝氏顫抖的聲音:“竟敢如此大膽?這不是把全家往死路上帶嗎?”
“誰說不是!他估計仗着手裡有暗勢力。想孤注一擲吧!聽說德威將軍符家也牽扯進去了……我現下最擔心妙兒的親事……前些年鬧的那次風波,倒是能撇清她跟楊家的關係。”他的聲音沙啞,疲憊至極,隱隱含着悔意和絕望。
“九叔不必擔心,慧覺大師都說妙兒是個有後福的孩子。困境只是暫時的。談不成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她還小……”謝氏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的安慰和期許。
“若是小弟被罷官或辭了官,將來她就難說到上等人家了。加之與楊家結親……前些年……沒有認她,到時定會被同僚們不齒……”鍾澄最痛苦的也是這個。
“萬一不成,就過繼到你二哥名下吧!他當年還算有點才名。”謝氏最後吐出了這樣一句話,讓鍾澄心頭一亮,隨即又苦笑着回道:“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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