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
東海彼岸,長江之流,蜿蜒如龍,蟄伏大地。
己丑年,己巳月,丙辰日。
宜:修墳、赴任、祈福、祭祀。
忌:入宅、開工、動土、安葬。
風水之歷上說,今天的天象衝火,行事易引火燒身,卻又能火中見金,破解之法則是炭中取慄,有失必有得。
卡塞爾學院雖然是一所屠龍學院可在某些時候卻叫人迷信地發笑,畢竟這所學院在外人看來所教習的內容並不完全符合現代科學理論,課本里夾雜着大量玄而又玄,煞有其事的神秘學知識,就連研究了這些知識幾十年的教授們都是隻發現了一些特異的現象卻無法解釋原因,知其所以而不知其所以然。
像是風水大師這種東西,外人看來是迷信到可以打爲“神棍”和“氣功大師”一類的騙子,可在卡塞爾學院當真有着“風水學”這門課程,是言靈學一支下的旁系選修課,主要研究言靈學與古代風水之間的聯繫,在研究龍族的歷史時不少考古學的專家都發現無論是龍王的陵墓還是次代種、三代種的墓穴都是暗合風水之象的。
這個發現也算是直接敲死了風水堪輿並非是玄學,而是確切實際地有着一套可以自洽的理論,而證明這個理論無法被辯駁的理由直接與龍族的歷史掛鉤。在混血種的所有理論體系中一向都是以龍族爲標杆,無論龍族做什麼都是暗合世界規則的,後世的人類可以暫時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這麼做,只需要儘量去還原他們所做的一切,再慢慢究其原因深挖道理就行了。
風水若是深究其原理,不過是趨利避害的普通手段,譬如在選擇住宅時,不能選地面 3 米以下有地下河流、坑洞,或者有複雜的地質結構的土地,這些環境都可能放射出長振波或污染輻射線或粒子流,導致人頭痛、旋暈、內分泌失調等症狀,在風水中這種地利就算是“凶地”。
說得再簡單易懂一些,在現代風水中“福地”的標準之一就是向陽之地,因爲陽光可以取暖,可以殺菌,可以增加人體免疫力,還可參與維生素D的合成。而與之相對的“凶地”就是背風之處,多有寒涼之風,多爲西北風,這也是爲什麼北方的房屋都多爲坐北向南,這也算是暗合了“現代風水”的理論。
同理,在古早的歷史中,龍族同樣也是懂得風水學理論的,亦或者說所謂的風水學都是他們流傳下來的,考古專家發現每一個龍族成員無論是巢穴還是墳墓的選址都是“福地”,血統越尊貴地址越是大吉。
其中最出名的一位龍族的墳墓正是居於長白山處,取最高一支山脈作墓基,藏墓穴入白山來龍一路綿延百公里的羣山爲鱗中,山川層層相擁,峰如侍從八方聳立,羅列拱衛,內外數層青龍砂、白虎砂、包裹關鎖孕養龍氣。
就這一處龍穴,秘黨派出了頂尖的考古團隊深挖了整整數十年纔在這條迷宮似的山脈中找到了龍穴的入口,這也才只是僅僅找到了入口,只是在那時龍穴中的次代種已經孵化了。
完美的墓穴爲帶來了絕佳的孵化溫度和隱蔽效果,也是在最後時考古學家們才發覺這個入口他們其實已經路過了無數次,但都因爲一些微妙的地利原因無視掉了,他們被風水所誤後所承擔的後果就是誤入龍穴中直面了次代種的甦醒。
全團寶貴的科研人員傷亡過半,全靠帶隊的數位資深王牌專員將次代種硬生生戰平逼退了,現在回顧過去,若是他們當時早些時候研究風水學說,提前找到墓穴或許就能收穫一顆次代種的“繭”了...只可惜十幾年前的項目在立起“風水學”的學說時根本沒有被重視才導致了這種慘劇的發生,不過也正是那一次之後這個學科才逐漸開始發光發熱了起來,開始起爲屠龍大業作出巨大的貢獻。
曾經在長白山犯下的錯誤如今已經被卡塞爾學院認作了血的教訓寫入了教科書中警戒後人,“風水學”也成爲了學分極爲誘人的一個科目,也就是說在如今的學院裡隨便拖出一個大四生出來都能跟你侃幾句風水。
