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衆人回到石屋,他們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搖頭不答,只是焦躁不安地在前堂裡來回踱步,抽了兩根七星,還是拿不定主意。如果說,半小時之前,我和曲麗媛是死別,現在,我們即將面臨的就是生離。老天,我只是一個草民,沒有鋼鐵般的心也沒有下水管道那麼粗的神經,請不要再讓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了,我實在受不了。
沉吟良久,我想,曲麗媛目前已無性命之虞,爲今之計,還是要以大事爲重,兒女私情只好暫時擱在一邊了。想到這裡我連忙一摸牛仔褲的口袋,錢包和車鑰匙還在,錢包裡裝着駕照、身份證,還有三千多塊錢,足夠對付一路上的油老虎和高速公路收費站那幫強盜了。
我向廖局長他們扼要地說了公司的情況,囑咐他們照顧好曲麗媛,我必須馬上趕回雲海探望我的同事。廖局長一口答應,還向我許諾等過兩天曲麗媛康復之後,她立即回雲海,回去之後他一定會秉公辦事,爭取讓我們公司的樓盤儘快復工。雷宣紅和廖沛寧叫我放心,說曲麗媛是蕾蕾的救命恩人,他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歪三和那幫黃姓弟兄們也信誓旦旦地說如果皇后娘娘有什麼差池,他們會提着腦袋去雲海給我請罪,聽得我熱淚盈眶。
我去到偏房裡看了看曲麗媛,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眉目舒展,臉上那層青紫已然褪去,有了淡淡的紅潤,我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她似乎有所察覺,嘴角微動,像是在喊大色魔。我怔怔地看了她足有五分鐘,始終捨不得離開,躊躇片刻,最後還是依依不捨地走出了偏房,雙腳像是有千斤的沉重。
我對歪三說要去皇后殿給皇后娘娘還個願,讓他把我先搖下黃虎寨,一會再搖我下山。其實還願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是,我要去到後殿把橫樑上那條我準備用來上吊自盡的紅綢給取下來,讓別人見到了不好。
來到皇后殿門口的時候,滿敵天的霞彩穿過高大茂盛的竹林,星星點點地透射在殿頂的琉璃瓦背上,映得屋頂五彩斑斕,金光閃閃,猶如佛光普照,娘娘臨世。進得殿內,看見黃氏皇后栩栩如生的畫像,還有那盞長燃不息的油燈,一個小時之前我和曲麗媛就在這裡拜堂成親,仿如隔世,心中唏噓不已。心想,我向雷宣紅都已磕過好幾個頭了,就算黃氏皇后完全是子虛烏有,反正向自己老婆磕頭又不吃虧,我盈盈跪倒在蒲墊上,對着皇后娘娘的畫像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我有輕微的貧血,並且又吸了那麼多毒血,只感一陣頭暈,磕完頭之後差點站不起來。
我搖搖晃晃地去到後殿,腦袋一痛,像被誰踢了一腳,一擡頭,橫樑的紅繩上赫然掛着一具屍體,把我嚇個半死,以爲自己看迷糊了,伸掌拍了自己腦門幾下,再定睛一看,只見那人面目猙獰,雙眼暴突,舌頭露出大半截軟軟地垂在嘴巴外面,屍體黑紫腫大,渾身上下流出又黑又黃的體液,匯聚在指尖腳尖,一滴滴地滴在地上,腥臭異常。這不是黃世權又是誰?看他那樣子,一定是被萬蛇噬咬,蛇毒發作時毒性之烈遠勝曲麗媛身上所中之毒,抵受不住才自尋短見的。他上吊的這跟繩子,是我親手所縛,也可以說是命死我手,並且死得那個慘烈,不亞於滿清十大酷刑中的任何一種,這就叫天做孽,猶可活;自做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