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間所有的道德素質標準,都是人類經過數千年的歲月,才根據善惡制定了下來。
就像一些各種型號的框架,各自標有某人做事時,是否違反了人類認可的道德素質的標籤:某人的行爲,只要超出某個框架,那麼就證明她是不道德的,沒素質。
在楊雪跟手下對掐時,沈銀冰卻以堂堂狼主、教主之尊,在背後暗算人家,這絕對違反了人類認可的道德素質,證明了她是一個無恥之人。
可這有什麼呢?
人家卻絲毫不以爲恥,反以爲榮,要不然也不會在暗算得手後,還能悠然自得的衝着槍口吹煙兒玩……這種顯得她更加不要臉的動作,讓高凌姐妹都覺得沒臉見人了,可紅塵道長卻終於正視沈銀冰了。
沈銀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根本不屬於人道。
她是個修羅,來自修羅道。
如果一個修羅做事,要跟人完全一樣,那就像好比讓兔子去吃肉,讓老虎去吃草,失去了她的本性,還算得上是什麼修羅?
沈銀冰此前,跟人道中那些一般女孩子那樣,因爲愛戀着高飛,做任何事都是按照人道的標準去做(大部分都是這種態度),在紅塵道長眼裡,這就好比讓老虎去吃草,實在是沒意思極了。
趁着楊雪跟自己手下對掐,在背後暗算她,成功後還很得意——這纔是修羅該做,也唯有不受人類道德約束的修羅該有得表現。
人類的道德約束,跟我何干?
我想殺誰,誰就得死,不管用什麼樣的法子,更不會在意別人是怎麼看我。
我就是修羅,來自修羅道。
修羅,真正的修羅終於出現了,就在仙霞觀。
在仙霞觀這種介乎於天人之間的聖地中,修羅終於卸下了壓在她身上的人道道德,徹底露出了她本該有的面目。
看着得意洋洋的沈銀冰,紅塵道長內心深處竟然有了種激動,那是寂寞好多年的高手,終於找到對手的激動。
紅塵道長爲什麼要在仙霞山隱居四十多年?
或許,就是爲了迎接修羅道中來客吧。
高手寂寞。
高手終於找到了能讓她正視的對手,所以紅塵道長才有些激動,才緩緩站起身看着沈銀冰,眼神明亮的真心恭賀:“恭喜你,沈銀冰。”
紅塵道長這句話一出口,讓王總、西方使者跟高翠倆人頓時一楞:道長沒有譴責沈銀冰的無恥,沒有覺得她的無恥行爲玷污了仙霞觀,反而恭賀她,這是什麼意思啊?
沈銀冰同樣覺得奇怪,微微愣了下,隨即展顏一笑,文縐縐的問道:“爲何恭喜?”
“修羅入世了。”
紅塵道長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從此之後,我終於不用再寂寞了——四十多年了,貧道一直困守仙霞山,就是因爲沒有出山的理由,這其中的滋味,想想就會讓人絕望。我本以爲,我還會再等下去,空度一個個春夏秋冬。”
“其實,別看我表面上淡薄虛名,不離塵世好像很出塵的樣子,又有誰知道,每當月圓之夜,我都會站在山巔仰望那輪彎月,哀嘆時光正一絲絲的流逝?”
紅塵道長擡頭看着天,悠悠的說:“現在好了,修羅終於正式入世,我也有了隨時出山的理由。我恭賀你,是因爲你終於撇下塵世間對你的束縛,徹底晉身修羅,無愧於你的修羅教主之名。同時,我也恭賀我自己,再也不用虛度大好年華。”
“我,已經沉默了四十多年,沉默的時間夠久,呵呵。”
紅塵道長笑了,那悠然綻放的笑,就像一朵在黑夜中瞬間綻放的曇花,奪走了周圍所有事物發出的光彩,卻也讓沈銀冰吐出了兩個更加有損她身份的髒字:“裝比。”
這兩個字一出口,全場愕然。
每一個沒有廉恥之心的人,其實對廉恥看的更重,因爲她很清楚她做出的某件事,有多麼的不要臉,別人應該鄙視她,譴責她,衝她豎起中指來問候她爹媽纔對。
可紅塵道長偏偏恭賀她,說什麼修羅正式入世,又說自己終於有了對手,再也不用苦守仙霞觀而虛度年華了。
這不是裝比,什麼?
試問天下,對沈銀冰有所瞭解的人,誰不知道她就是個修羅?
沈銀冰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紅塵道長卻說修羅終於入世了,終於讓她有了離開仙霞山,大展宏圖的機會。
依着紅塵道長在寶島地區這邊的身份,她想下山,不管是學着螃蟹在街頭橫着膀子走路,還是在大街上強搶民男,又有誰管得了她?
何必,以這種蹩腳的藉口,來給她自己出山的理由呢?
裝比,絕對的裝比。
這一刻,在剛看到紅塵道長時,還曾經爲她特殊的外貌,清澈靈動的眼神,凡事好像都無法撥動她心絃的沈銀冰,對她的敬佩之情瞬間消散:我是個卑鄙的真小人,可你卻是虛僞的僞君子。
我呸,看不起你!
