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的遺骸。
曼施坦因是聽說過這件事的,最初發現龍王遺骸的人是返校處理現場的執行部,根據當時者的說法墜落在英靈殿廣場中央的是一尊古銅接近暗金色的骨骸,像是純金屬打造的工藝品,千塊的纖細骨骼融合交織在一起,乾枯的雙翼扇子般張開在背後,唯剩骨骼的手臂向後緊握住翼骨,就像是受難的耶穌被釘死在了十字架上。
龍骨十字。
這是每一位龍王的終點,校長的理論是正確的,龍族真正永生的秘密在於製造‘繭’,每當大限將至亦或者意外橫死的時候,他們肉體死亡靈魂卻將被迫沉睡轉移到‘繭’中,意識不死,龍血也將永遠沸騰下去。
可康斯坦丁註定是沒有機會再復活一次了,他醒來得倉促,死去得更是匆匆,他將千萬年的歷史和價值都留在了龍骨十字中,對於秘黨和混血種來說他的遺骸是足夠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東西。
如果沒有意外,龍骨十字應該被藏在湮滅之井中,也有人叫那處地方叫湮沒之井,與英靈殿廣場雄雞雕像前的井口無關,那是在冰窖最底層一個由地下河流侵蝕出的巖洞,在那裡並不依靠諾瑪的科技保護,而是利用了符號和元素組成的言靈之陣,極致的鍊金技術守衛。
任何執行部和校董會判別爲高危的鍊金物品和龍族文明相關的東西都會被封鎖在那裡,曼施坦因想不到有什麼地方比那裡更適合儲藏龍骨十字了。如果青銅棺槨內真的是康斯坦丁的遺骨這是否代表着千里外的學院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失守?
這個猜想才涌上來就被曼施坦因自己掐滅了,在上次卡塞爾學院受到襲擊後裝備部和執行部可是久違的傾力合作了一次將內外的防禦措施全部升級了,再加上校長這次親自駐守學院基本不可能有淪陷的可能。
這也導致曼施坦因現在對曼蒂的話產生了無限的懷疑,但青銅棺槨的未知與屍守的詭異表現都在證實着棺中藏物的神秘,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來面對這個昔日的學生。
曼蒂將手中的油布火把立在了青銅棺槨上,稍微有一些風向就會吹倒火把,但好在現在的夔門中心無風無雨一切都是停滯的,才得以讓這支火把一動不動的立住。
在北川號甲板上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曼蒂從青銅棺槨上起跳,堪稱驚人的彈跳力靠近了軍艦,一把抓住了船頭的舷梯,靈活地翻爬上了甲板,翻過船舷雙腳踏在甲板上的瞬間幾隻槍口就指向了他。
“哇哦,哇哦。”曼蒂以體操選手的落地姿勢站穩,雙手也正好高舉臉上寫滿了無辜,“放輕鬆點我的老夥計們,別走火了。”
“只要你不做奇怪的動作我們就不會走火。”周震擡了擡手示意艦上的士兵們垂下槍口,“以及你中文的翻譯腔是故意的還是你的中文老師是打折請的。”
“卡塞爾學院的中文課都是統一的,他是故意的。”曼施坦因面無表情地說道。
“最多說話只會有河南口音,但絕對不會有翻譯腔。”楚子航淡淡地補充,在一旁的愷撒點了點頭但忽然發現諾諾、蘇茜等人都在看自己。
“好吧,翻譯腔只是節目效果,活躍一下氣氛。”
“讓大家繼續認爲你還是那個搞笑角色,然後冷不丁地背後捅上那麼一刀麼?”楚子航輕聲問道,他觀察着船舷邊上的曼蒂,發現這個女孩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制式的潛水作戰服,沒有任何代表組織的徽章和刺繡。
“嘿,二年級,嘴巴別那麼毒。”曼蒂放下了高舉的雙手,視線轉到了曼施坦因身邊的楚子航、零等人身上,“就算我想做什麼壞事,你們這個全明星陣容也不會讓我得逞吧?一到四年級最優秀的學員都聚在這兒了,如果我還在學校裡估計擠破頭都擠不上這艘船。”
