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舊恨

他那一眼,看得甄榛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斂了神,甄榛平靜的說道:“今晚多謝懷王相助,倘若往後懷王需要我做些什麼,只需吩咐一聲,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義不容辭。”

我幫你,不是爲了讓你回報我……

燕懷沙默然的看着她,過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時辰已經不早,我得回去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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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斂衽施禮,神色恭敬而略顯淡漠,燕懷沙凝視着她,心裡有種難以名狀的失望,這種失望,是他之前二十幾年的經歷中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感覺讓他胸口一陣發慌,只想緊緊抓住眼前的少女,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撫慰心中的躁動。

然而他生就性情內斂,心智堅韌,那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平復下去。

他在風中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鬆,看着那似雪白衣飄過轉角,回味起自己方纔的心思竟如毛頭小子不知所措,嘴裡溢出一絲纏綿的苦澀,細細一品,卻是似苦還甜。

心裡又是一陣慌悶。

強壓了不平的心思,他對着空曠的巷道,突然沉聲說了一句:“什麼事?”

昏暗的角落裡閃出兩個人影,是他的鐵衛李勤和林時。

眼風淡淡一掃,李勤便自動上前,恭敬的低聲說道:“適才屬下找到秀秀姑娘時,她正在與人廝打,對方是個高手,屬下見她難敵,便暗中出手助她逃脫,一路追過來。”

林時適時接下他的話,“屬下跟着那人去到附近的民宅,在那裡見到一個人,雖然隔得很遠看不清楚,但是聽那聲音——”他頓了頓,飛快的瞅了主上一眼,慢慢吐出最後的答案,“應該是丞相夫人。”

曾經因爲白夫人之故,林時在一個宴會上見過賈氏——那聲音雖然聽得不明切,但是看身形和音質已經可以肯定,屋子裡的那個婦人,即秀秀下手不成的目標,就是丞相夫人賈氏。

賈氏……?!

似墨似藍的眸中幽然深邃,他想起了很久賈氏的來歷。

賈氏是多年前,一次秋獵之時,宣帝賜給甄仲秋的宮婢,第二年,便有了甄大小姐甄容。

那時候,韓氏才過門沒有多久,正是新婚燕爾時,但賈氏進府之後,甄仲秋對韓氏就冷漠了。韓氏病逝後,甄榛遠走南方修養,一去便是數年,那幾年她外在學藝,一回來,就跟賈氏鬥得你死我活……

猶記得初次相遇時,她雖然囂張刁鑽,但終究下不了狠手——如果不是別人傷了她,她也不會做出如此狠厲的反擊。

當年,甄府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他默然不語,陰冷的風鼓動墨色的衣袍,咧咧飄揚之下,幾乎與夜色化爲一體。

“王爺。”林時突然說了一句,“上元節快到了,上次韓少卿邀約沒去,不如上元節見個面?過節正好熱鬧。”

“簡直是胡來!哪有讓王爺跟個男人過上元節的?”李勤馬上瞪眼斥道。

“誰說只有韓少卿?韓少卿獨身一人,肯定會邀人賞花燈,咱們王爺當然也可以邀人同去,怎麼會只有兩個人?”

李勤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兩大鐵衛一唱一和,李勤還想說下去,卻見懷王一眼掃過來,到了嘴邊的話趕緊嚥了回去。

“回府。”懷王冷着臉,丟下這麼兩個字,便拂袖而去。

李勤和林時相視一看,同時笑得別有深意:上元節又能見到甄二小姐了吧?

正疾行回府的甄榛,渾然不知此刻有人惦念着自己,她和秀秀用輕功往回趕,快回到甄府的時候,想起秀秀還沒說爲何遲遲不回,便問她:“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她發現你了?”

秀秀的步子滯了滯,停了下來。

她咬着脣,清澈的大眼睛裡涌出慚愧之色,語聲遲疑微弱,“我在她之前找到了那老毒婦,沒想到我剛得手,她就追來了,我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

“索性將她也殺了,反正死在外頭怪不到我們頭上?”

