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就是神經病,請我吃個炒麪還這麼興師動衆的,一看就是沒治了。
看到數十個食客都匆忙跑出小飯館後,高飛心中嘆了口氣,開門下了車,對沈銀冰的厭惡又多了一分。
沈銀冰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下場前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髮絲,戴上好看的茶色墨鏡下了車,在很多遠距離圍觀者的注視下,款款走進了孫記炒麪館。
等他們進來後,韓家駿等人就退了出來,帶着十五個保鏢端着槍,排開一溜的站在小飯館前,滿身蕭殺的如同金剛。
哇靠,是誰這麼牛比,吃個五塊錢的破面,還排出這麼大的陣仗,欺負哥們沒見過世面嗎?有本事把槍扔了,再綁住兩根腿,咱哥倆單挑試試!
被轟出來的那些食客,這時候也沒急着跑人,都站在遠處對這邊指指點點的,一派氣憤填膺的樣子。
外面很熱鬧,裡面卻很安靜。
韓家駿在出來時,已經給沈總倆人收拾了一張桌子,就用也不知道是誰落下的上衣,把桌子椅子嚓的錚亮,還又鋪上了一張報紙。
沈銀冰和高飛面對面的坐在那兒,倆人誰也沒看誰,都在看手機,好像大多數第一次相親的青年男女那樣,直到老闆端着兩碗麪出來。
老闆發誓,這兩碗麪絕對是這輩子做的最出色的兩碗,面是晶瑩剔透,湯是混白如牛奶,上面的香菜、蒜苗啥的看上去是青翠欲滴,清香撲鼻,看一眼都會食慾大增。
“兩位先生、女士,面來了,請慢用。”
老闆哆哆嗦嗦的把托盤放在桌子上,小聲的問高飛:“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高飛笑了笑,指着沈銀冰:“今天她請客,你問她。”
老闆看向沈銀冰,接着轉身就跑出了飯館——沈總好像蔥白一般的右手食指,對着外面點了一下。
“來,吃麪,囚了(面時間長了就會黏糊,冀南方言唸作囚了)就不好了。”
沈銀冰放下手機,拿起筷子在碗裡攪拌了一下,夾起一根面遞到了嘴邊。
雖然搞不懂沈銀冰爲什麼派出這麼大排場,來請自己吃麪,高飛也沒問,反正也的確有些餓了,拿起筷子埋頭大吃了起來。
還別說,老闆的炒麪做的很不錯,筋斗嫩滑,又酸又辣,美味可口,吃起來比那些山珍海味可要好吃多了。
當然了,如果別人拿着炒麪來換自己的山珍海味,高飛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稀里嘩啦,好像餵豬那樣,高飛也不怕燙着嘴,連二分鐘都沒有用掉,就連湯帶水的都吃沒了,完事後還吧嗒了下嘴巴,表示很滿意。
沈銀冰才吃了幾根,每挑起一根都像相面那樣看會兒,才遞到嘴上。
“味道不錯,如果可以該把老闆叫進來,再下兩碗。”
高飛吸了下鼻子,拿出煙來正準備點上時,卻看到有水珠從沈銀冰臉頰上滴落,滴在了碗裡。
“哭了?哭什麼呀哭,好好的吃飯還哭。你在這兒慢慢哭,我去外面等你,免得讓人誤以爲我欺負你了。”
高飛眉頭
皺了下,站起身就要走時,就聽她低聲說:“你等等,等我吃完,我有話要跟你說。”
“那你快點,我最煩的就是等人了。”
高飛沒好氣的說着,只好又坐了下來。
“很快的。”
沈銀冰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低聲說了句,纔開始吃麪。
又過了足有五分鐘,沈銀冰才吃下了小半碗,其間一直在默默的流淚。
看着她如喪考妣的樣子,高飛終於覺出不對勁了,問道:“今天是你母親,還是你父親的祭日?”
對他這種明顯欠揍的問話,沈銀冰沒有理睬,把碗筷一推,從包裡拿出紙巾擦了擦臉,又拿出小鏡子和化妝盒,開始仔細的補妝。
高飛這次沒有嘴欠,一聲不吭的看着她。
其實沈銀冰平時不怎麼化妝,不過剛纔哭了很久後,眼睛有些紅,抹了點粉子遮住了。
收起化妝盒,沈銀冰擡頭看着高飛,低聲說:“我小時候經常去姥姥家小住,每當走的時侯,她都會給我下面吃,那邊有句俗話是這樣說的。回家的餃子,送行的面。”
高飛點了點頭:“嗯,我也聽說過這句話——你這是要給誰送行?”
“給你。”
沈銀冰輕輕回答。
“給,給我?”