“因爲在諾瑪的檔案中你只是‘B’級學員,但事實上呢?”曼施坦因低聲問道。
“事實上我也是一個‘B’級,只不過稍微訓練有素一些罷了。”曼蒂認真地說。
“我不認爲‘B’級的混血種可以使用‘戒律’那樣的言靈,曼蒂,不要再滿口謊言了,你已經讓夠多的人失望了。”曼施坦因低聲說。
“我知道,我知道。”曼蒂面色不變,看着面前的多雙眼睛,“我壞事做盡,我無惡不赦,但就不能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嗎?比如這一次。”
“那就說說你到底想做什麼,曼蒂,棺槨裡面裝的又是什麼東西?康斯坦丁的骸骨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你我都是清楚這一點的,沒有人能接觸龍骨十字,校長已經把他藏到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了,包括現在也足不出戶地保護着他,就是爲了防範像你這樣不明身份的有心人覬覦。”曼施坦因沉聲直言問道。
“可這真的是康斯坦丁的遺骸...你總不可能讓我把棺槨裡的棺材打開給你們看看吧?”曼蒂無奈地說。
“外層的青銅棺槨爲套棺之內應該還有一個棺材,以縛龍索鎮棺槨,內裡的棺材應該還有更加重要的封印方式吧?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厚葬’,就算不是龍王的龍骨十字,裡面必然都是大凶之物,起碼只憑借他本身的存在就能鎮壓這羣諾頓親手煉製的屍守。”周震手持斷龍臺遙望着江面上一隻火把常亮的棺槨和其下漂浮的人蛇白影,“你把這種東西帶來這裡,難道還嫌這裡的局面不夠亂嗎?”
“亂象之中才有可能絕處逢生,老老實實按着規矩走反倒是死路一條啊。”曼蒂輕嘆說,“而且這次我也不是來請求與你們合作的,只是單純地來通知你們的。”
“通知我們?”愷撒問。
“這口棺槨已經來到白帝城的正上方了,不久之後他會沉入江水之下,屍守羣直到現在還很安定,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遲早會按捺不住裡面東西的誘惑,他們會攻擊棺槨,竭盡全力地將裡面的東西挖掘出來分食掉。你們需要做的就是保護這口棺槨一直沉到青銅城前,只要距離到了一定的程度,諾頓自然會有所感應被他引出來。”
甲板上一時間有些騷亂,但愷撒卻忽然開口,“如果我們放任不管呢?這是你帶來的麻煩與我們無關。”
“屍守會拆掉棺槨和裡面的棺材把裡面的東西吞噬殆盡,你們也都應該知道屍守這種東西一旦涉入大量血食後會發生什麼。”曼蒂說。
“會進化,就像死侍出於本能獵殺混血種一樣,與龍族相近的基因會補足他們接近崩潰的基因鏈,讓他們無限地朝着純血龍類進化,但卻永遠不可能邁過那一條線。”人羣中楚子航回答。
“不愧是執行部部長的學生。”曼蒂看了一眼楚子航滿意地點頭,“你們大概不會想在龍王還沒解決時就多出了一羣堪比四代種甚至三代種的龍類生物橫行在長江中吧?如果那一幕真的發生了無論諾頓今天的結局如何,這羣進化過的屍守都會把整個長江沿岸化作無人之地。”
“你這是在威脅我們?你這是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隱患!”曼施坦因算是聽懂了,氣血有些上涌,死死地盯住曼蒂,“上一次你就將許多人置於險地了,這一次你還要重蹈覆轍嗎?你對得起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命嗎?”