甄榛冷然接過她的話,平靜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透着令人心悸的冷怒。

秀秀垂下腦袋,緊咬着下脣,不敢擡頭去看甄榛此刻的神情。

她知道甄榛生氣不僅是爲了她不聽命令,也是在爲她擔心,怨她不顧安危隻身涉險,怕她會發生意外。

可是她不想甄榛再那麼辛苦,時時日日殫精竭慮,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就可能萬劫不復——如果賈氏死了,一切都會結束。

她知道甄榛沒有使出絕殺,不僅僅是爲了讓賈氏死那麼簡單,可是經過這麼多事,賈氏手上還有多少底牌尚不得而知,才除掉一個孔嬤嬤,甄榛就已經屢次涉嫌,往後如何兇險更無可預知——今晚有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能忍住不動手?

甄榛明白她的心思,嘆了口氣,不忍再去責備她。“往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

見她沒再生氣,秀秀欣喜的連忙點頭。

甄榛沒好氣的白她一眼,“走吧。”

秀秀遲疑不走,甄榛回過頭看她,她才低聲說道:“雖然那人沒有看看到我的臉,可我露了行蹤,她很可能已經猜到是我……萬一她知道了來找小姐麻煩,我……”

原來是爲了這事。

甄榛心中一軟,柔聲安慰道:“只要你沒事就好,至於麻煩——”她的脣邊掠過一絲冷笑,聲音凜然尖銳,“我和她之間的恩怨本來就是至死方休,不管有沒有證據,她都不會放過我,而我也不會放過她……你不需多想,快走吧。”

擡腳欲走,卻又突然停下,她凝神環視四周,只見稀疏的樹影在風中搖曳,發出尖誚的風聲。

秀秀緊皺着眉,也屏息四下查探一番,最後對她搖了搖頭。

她失笑,暗道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二人匆匆趕回秀風院,月兒正等得焦急,見她們悄無聲息的從窗子進來,連忙迎上去,“小姐,秀秀,你們總算回來了。”她不會功夫,院子裡也需要人去掩飾甄榛不在府裡,於是她只好留守在秀風院,一整個晚上無人來訪,但是等待得太久,便忍不住擔心甄榛和秀秀會發生意外,眼下見到人完好的回來,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我出去的時候可有人來?”

月兒搖頭,“我吩咐下去,說小姐需要休息,便沒有敢來打擾。”

甄榛略鬆了口氣,又問:“賈氏可回來了?”

“似乎未曾。”

正說着,屋子外面一陣躁動,透過窗戶一看,卻是賈氏氣勢洶洶而來。

這一次,她沒有帶其他人,身上還穿着雍容華貴的錦裳,這是她今日外出參宴時的打扮,很顯然是從外面回來,就直接來了秀風院。

“二小姐可在?”

被她凜冽的目光一掃,婢女們頓覺背脊發寒,膝蓋一軟,幾欲摔倒在地。

“在,在呢,一直在。”

院子裡的人驚疑不定,不知二小姐又犯了什麼事,只見她妝容精緻的臉上面無表情,雖不語,周身卻透着冷怒的氣息,驚得人不敢上前攔住她。

衆目睽睽之下,她廣袖一甩,一掌推開了二小姐寢房的門。

隨着這一聲門響,屋子裡的人同時看了過來。

秀秀欲上前呵斥,卻被甄榛輕輕一揮手,攔在了原地。

她半躺在軟榻上,看到賈氏進來,慢慢的支起身體,迎上賈氏射來的目光,那目光兇惡至極,彷彿淬了劇毒的刀子,要將視線之下的甄榛一刀一刀的凌遲而死。

甄榛不懼與她對視,冷然道:“你又來秀風院做什麼?”

“是不是你?”賈氏緊緊的盯着她,沒有理會她的問話,從牙縫裡擠出來這麼一句,語聲平靜得如同古井之水,卻透着瘮人的冷怨和怒氣。

“是我什麼?”

甄榛平靜的問道,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卻是讓賈氏再度想起了孔嬤嬤的事,在瞬間恨到了極點!

下一刻,只見甄榛勾脣慢慢一笑,笑聲清甜婉轉,仿若玉石相擊——

“難道你又在秀風院發現了不軌之人?這麼急匆匆的,竟連一個人也不帶,就不怕被人反咬一口?”