高飛有些發愣。
沈銀冰輕輕吸了口氣,垂下眼簾說:“是的,就是給你送行。”
看出沈銀冰不是在開玩笑後,高飛終於認真了起來:“你要派我去哪兒?”
“不是我派你。”
沈銀冰搖了搖頭,輕聲說:“是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高飛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眼神慢慢亮了起來:“你是說,從現在開始,我自由了?”
“是的,你自由了,從現在開始。”
沈銀冰看着高飛的眼睛,很認真的樣子:“以後,你再也不用每天早上睜開眼就會因爲看到我而心煩,也不用整天跟在我身邊無所事事。你現在就是一隻翱翔在天空下的雄鷹,想飛多高,飛多遠,就飛多高,飛多遠,再也不用有任何顧忌。”
高飛和王晨離婚來沈銀冰身邊,是做爲一種‘穩定因素’存在的,老人家希望他能感化她,最不濟也要穩定住她。
於是肩挑重擔的高飛來了,任勞任怨出賣自己的靈魂和身體……
雙方經過半年多的相處後,因爲先入爲主的某些因素,高飛越看沈銀冰,就越不順眼,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夠離開她,一輩子都不要再看到她。
但這種願望對他來說是很奢侈的,因爲沈銀冰始終死死抓着他,滑向越來越黑的深淵。
忽然間,沈銀冰要放開他了,這麼突兀,連點精神準備都沒有。
“高飛,在別人眼中你也許不是完美的,但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最出色的男人,能屈能伸,能大能小。我祝福你,以後會更加幸福,安康。”
沈銀冰站起身,拿着小包走到高飛身邊,俯身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吻在
了他額頭上。
高飛木頭般的坐在那兒,心思電轉間在考慮沈銀冰又要玩什麼花樣時,卻覺得臉頰一涼,有淚水滴落到了上面。
那是沈銀冰的淚水,沈銀冰的吻。
“從現在起,就讓我們忘掉彼此,永遠都不要再相間。你也不要來找我,因爲我會告訴手下的人,一旦看到你什麼話都不要說,就地——格殺勿論。”
沈銀冰慢慢擡起頭,輕輕撫摩了下他的頭髮,轉身走向外面:“記住,從現在起。”
沈銀冰走到門口時,高飛終於有所反應了,扭頭說道:“沈銀冰,站住。”
沈銀冰站住了,卻沒有回頭。
高飛嘴角緊緊抿了下,問:“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厭惡我,無論我對你怎麼樣,哪怕是拋卻女人的矜持和尊嚴,用盡所有的手段來取悅你,都沒有任何效果,反而讓你更加不屑與。”
沈銀冰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你只知道你討厭我,卻不知道我這樣也很累。既然這樣,那我們又何必在一起?你去做你的高大少,我做我的女魔頭,無論你有多幸福,無論我有多悲慘,你我之間再也沒有牽扯。高飛,我這樣說你該明白了吧?”
沈銀冰在說出這番話之前,高飛從沒有仔細想過倆人之間的關係。
潛意識中,他始終因爲沈銀冰利用陰謀詭計,迫使他跟王晨離婚來到她身邊,把身體和靈魂賣給了她,所以無論她怎麼取悅他,他對她只有越來越多的厭惡。
可當沈銀冰提出要還他自由後,高飛卻在渾身輕鬆的同時,有了種無言的失落。
這種莫名其妙的失落,讓他很不舒服,就想大多數驕傲的女孩子,在跟男朋友分手時,必須是得她先提出分手的才行,要是相反,就會有種被拋棄的憤怒。
沈銀冰背對着高飛,陪着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還有話要說嗎?”
高飛搖了搖頭。
其實他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我走了,以後——不要再見了。”
沈銀冰好像看到高飛在搖頭那樣,快步走出了孫記炒麪館。
馬上,就聽到馬祥吆喝衆手下上車的命令聲。
一陣紛沓的腳步、關車、汽車馬達聲響過後,外面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高飛站在桌子旁邊,透過窗口目送黑色奔馳車隊駛出視線後,仍舊一動不動。
過了足有十五分鐘後,炒麪館的老闆,才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問道:“先生,您……”
高飛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鈔票,啪的一聲砸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說:“老闆,給我炒上兩個菜,我要好好的喝一杯。”
很多年後,已經成爲五星級‘孫記酒店’老總的孫老闆,在和朋友們吹牛打屁時,總會提到這樣一件事:那年的春天,我飯館內來了個大人物,足有五十個手持制式微衝的保鏢,把所有的顧客都轟了出去。哎喲媽呀,當時我就震驚了,我做的面得有多好吃,才能讓她如此興師動衆的趕來,就爲了吃一碗孫記炒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