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逆微微一笑:“不用,什麼都是事,有先有後,先處理了你這件再說。
那年輕人看向張楓逸:“但……”
張楓逸若無其事地道:“沒事,我可以等。”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楊逆再不理他,重新把注意力回到了棋局上。
半個小時後。
楊逆頹然靠到沙發背上:“我輸了!”
年輕人微笑道:“不,楊先生仍有生機,可以一試。”
楊逆苦笑道:“生機?我現在滿眼都是死局,沒看出生機在哪。”
年輕人輕言細語地道:“我可以等,楊先生可以先調整一下心情,或者會有發現。”
簡單一句顯出強大自信,連張楓逸也不禁對他刮目相看,暗感這似乎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傢伙非常厲害。
楊逆閉上了眼睛,養了幾分鐘的神,才重新睜開,審視棋局。
片刻後,他眼睛一亮:“果然有!”立刻拈子,填了一着。
年輕人莞爾道:“不錯。”
楊逆頗爲得意:“我棋力還算不錯吧,嘿!”
年輕人接了下去:“這下你纔是真的輸定了。”信手一子,填在了棋盤上。
楊逆笑容一僵。
年輕人擡眼看他:“最多再九手,楊先生必輸。不過假如楊先生想要,可以悔棋。我說過,你可以無限悔棋。”
楊逆回過神來,臉色古怪地看了半晌,苦笑道:“我算服了,小序你不愧是棋聖門下,這棋別說我,恐怕就算把國棋坊的高手找來,恐怕也沒辦法力挽狂瀾。”
那年輕人正要謙虛兩句,忽然發覺不對,看向旁邊一臉不以爲然的笑容的張楓逸:“這位先生另有看法?”
張楓逸笑笑:“你們的棋,和我沒關係。”
那年輕人認真地道:“棋路廣開,有見解請不吝賜教,我仍在學徒期,希望可以見識更多高明的棋術,增長見聞。”
張楓逸搖頭道:“沒見解,忙你們的吧,我還等着逆哥抽空處理我的事。”
他越這麼說,那年輕人越好奇,懇切地道:“請勿謙虛,我能看出來,你一定有別的見解,請務必賜教。”
旁邊楊逆也忍不住道:“這棋明明就沒救了,你裝是吧?”
張楓逸哈哈一笑:“逆哥說沒救就沒救吧,我沒意見。”
楊逆皺眉道:“跟我說話,少在那皮裡陽秋。這樣吧,我不逼你,你要是能把這棋救回去,你今天來找我辦的事我依你了。”
張楓逸眼睛一亮:“逆哥一言九鼎!”
楊逆哂道:“我楊逆從來說話算話。不過你要是沒辦法贏呢?”
張楓逸從容道:“這就要看你‘贏’的標準是什麼。”
楊逆指着那年輕人:“這位是圍棋聖手的嫡傳弟子方序,雖然還沒出師,但我對他的水平非常佩服,只要他認爲你贏了,就算你贏!”
張楓逸眼中精光一閃,嘴角笑意浮現:“這你說的!”
那年輕從方序愛棋如命,聽到他竟然有辦法解這必死的一局,早已心癢難耐,忍不住道:“但這棋似乎已經沒了救法,繼續下去,必然是黑子取勝。”
張楓逸輕輕擡起右手,輕描淡寫地道:“那我就用這隻右手,證明這一局仍然有救!”手一伸,拈起一顆白子,探到了棋盤上。
楊逆沒看棋,凝神看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對面的方序卻是死盯着張楓逸的手,想看到放到哪。
張楓逸的大手探到了棋盤右上角,隨即搖頭道:“這兒不行。”忽然一個疾伸,探到了左上角。
方序還以爲他要放子時,哪知道張楓逸喃喃道:“這也不行。”竟然又移到了棋盤正中。
方序擡頭詫異地道:“你沒想清楚要放哪嗎?”
“行了,就這吧!”張楓逸忽然道,手中的子放下時,棋子是落在棋盤的左下角。
“呵呵,那裡不行……咦?”方序剛剛笑出來,笑容就僵了,瞠目結舌地看着那片。
楊逆從張楓逸眼中看不出任何問題,目光落到棋盤上,立時被局勢吸引。
原本已經死局的棋,竟然真的活了!
張楓逸微笑道:“別光看,到你了。”
方序回過神來,雙眉皺得像麻花一樣:“奇怪,怎麼會這樣?”隨手拈起一顆黑子,放到了棋盤上去。
他的棋力極高,隨意應對,已重握主動。
張楓逸再拈起棋子,探到棋盤上時,猶豫着沒放下。
方序看向他:“你可以慢慢思考。”
啪!
棋子落盤,方序低頭再看時,臉色微變。
奇怪,爲什麼剛纔自己沒看到這一着?對方這一子,竟然又一次獲得了先機!
張楓逸輕鬆地道:“棋力低微,見笑了,請繼續吧。”
方序不再說話,拈子應對。
這邊張楓逸慢條斯理地再次落子相應。
轉眼間,兩人已經你來我往地過了二十多個回合,原本預計最多九個回合贏的棋,竟然生生被對方扳回了平手,甚至還讓張楓逸隱佔上風。
一旁,楊逆也是大爲吃驚,不能置信地看着棋盤上的局勢。
他就算不是高手,也算得上好手,可是卻沒看出張楓逸的棋路,到底是怎麼扭轉局面的。
半個小時後,方序抱頭苦惱道:“怎麼會這樣!不,不該是這樣的!剛纔我明明已經要贏了!”
張楓逸微微一笑:“繼續吧。”
方序鬆開抱頭的手,頹然道:“不行了,你已經快滿子了,再下也沒用。”
張楓逸轉頭看向楊逆。
後者皺眉道:“好吧,算你贏。但我不明白,你是怎麼贏的?”
要知道大凡圍棋高手,下子的前後必然有所聯繫,可是張楓逸這東一手、西一手的,扯得既遠又偏,讓楊逆根本看不出門道來。
張楓逸看了同樣一臉渴望的方序一眼,啞然一笑:“我說可以,但方大師做證,逆哥你答應過的事不能反悔。”
楊逆臉色微變:“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誠信度?”
張楓逸笑容加深:“行,那我說了,請看棋盤。”右手一探,在棋盤上方拂過。
“看什麼?”楊逆愣道。
“沒發覺?”張楓逸笑笑,“再來一次。”
他的大手再一次在棋盤上方拂過,但方序和楊逆仍然一臉茫然。
張楓逸想了想:“子太多了。這樣吧。”隨手把棋盤上的子刨掉了一大半,只留十多顆在上面,黑白各約一半的樣子。他大手一揮,在棋子上方拂過。
楊逆仍然沒察覺,但方序卻是一震,脫口道:“你換了子!”剛纔張楓逸的手拂過時,下方其中一對黑白子的位置赫然變了!
楊逆一愣,仔細看去,動容道:“還真是!可是我沒看到你的動作,你怎麼換的?”
張楓逸沒說話,身體前傾,右手在棋盤上方平着拂過來又拂過去,每過一次,下面的棋子就會變一次格局,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論棋力,我可能還不如逆哥。但是論手法,那就是另一回事。”張楓逸悠然道,“沒有機會,創造機會,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行事風格。任何規則限定,都可能會出現可供利用的漏洞,像這局棋,棋子一多,漏洞就多,當我稍稍調整其中某兩顆你可能已經忘了的棋子時,你根本不會發現。方大師棋力驚人,但必須限於規則,只會以常理去制度,尤其是當你無法發現我的動作時,就會陷進完全的被動,讓我這個遠弱於你的人搏到生機——甚至是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