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古城的大祭司拓拔千鈞今年三十三歲,卻歷經了四代樓蘭君主。
這話聽起來很讓人吃驚,算起來每一代樓蘭王在位的時間只有八年左右。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每一任樓蘭王十七歲登基,到二十七八歲就會駕崩,一個三十多歲的正常人,完全可以熬成‘四朝元老’。
這隻能說每屆樓蘭王的壽命太短,二十九年前離開樓蘭嫁給蘇北山的沈若萱,絕對是莫邪徵東的前輩,奶奶級別的,莫邪徵東喊她女兒一聲小姨,也算是佔便宜了。
高飛卻被雷倒了,做夢也沒想到沈銀冰的母親,竟然會來自樓蘭,如果沒有跑出來嫁人的話,鐵定就是樓蘭王了。
根據莫邪徵東所說的那些,沈銀冰就是修羅道中人,還是她的小姨。
高飛只覺得腦子不夠用的了,這個消息對他的衝擊力太大了,老長時間沒有說話。
樓蘭王也沒有說話,端坐在椅子上望着鏡子中的那對男女,眼神變幻不定,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足足十分鐘後,高飛才撲棱了一下腦袋,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你們這些所謂的修羅道,與佛家所說的六道輪迴中的修羅道,是一回事嗎?我以前曾經聽人說過,修羅道是介於天道和人間的一個道,傳說修羅道中的男人極醜,好戰爭,總是和天道的人打架。而修羅道中的女人卻很漂亮,最善於迷惑男人,卻看不上她們道上的男人,於是就開始迷戀人道中人。”
“錯了,修羅道是輪迴六道中的一道不假,卻不是介於天道和人道之間。”
樓蘭王微微搖頭,解釋道:“六道爲一天道,二人道,三阿修羅道,餓鬼道,畜生道,地獄道。人道和天道爲善道,修羅本性善良,也是善道之一,而且修羅壽命極長,不用吃飯喝水,也不用遭遇世人的磨難。”
微微閉了下眼,她接着說道:“不過修羅的世界卻異常的單調,好像修羅活着就是爲了活着,沒有任何的追求,和夢想……”
高飛插嘴道:“就是整天閒的沒事幹嗎?”
樓蘭王眼角抽了幾下,很不滿的樣子,最終卻點了點頭:“算是吧,就是閒的沒事幹,所以才特別羨慕天道和人道。對於天道,他們不服,對於人道,他們卻看不起。所以厲鬼樣的男修羅總是與天道戰爭,想取而代之,而貌美的女修羅,就會迷惑人道衆生,挑撥他們做傻事,壞人,相互爭鬥。”
高飛有些感觸:“我要是修羅道中人,整天閒的沒事幹,也會找事去做的。”
樓蘭王沒有搭理他,繼續說道:“就因爲修羅不甘平淡,總是不斷的挑釁天道和人道,他們雖然不會受苦,可在死後墮落三惡道的居多,故此,修羅道也被稱爲惡道。”
高飛捏着下巴,在沙發後面來回走動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說的這些,應該是傳說吧?世間真有修羅道嗎?”
樓蘭王忽然桀桀一笑:“我就是個修羅,我活生生的坐在你面前,你還用得着懷疑?”
高飛馬上反駁道:“你剛纔就說,修羅壽限極長,可你最多隻能活二十八歲左右,這也算是長壽嗎?”
樓蘭王淡淡的說:“我本修羅,不屬於人世間,能夠有二十八年的壽命,這已經是逆天行事了。等我死後,我纔會去真正的修羅界。”
“說的和真事一樣。”
高飛曬笑,忽然問道:“你死後,會不會變成一枚修羅膽?”
根據《黃帝外經》上的記載,生活在樓蘭黑龍山的修羅死後,會變成一枚集天地至陽精華的修羅膽,這些傳說是柳崇山告訴高飛的。
那些黑色修羅膽,就是莫邪徵東送給高飛的,她當然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歷,和用途。
只是她卻沒有馬上回答高飛這個問題,對着鏡子呆愣很久後才低聲問道:“如果我變成一枚修羅膽,你能找到我嗎?”
聽出她語氣中帶有極濃的蕭索之意,高飛心中有了不忍,看向了別處:“也許,我會找到吧?”
“那你會把我送人嗎?”
“不、不會吧?”
“就能用肯定的語氣來回答這個問題嗎?”
“不會。”
“那你留着做什麼?”
“中間穿個眼,找根紅線系起掛在脖子裡,當做辟邪之物。”
高飛眼裡有了戲虐的意思:“沒事時,就會摩挲着,對遙遠的天際深情呼喚你的魂魄歸來兮。”
莫邪徵東扭頭看着高飛,也不說話,就這樣看着,眼裡帶有些許失落。
高飛和她對視了片刻,心中忽然莫名的揪了下,趕緊挪開了目光,故作輕鬆的語氣:“嘿嘿,和你在開玩笑呢。如果你真變成一枚修羅膽,那我就天天把你帶在身邊,哪怕到我老去的哪一天,我也會帶着你。”
樓蘭王的眼神,再次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很亮,帶着一抹濃的化不開的情意,就像戀人生死離別前相互深情凝視那樣。
一種莫名其妙的傷感,讓高飛忍不住就要伸手把她擁在懷中,撫着她的頭髮低聲安慰她別怕,有他在,他永遠都不會離開她。
高飛雙手剛剛擡起,眼角餘光卻看到樓蘭王嘴角微微翹起一絲得意。
那是陰謀得逞的表現。
高飛雙手動作一僵,接着轉過身快步走到窗前打開一扇窗,讓清冷的風吹進來後,才覺得清醒了許多。
他知道,剛纔在不知不覺間差點着了樓蘭王的道,如果真把她抱在懷裡,結果會——會是什麼?