她張口閉口全無敬稱,語氣輕飄飄的,更是說不出的嘲諷。

怒到極點,賈氏反而平靜下來。

她深深的看着同樣神色冷然的甄榛,那相似的眉眼,漸漸地與記憶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突然,她嫣然一笑,笑容卻是說不出的森然。

“榛兒,你可還記得你母親……”

她刻意拖長了語調,聲音越發帶笑,甄榛聽到她提起自己的母親,臉色頓變,想起往事,強制壓抑的恨意再也忍不住,滔天的怨毒噴薄而出,化作尖銳的目光直射向賈氏。

“你跟你母親真是越來越像了。”

賈氏低笑着長嘆,眉目間越發寧靜柔和。

甄榛恨得幾欲咬碎一口銀牙。

在她的默然不語間,賈氏低聲輕笑,雍容爾雅的飄然離去。

一出門,她臉上的笑意驟然陰沉,“果然是知道了麼……”

她咬牙冷笑,喃喃自語:“看來那妮子在外頭那幾年真的學了本事,喝了那麼多年的毒都沒毒死她,想必春雲的行動早就已經暴露了,當年之事,必是她對照症狀才知道了真相,我需得小心行事了——春雲那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壞了我的大事!”

她緊咬牙根,恨不得將口中之人剝皮拆骨。

“誰?!”

賈氏驀然轉身,卻在下一刻放鬆下來。“容兒,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朦朧的月色之下,甄容提着一盞燈籠,獨自站立在花徑間,窈窕的身影與背後的暗夜融在一起,整個人散發着安靜柔和的氣息,宛如出塵的射姑仙子。

賈氏看向她的身後,目中帶着些許不悅,“怎麼連個人也不帶?今時不同往日,府中也不一定安全……”她別有深意的說道。

甄容輕移蓮步,微微笑道:“女兒方纔去看了顏兒,慄兒還留在顏兒那裡做刺繡,所以女兒一個人回來了。”

“胡鬧。”賈氏輕斥道,嗔怪的看着甄容,“她要什麼你就給什麼,你也太縱容顏兒了。”

“女兒是做姐姐的,讓着自己的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顏兒開心就好。”

聽着長女乖巧的話語,賈氏心中感嘆,眸底的陰冷被慈愛替代。她擡手捋了捋甄容鬢角的碎髮,輕聲嘆道:“幸虧母親還有你們……”

“母親……”

下一瞬,賈氏收回手,看着容華正茂的長女,目光中的柔色漸漸散去。“容兒,聽說大公主的傷勢已經好了,你有時間進宮去看看大公主……榮妃娘娘在年前傷了身子,見大公主的時候,也不能忘了長輩,你可明白?”

甄容的手抖了抖,手中的燈籠也晃了晃,差點掉在地上。

漠然的看着她,賈氏眼中再無半點慈愛,聲音也變得冷硬起來:“你只需與榮妃娘娘交好,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母親相信,容兒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就算八皇子對我無意,我也不需去在意嗎?”被母親的冷漠刺痛,甄容脫口問出了心中的悲憤。

“八皇子不會不在意你。”

甄容啞然失笑,“感情的事,母親如何能肯定?”

“夫妻之間能和睦,並非一定要有感情。”賈氏深深的看着她,“何況這世間又有多少夫妻是因爲感情在一起的?無非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都能白頭到老——沒有感情,往後做什麼事都會少幾分牽絆,那樣纔不會有人能傷的到你。”

“那母親與父親呢?”甄容脫口問道,下一瞬,便見賈氏的臉色一變,陰沉得駭人。

“容兒,你心裡是不是有人了?”

甄容心頭一跳,腦海裡浮現出一個挺拔的身影,口中溢滿苦澀。

“沒有,女兒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接受八皇子。”

賈氏眸光淡掃,見她垂目不語,嘆息般的說道:“就算有也無妨,既然你沒有說出來,就說明你們兩人不合適,沒有更好。”她望着無盡的蒼穹,目光投向遠方,聲音也好似從遙遠的地方飄來,“這世間總有難料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就算情深似海也有很多事無法抵擋,到頭來犧牲的總是女人……嫁不得心愛之人,那就嫁最有權勢之人吧,只有把權勢掌握在自己手裡,你才能得到更多想要的——至少,你可以掌握你恨的人的命運。”

最後那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帶着深深的恨意,那麼的刻骨銘心,強烈到讓人戰慄。

甄容神色震動,怔怔的看着賈氏因仇恨而扭曲的臉孔,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若有所思的,她看向了不遠處的那片木林——

月華如霜,稀疏的樹影隨風而動,橫生的枝椏猶如鬼魅,錯落出斑駁的黑影。

掌握他人的命運麼……

她在心中低喃。

一陣冷風吹來,寒意遍體,她的心一顫,突然覺得這新春之夜是那麼冷,直冷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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