希爾伯特·讓·昂熱還調侃過如果以後沒有龍族可以復仇了,或許可以安排學院的學生轉成風水先生出去給人選址看房,雖然現在倡導科學社會,但高端的人羣還是格外迷信這些玩意兒,比起讓他們被路上的野路子騙錢,不如把這份錢捐給常青藤認可的卡塞爾學院畢業生兜裡,也算是下崗混血種再就業了。
“只是這份錢好像也不那麼好賺啊...昂熱校長。”
江佩玖想到這裡時從手上的黃銅器物上擡起了視線,微微嘆了口氣,看向船舷外波光粼粼的長江水流。
兩岸青山相間,未有猿聲只有水波和風聲,初夏的風從長江面上停泊的巨大拖船的船尾刮到船頭,颳起了女人尚未紮起的頭髮,順着江面揉動了山上連排的綠樹,一排排,一浪浪,水面上印着綠樹和藍天,而水底中又暗流涌動讓人無法看清這條江河真實的模樣。
這時,在發呆的江佩玖身後,甲板上遙遙響起了怪異的腳步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拍擊牆面,然後是一個大男孩禮貌的詢問聲遠遠地順着風一起傳了過來,“江教授,今天的任務就在這裡了嗎?”
被叫到的江佩玖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回頭去看,第一眼看見了說話的大男孩微笑着富有陽光氣息的臉,以及那身上那身裝備部特製的連體潛水服,據說能有效防寒以及抵抗深水的壓力甚至還裝載了水下翼裝的功能,左胸口上印有半朽世界樹的徽章,正取下了氧氣面罩抱在腰間微笑地看着她。
“葉勝,怎麼就你一個人,亞紀呢?”江佩玖看了一眼葉勝身後空蕩蕩的甲板問道。
“她還在換衣服,今天早上她起得有點遲,我叫她的時候看她精神不是太好,所以就讓她多睡了一個小時,洗澡和換衣服耽擱了點時間但應該馬上就會來了。”葉勝解釋說。
“睡眠不足是行動的大忌,現在她精神狀態如何?如果欠佳的話我們可以推遲行動到下午,尋找白帝城的事情容不得出現失誤。”江佩玖看着遠遠江面上搖曳的白光,“還是說這幾天正好是她的時候?這樣的話我會考慮暫時性停止水下作業或者由候補人員替代她進行下水勘察。”
“不用麻煩替補,她這幾天還不到時候。”葉勝立刻擺了擺手。
“你們纔是,不用勉強,我不知道施耐德出於什麼原因讓你們擔任了這次任務的專員位置,可能是年輕無畏或者血統優勢吧?總之我很清楚現在你們的壓力算是隻大不小,別因爲不好意思就自顧自地逞強,這是對整個團隊來說都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江佩玖看向他淡淡地說。
“我知道,只是這兩個月下來什麼成效都沒有,學院那邊問得又緊,我們纔不想浪費時間想盡快地做出一些功績來...畢竟這也是我和亞紀接到過的最重要的一個任務。”葉勝苦笑着說。
對於江佩玖的話,無論是玩笑還是認真,他都必須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知道面前這個女教授看起來年輕,但在學院教授羣體中的呼聲有多高。
不在乎年紀和外表性的優勢,只因爲對方是真正擁有過硬的龍學知識和才華的,教科書裡對以前長白山龍墓的深析就是這位年僅35歲(這個年紀在混血種中還算是少女)的女性獨自一人實地考察並且編寫整理出來的,爲後來的風水學在龍類學說中的地位奠定了巨大的基礎,這種有真材實料,名字寫在教科書上的教授往往說話都會讓他們這些年輕的專員或者學生壓力如山傾。
“‘S’級任務的確不常見,但也不用太過看重了,裡白帝城的挖掘與龍王有關所以這個任務的評級纔會定得這麼高,但其實執行部還有很多‘S’級任務的檔案徒有其表,一些專員兢兢業業做了幾年時間都沒什麼成效,到了後面所謂的‘S’級任務就是每天打卡彙報千篇一律的詳情了,就跟你們暑假做‘日常’一樣。”江佩玖安慰地說道。