曼蒂遙遙注視着曼施坦因,學生和導師之間隔着凝結的暴雨水珠,一方是沉默,一方的憤怒,可能周震一羣人並不知曉所謂的‘上一次’的含義,可卡塞爾學院一方的人卻幾乎都是那一次事件的經歷者,知道這項指控和質問有多麼辛辣和沉重。
“我不會否認因爲我逝去的人命,無論如何,他們因我而死。”曼蒂安靜了很久後說道,“但這一次不同,這口棺槨不是隱患。”她盯住曼施坦因盛怒的面孔直視那雙淡灰色的眼眸,如果在以前,導師發怒,這個頑皮跳脫的女孩都會吹着口哨挪開視線,可今天她卻是凝視着這位老人說,“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各位殺死諾頓的大好機會,無論你們相不相信棺槨裡埋葬的是康斯坦丁的遺骸,一旦棺槨沉入江下諾頓就會放棄一切早已佈置好的殺局,發了瘋一樣踏入你們的陷阱,你們船艙底下的風暴魚雷也會有機會命中目標...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一整艘船的人都站在甲板上無所事事,坐望着勝利的到來,期待幸運女神再度垂青混血種。”
“你應該知道你現在到底在要求我們做什麼。”周震站了出來看着這個對於他來說陌生不知底細的女孩,不帶任何私人情感地說,“你在以半威脅的方式,脅迫我們保護一個我們甚至都不瞭解的,卻已知與龍族有關的危險物品去引誘激怒龍王。”
“你們的目的本來就是激怒龍王不是嗎?”曼蒂反問。
“但絕對不是以這種方式...如果我們現在強行要打開棺槨檢查裡面東西的正體,你會做什麼?”周震忽然扭頭看向江上的棺槨問道。
“你們不能。”曼蒂說。
這句話也讓甲板上的氣氛忽然變得凝滯了起來,士兵們的手指接近了槍械的扳機肌肉緊繃,而卡塞爾學院的一衆人也是屏息注視着船舷邊上孤身一人的曼蒂。
“恐怕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你應該是一個人來的吧?”周震冷漠地打量着一身潛作戰服的曼蒂。
“我覺得現在這艘船上真正的話事人不是你吧?”曼蒂微笑地看着周震,“既然你帶着‘斷龍臺’(上章已更正)奔赴戰場,不就代表着你已經做好送死的準備了嗎?如果就連龍王都無法覲見何談壯烈成仁的犧牲?還是說你擔心真正有需要你付出生命拔出‘斷龍臺’的一刻,所以才畏懼着不敢讓那一刻真正地發生?”
“激將沒有任何意義,就連‘斷龍臺’都知道,我很難不懷疑你的真實來歷。”周震凝視着曼蒂對這個金髮的女孩的身份越發懷疑了。
“那這樣說吧。”曼蒂說,“如果你們執意現在打開棺槨,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會死在這裡。”
“你不是說棺槨內埋葬的是康斯坦丁的遺骸嗎?龍骨十字可不會醒來殺人,你的話已經開始自相矛盾了。”曼施坦因皺眉。
“教授,這可是龍王的龍骨十字,龍族有太多秘密人類還尚未發掘出來,‘夏之哀悼’的慘劇難道還不夠具有代表性嗎?”曼蒂淡淡地說道,“如果你們真的想這麼做,我無法阻止,因爲你們人多,我還真攔不住你們,但希望你們在決定打開之前能給我一艘逃生艇讓我先離開這裡,我還年輕還不想死在這裡。”
“如果我們給你一艘逃生艇,你能帶着棺槨怎麼來的怎麼走嗎?”蘇茜忽然說道。
“嘿,我都說了這裡面是康斯坦丁的遺骸了,你們真敢讓我帶着他離開啊,秘黨能承受這個損失嗎?”曼蒂挑了挑眉笑着問道,“而且我猜我如果真帶着棺材回頭,你和你身旁學生會的妞兒大概會離得遠遠地用狙擊槍打爆我的腦袋?”
諾諾抱着狙擊槍側頭吹了聲口哨,大概意思是誰也說不準。
“既然棺槨已經送到了終點,當然就沒有回頭的道理了,這又不是真的七日無理由退換的包裹,這可是對龍王的真正殺器啊。”曼蒂看向棺槨上油布包裹的火把說,“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了,屍守們現在看起來還很有耐心,但他們的嗜血慾望終究會壓過對於棺槨內龍骨十字的敬畏和尊敬。”
“真是...狡猾奸詐。”愷撒也挑眉評價道。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傢伙。”曼施坦因深吸口氣強行平復情緒,維持着面無表情的模樣說道,這也是來自導師對學生的中肯評價。
“那麼現在,各位準備怎麼做?”曼蒂擡手接住了一顆凝滯在空中的雨珠揚首問。
片刻的沉默後,曼施坦因凝視着曼蒂開口說,“我們需要時間考慮這個棺槨的處理方式...以及對你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