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醫誤診?”六皇子怒極反笑,“何來那血淋淋的證據?難不成是本王的王妃潑在甄昭儀身上不成?”
榮妃臉色極爲難看,連她自己都知自己的解釋太過牽強,今日之事傳出去恐會讓人貽笑大方,但事到如今,必須先將事情平息過去,日後的日後再說。她勉強一笑,正琢磨着說些什麼,卻見宣帝踱步行至甄顏跟前,細細瞧着她,便與她並排而坐,甄顏卻是嚇了一大跳,小臉慘白如雪,幾乎搖搖欲墜。
她想避開身邊的人,幾乎避之如蛇蠍,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按住,一股熟悉的龍涎香飄來,這香氣彷彿令她想起了什麼可怖之事,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竟微微顫抖起來。
“皇,皇上……”
宣帝和藹的一笑,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難得在人前表露溫柔,他在甄顏耳邊輕聲說道:“既然是庸醫誤診讓愛妃如此受驚,那朕就殺了那庸醫,給愛妃出出氣,愛妃意下如何?”
溫和的語調猶如夏日和煦的晚風,一字一句間卻都透着可怖的血腥。甄顏忍不住驚叫一聲,驟然站起來,卻險些絆倒在地。
宣帝微微一笑,這一笑卻透着微妙難測的意味,甄顏只覺得手腳冰冷,心中心思已經全無所藏,她無助的看向榮妃,榮妃卻低眉避開她的目光,一種漫天的絕望隨即在她心頭瀰漫而開。
“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點扶昭儀去歇息?”
一直默不吭聲的甄仲秋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叫一衆奴婢找到了主心骨,手忙腳亂的將甄顏扶到寢殿裡。
“且慢。”六皇子忽然出言阻攔,他瞥了甄顏一眼,冷聲說道:“本王還想請教甄昭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本王的王妃與此事有關,還請甄昭儀能將事情來龍去脈言明,免得日後再節外生枝。”
甄顏身子一僵,望向六皇子的目光悲哀到近乎絕望。
久久,久久的,甄顏只看着六皇子,卻沒有說一個字。宣帝端坐高椅之上,饒有興致的看着對峙二人的表情,卻是不言不語,大有作壁上觀的意味。
看出宣帝明顯不想追究的意思,甄榛接過六皇子的話,“其實所謂鮮血淋漓,都不過是這奴婢片面之詞,睿王倒不如問問甄昭儀,當時可曾如這奴婢所言?”
紅袖見甄榛言語間直指向自己,心咯噔一下,生出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
六皇子看了一眼甄榛,目光隨即落到紅袖身上,心中很快明瞭,雖是一腔鬱怒充盈胸口,但他也知今日能抱得自己王妃安然無事已是大幸,不可能再做多求,凝神將心氣強忍下來,他又看着甄顏,“請問甄昭儀,這奴婢先前所言你可知曉?”
紅袖搖着頭看向甄顏,希望她能爲自己說一句話,自己跟着她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不能這樣放棄自己啊!可她只看到面無人色的甄顏出神的看着自己,眼神悲哀而絕望,卻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榮妃這時說道:“先前懷王妃想給甄昭儀診脈,這奴婢百般阻撓,原來本宮以爲她是護住心切,而今看來,分明是用心不軌……”她垂目看着紅袖,紅脣輕啓,吐出一個冰冷的聲音:“這種人留在甄昭儀身邊只會謠言惑主,來人!給本宮將這賤婢送到掖幽庭去!”
甄榛一旁看着,見榮妃如此作爲,心中冷笑連連,卻也不得不佩服她——轉瞬就能將盟友出賣,有這份狠心,也難怪她能走到今日這一步。
氣氛有些凝滯,六皇子的臉色不大好看,卻是忍而不發,八皇子適時出來打圓場:“所幸是一場虛驚,現在真相大白,六皇兄也該開懷開懷,正好今日北境傳來捷報,也算是皆大歡喜,父皇是不是該小宴慶賀慶賀?”
宣帝笑了笑,不置與否,視線轉向六皇子,“行了,莫要給我擺這副樣子,受委屈的是你的王妃又不是你,還不快把你的王妃領回去壓壓驚?”
六皇子被這一點名,心頭一凜,面上卻做出一副哀怨狀,“父皇您也知道是您的兒媳受了委屈,回頭來還不是兒臣受氣,這又有什麼區別?”
宣帝哈哈大笑,“你啊,以前見你風流滿天下,而今卻做什麼癡情人,總算有一個人能降得住你,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
殿中之人皆知六皇子的風流韻事,聽宣帝出言調侃,也不管真心還是無心,紛紛附着着笑起來,一場風波就這樣化解的插科打諢中。
秦氏得知是甄榛從中斡旋化解危機,當即要給她行大禮,被甄榛一把攔住,卻不料六皇子也說,“三嬸,你當得起這個禮。”他們都知道秦氏若是出事,不僅僅是秦氏一個人的事情這麼簡單,事關之重大,他現在也不願去細想。
說着也給甄榛行了一個大禮。
能讓太醫自認診斷失誤,從而改變整個事態的發展方向,不止是秦氏,六皇子也十分好奇——秦氏一直被扣押在偏殿不得與外人接觸,故而不知事態發展,但他現在御書房驚聞秦氏出事,很快又得知這是一個誤會,其中起伏雖不說驚心動魄,但一波三折也令人猝不及防,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聽二人問起,甄榛想起先前的情景,不由笑了笑。
卻說她與榮妃一同去往甄顏寢殿,當時榮妃與數名奴婢在旁看着,明面上是陪同,實際卻是監視——
“顏兒這孩子也真是可憐,才懷上龍裔,卻叫人給撞沒了,等她醒來也不知該有多傷心……”
榮妃哀哀長嘆,語聲幽幽,卻是別有深意。
甄榛卻充耳不聞,近身瞧着甄顏的模樣,但見她此刻面色發白,長睫微微顫抖着,似是在睡夢中也極不安穩,呼吸紊亂虛弱,似是受到了極大的損傷,整個人脆弱得宛如琉璃玉人,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她近乎自語的說了一句:“我真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
話音未落,就看到甄顏緊鎖的眉心微微舒展,甄榛脣邊掠過一絲笑意,挽袖而坐,伸手取腕一探,只覺手下脈象混亂無章,軟綿無力,倒真是病症之象。
接着,殿中之人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