“謝謝教授開解,但這次‘S’級任務無論對我還是亞紀來說都意義重大,如果可以我們還是想盡可能做到最好。”葉勝頷首表示自己清楚其中的利害,“我們之前的訓練遠比現在下潛的頻率要高,學院裡的潛水教練可是把我當牲口使的,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潛水訓練地丟兩枚硬幣下去讓我們尋找,找不到那一天的午飯和晚飯就都泡湯了,就在那種魔鬼訓練中我們都挺過來了,現在任務裡需要下潛的頻率算得上是度假啦。”
“我聽說過你們之前進行過高強度的下潛訓練,教練好像是老喬吧?那個海星狂人,我跟他也算是老朋友了有過一段交情。”
“教授認識喬導師啊?”葉勝有些好奇面前這位年輕的風水大師究竟是怎麼跟海星狂人搭上線的。
“他在聖多明各找‘康塞普西翁的聖母瑪麗亞號’的時候請過我幫忙,還有一船的臨時工幫忙打工,他的手段的確挺狠的,打撈沉船的時候簡直把船員當騾子使用...”江佩玖說,“不過事後倒也是圓滿結束了,那艘船被一隻四代種龍類當做了巢穴拖到了一個水下的孕龍之地,最後被我根據歷史上一些海洋與水一系龍類風水風格的數學建模給定位了出來,在那艘船上我們除了收穫了一個四代種的‘繭’以外還找到了32噸黃金。”
“哇哦。”饒是葉勝都忍不住怔了一下發出感慨。
“事後老喬還要分我一半,但我拒絕了,聽說後來他把那些黃金都捐給了海洋保護協會,也不知道協會裡的人有沒有貪污。”江佩玖悠悠地說道,“話又說回來,老喬算得上是下潛中的王牌了,如果下潛有‘S’級,那他無疑就是了,你們在訓練的時候都跟他去過哪裡?”
“得克薩斯州的賈柯布泉,佛羅里達魔鬼洞窟還出了一次國,最後還去了索馬里海...可惜的是沒遇上海盜,我和亞紀隨身都準備了執行部發的配槍沒派上用場。”葉勝說到最後略顯惋惜。
“想找海盜你可能得去馬六甲海峽了,索馬里那邊因爲一些特殊情況可能未來幾年都不會有海盜發展了。”江佩玖說,“至於另外兩個地方倒也是老喬的性格,不危險的地方碰都不想碰,完全沒有下潛賞景的精神...不過剛纔你說他讓你們訓練找硬幣?魔鬼洞窟和賈柯布泉那種地型的地方找得到纔有鬼了吧?”
“魔鬼訓練自然要有魔鬼訓練的樣子咯。”葉勝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太美好的回憶只能苦笑,“當時我看喬導師坐在帆船上丟硬幣下去還以爲是什麼特殊的祈禱方式,沒想到他轉頭就讓我們準備潛水服下潛去幫他找回來,那是他的買酒錢,如果找不回來他今天沒酒喝我們也沒飯吃...當時我和亞紀兩個人都傻了。”
“在那種光線不明暗礁叢生的地方找硬幣?這是虐待吧,你訓練的時候有幾天沒飽飯吃?”江佩玖感興趣地問道。
“您應該問我有幾天的飽飯可以吃。”葉勝聳肩,“餓肚子算是經常的事情,找硬幣這種事情其實也算不上虐待了,很能鍛鍊我們在水下極端環境時的觀察能力和耐心,以及對氧氣的把控,在下潛的時候我們栓着牽引繩但卻是被限制不能看氧氣表的,只能完全依靠對時間的感覺去進行水下作業,一旦出現氧氣告急被牽引繩強行扯出去的情況,那大概未來幾天我們都有得受咯。”
“老喬潛水經驗算得上是我認識的人裡最頂尖的了,作爲海洋保護愛好者,他一年有三百天的時間在海上,跟着他學雖然苦了一點,但以後對你們下潛作業的幫助是我怎麼也說不完的。”江佩玖點了點頭爲自己那位友人說了句好話。
“其實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找到硬幣啦,有幾次我還是找到了一枚硬幣的,喬導師雖然還是臭着臉跟我們說‘不夠,不夠’,但我知道他其實還是很滿意我們的。”葉勝低頭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
“就你吃上飯了,亞紀一次也沒找到硬幣?”江佩玖抱着手微笑地看着他問。