看到衆人發愣後,沈銀冰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快意,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從沒有過的開心。
能給在仙霞山的仙霞觀內,指着寶島人們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紅塵道長鼻子,罵她裝比,這該是一件多麼爽的事兒啊。
爽了,就該笑。
不笑,難道還要哭?
爽的哭了,那是在炕上跟高先生纏綿時纔出現的情況,但絕不是在這兒。
被當衆辱罵裝比的紅塵道長,卻沒有一絲生氣的意思,依舊微微歪着下巴,眼神喜悅的盯着大笑的沈銀冰,好像很享受被她罵的感覺。
或許,她是真的很享受吧?
因爲自從仙霞觀存在那天開始,就不曾有人指着紅塵道長的鼻子罵過——沈狼主的無禮,徹底勾起了紅塵道長骨子深處該有的‘賤’,她很享受這種感覺。
銀鈴般囂張狂妄的笑聲,攸地頓住,沈銀冰看着紅塵道長,神色認真的問道:“我罵你,你不生氣?”
紅塵道長搖頭:“不生氣。”
“真的?”
“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爲什麼不生氣?”
“我爲什麼要生氣?”
“我罵你了,而且罵的還很難聽。”
“你罵我,無論罵的怎麼難聽,我都不在乎。”
“呵呵,不錯。”
“爲什麼會說不錯?”
紅塵道長的眼神中,終於帶有了不解的神色。
“我說不錯,是因爲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嗯,怎麼說呢?”
沈銀冰想了想,才說:“確切的來說,就是覺得你這種人,應該會被一個人喜歡。”
“那個人是誰?”
“我老公。”
“高飛?”
“你早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了?”
沈銀冰又笑了:“原來,你早就開始默默的關注他,並發現他是個很特殊的男人了。”
紅塵道長點了點頭:“嗯,我不否認,高先生是個非常特殊的男人,從他在嶺南躲過一劫後,就開始着重關注他了。”
不等沈銀冰說什麼,紅塵道長又說:“但你爲什麼要說,他會喜歡我呢?”
“男人,有誰不喜歡漂亮的,有個性的,卻又犯賤的女人?”
沈銀冰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樣子:“我罵你,你卻很開心,證明你夠賤。你另類的樣子,本來就能引起任何男人的興趣——一個夠賤,卻又有着另類美的女人,我家老公肯定會喜歡的,哪怕你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妖怪。”
沈銀冰在說出這番毫無素質的話時,眼角瞥見紅塵道長拿着拂塵的左手,手背上明顯有青筋繃起,這證明她非常的憤怒。
但紅塵道長卻始終保持着該有的仙人風範,面對這些侮辱性語言,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看來,她的定力修爲,已經到了很高的境界。
只是,她內心的變動,卻沒有逃過沈銀冰的眼睛。
因此,沈銀冰很高興,呵呵一笑:“紅塵道長,如果你再能給我奉上一杯甘露茶的話,我才肯承認你夠資格當我敵人。唯有那樣,才能證明我夠小人,你是真正僞君子……哦,錯了,是個僞、娘。嗯,爲娘,這個詞語不錯,呵,呵呵。”
紅塵道長沒有吩咐人給沈狼主獻茶,只是眼神清澈的盯着她,不聲不響。
沈銀冰覺得很無趣,一擺手:“算了,不給就算了。事情已辦完,我也該走了。”
紅塵道長卻說話了:“你先等等,我有話要說。”
“請。”
沈銀冰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不是跟你說的,是對你老公說的,只是麻煩你轉告他。”
紅塵道長右手手背上繃緊的筋脈,這時候已經恢復了正常。
沈銀冰失笑出聲:“呵呵,你還真對我老公感興趣啊?要不然也不會委託我傳話給他了,可你不怕我吃醋麼?嗯,其實我也沒必要吃醋,反正他身邊女人已經夠多了,再加上個不知道多大的紅塵道長,好像也算不了什麼。但你註定要排在那些女人身後,成爲他的衆多姨太之一了。”
紅塵道長沒有理睬沈銀冰的冷嘲熱諷,只是緩緩說道:“你告訴他,不要試圖違揹他來塵世間的使命,因爲無論他怎麼做,他都無法掙出那個早就被畫好的圈子。他最好安分守己的做好該做的事,不要節外生枝,試圖改變某個遊戲的規則。”
“因爲他、我,你,還包括很多人,都是這個遊戲中的棋子,我們只能按照既定的套路,來完成自己的使命。”
紅塵道長輕輕吐出一口氣,接着緩緩說道:“如果他非得逆天而行,受苦,受罰的是他自己,你、我,包括任何人,都無法拯救他。”
紅塵道長在說這番看似很空洞,很莫名,也很荒唐的話時,沈銀冰沒有譏笑她,眼神中的遊戲神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心態。
她只知道,她的潛意識內,讓她去相信紅塵道長這番話,絕不是一派胡言,值得她去認真對待。
這種來自潛意識內的感覺,讓沈銀冰忽然有些惶恐。
真實存在着的,莫名其妙的,不受她自己所控制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