高飛想不出什麼樣的結果,只是很不爽樓蘭王這樣算計他,霍然轉身低聲喝道:“莫邪徵東,以後你少和我耍這些手段!”
樓蘭王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中帶着無辜:“我向你耍什麼手段了?我和你說什麼了,還是做什麼了?”
“你自己清楚。”
高飛冷冷的說了一句,覺得最好別在這兒呆下去了,快步向門口走去:“我在下面大廳等你,給你十分鐘的收拾時間。”
“我沒什麼好收拾的,現在就可以走。”
樓蘭王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十分鐘的時間,我們還可以說很多話的。”
高飛毫不客氣的說:“我寧可去發呆,也不想和你說話。”
“好吧,唉。”
樓蘭王幽幽的嘆了口氣,喃喃的自言自語道:“本來,我還想聊聊沈銀冰的呢,誰知道卻沒人喜歡聽。”
“沈銀冰?聊她什麼?”
高飛停住了腳步。
樓蘭王淡淡的說:“你寧可發呆,也不想和我說話的。”
“一個人發呆有什麼意思?反正去訂機票的眼鏡還沒有找我,閒着也是閒着,倒不如在這兒說說話。”
高飛走到樓蘭王身邊,坐在了沙發上,滿臉都是誠懇的神色:“和你談話,我有種勝讀十年書的豁然開朗感,受益匪淺啊。”
樓蘭王笑了笑,到揹着雙手走到屋子中央,背對着高飛說:“沈銀冰,是修羅的後人。她父親蘇北山卻是凡人,改變了她的基因,所以她才擁有了正常人的壽限。不過,她終究是修羅後人,仍然具備修羅的一些特徵,比方……”
等了足有三分鐘,也沒聽到樓蘭王再說什麼,高飛有些不滿的說:“比方什麼?能不能別這樣吊人胃口?好像便秘似的。”
對高飛最後這句很反胃的話,樓蘭王沒在意,終於又說話了,但卻改變了話題:“問你個事,你知不知道,沈銀冰的父親蘇北山,到了後來其實就不再是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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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別的問題,高飛肯定會不耐煩的張嘴就說不知道,並催着她繼續剛纔的話題。
可樓蘭王改變的這個話題,卻讓他大爲吃驚,下意識的驚咦了一聲:“咦,你怎麼知道這些?”
蘇北山曾經親口告訴高飛說,在他妻子沈若萱去世後,爲了表達對妻子的思念,他毅然果斷的把自己變成了太監——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表示他對妻子的深沉愛意。
高飛很欽佩,儘管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因爲鍾情於某個女人而揮刀自宮。
不過他卻知道,蘇北山變成太監的事,絕對是老蘇最大的秘密。
可是樓蘭王怎麼知道呢?
“我當然知道。”
樓蘭王一副洞悉世間的口吻:“在他娶了沈若萱爲妻後,這是他的必然結果”
“爲什麼?”
高飛追問。
他搞不懂,蘇北山在娶了沈若萱爲妻後,爲什麼就必須變成太監。
難道說,修羅道中人不忿他玷污的女修羅,這才捉住他拿刀子割了他?
看來,當初那老傢伙並沒有和高飛說實話,那時候他可是說,爲了給沈若萱‘守貞’,才下定決心揮刀自宮了的。
麻了隔壁的,還真是世事難料,人心險惡,千萬別輕易相信任何人,誰都有可能利用他的缺陷來博取你同情心的——高飛心裡恨恨的罵着,眼巴巴的盯着樓蘭王,希望她能夠解開心中的疑問。
樓蘭王卻擡手輕輕打了個哈欠:“啊,好累啊,還有多久才能出發?我想趁這功夫休息一下。出發時,別忘了叫我。”
也不等高飛說什麼,樓蘭王就快步走進了套間,關上了房門。
樓蘭王成功吊起高飛的胃口後,卻賣了個大大的關子回房休息了,這絕對是故意玩人,真是豈有此理。
高飛大怒,炮彈般的從沙發上彈起衝到套間門口,擡腳正要跺上去,卻又及時收了回來,恨恨的冷哼一聲,轉身拎起揹包快步走出了房間。
眼鏡就在酒店大廳門口等着他,看了眼電梯那邊問道:“她呢?”
“她不去了,就我們兩個。”
高飛淡淡的說道:“飛機起飛還有多久?”
“還有兩個多小時。”
高飛點了點頭,快步走下了臺階。
任何酒店都有接送顧客的專門車輛,當車子停在高飛倆人面前時,一個讓人不想看第二眼的高個女人,款款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