“她其實下潛技術很好的,甚至在細心程度上超過了我很多,但她游泳技術還是差了點,尋找硬幣的面積比我小多了,所以發現的機率也不是特別大,再加上運氣不怎麼好...”葉勝試圖給自己的搭檔找點面子,看見江佩玖看着自己只是笑,最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苦笑着摸了摸後腦勺,“...亞紀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她今早精神不好的緣故不是身體問題而是因爲做噩夢啦,早上起來的時候她還跟我抱怨做夢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嗯?做噩夢了?做什麼噩夢了?”江佩玖回頭拿起了船舷邊上放着的司南。
葉勝看見她側身時手中端着的司南微微怔了一下,是的,是司南,而不是指南針。
所謂司南算得上是被時代淘汰的遺物了,製作方式是利用天然磁鐵礦石琢成勺形,放在光滑刻有方位的盤上利用磁鐵指南,這個古物最早出現在戰國時期,而後來也逐漸被更新的事物給取代了。
2009年裝載了電子羅盤的手機都可以下載APP來充當指南針,司南這種東西早應該被丟到歷史的垃圾桶裡或者博物館玻璃櫃中,但這位學院裡年紀輕輕就擁有終身教授頭銜的女老師正端着司南指引着這艘僞裝成拖船的軍艦在江面上前進!
“我沒怎麼問細節,她也沒主動說,噩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人們都說做夢的時候額前葉會釋放平日裡壓抑的情緒產生生物電流製造夢境,或許之前我不該晚上騙她一起看那部克蘇魯風的恐怖電影的。”葉勝隨口說道。
聽見葉勝的話,江佩玖的背影忽然怔了一下,緩緩轉過身靠在船舷的護欄上拇指輕輕按住正紅色下瓣嘴脣,就這看似無關緊要的一個閒聊問題讓她莫名陷入了思考,整整一分鐘沒吭聲。
葉勝也習慣了這位導師的古怪做派,毫不尷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扭頭去看船舷外的長江江景。
過了好一會兒後,江佩玖擡頭看向葉勝問,“昨晚你睡得好嗎?”
很莫名其妙的問題,但葉勝還是回答了,看向江佩玖輕輕搖搖頭,“老實說不是很好,最近下潛的次數很頻繁,任務事關重大的緣故精神也一直緊繃着,今天早起的時候渾身也不怎麼舒服,腦袋昏昏沉沉的,衝了個涼水澡喝了杯速溶咖啡纔好了一些。”
“所以昨晚你也做噩夢了?”江佩玖看着他微微眯眼問。
“...算是吧。”葉勝怔了一下點頭。
“血統評級上你和亞紀誰比較好一些?”
“您是說哪一方面?”
“主要是身體素質。”
“我們兩個在諾瑪的檔案裡血統評級都是‘A’,但只論身體素質的話我比亞紀強很多,但亞紀在腦力上比我強很多,在學院裡的不少對下潛數據的計算測試她拿的都是‘A’,我考試的時候還得抄她的。”葉勝說。
“不用再幫你的搭檔說話了。”江佩玖笑着搖了搖頭,“去通知亞紀來甲板集合...順便讓摩尼亞赫號上所有醒着的人都來甲板一趟。”
葉勝愣了一下,看向端着司南重新望向波光粼粼卻又空無一物的江面,眼眸中卻陡然升起了不一樣光輝的江佩玖,語氣漸漸沉了下來,“教授你是...發現什麼了嗎?”
“可能吧。”江佩玖看向江面微微挑眉,“只是一種猜測,到底準不準就看一會兒他們怎麼說了。”
他們?
葉勝沒反應過來這是在指什麼,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發現面前的教授不再說話後,就微微點頭轉身快速離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站在船舷邊盯着手裡的司南,視線的餘光沒入白光搖曳的江下,似乎望眼欲穿着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