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專業考試
蕭舒夏本來想留下來陪楊景行考試，可兒子和丈夫都反對，於是十二號早上就和楊程義一起回家了。
一個寒假沒見，同學們有點想念呢，都在教室裡聊天，女生們可以趁這時候炫耀一下自己渾身上下，男生則打來鬧去。
晚自習的時候，照例要換同桌，調座位。陶萌和楊景行都沒動作，也沒問彼此的意見。班主任照舊要訓話，然後在全班同學的沉默注視下自己艱難的在教室後面貼上“拼搏”兩個大字，還有高考倒計時牌子。
做完這些，江老師還有話要說：“大家都知道，楊景行過兩天就要去音樂學院進行專業考試了。上個學期，他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努力就肯定有收穫，他的專業課是從零開始，取得了非常優秀的成績，文化課不但沒落後，還有很大進步。同學們，我建議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去聽楊景行同學彈一首鋼琴曲，分享他的收穫，也給他加油，好不好？”
同學們當然都說好，於是一班人去琴房。其實班主任是想通過這種方法給楊景行預熱，免得他考試時候緊張，儘管胡以晴懷疑楊景行不懂緊張爲何物。
同學們圍站在鋼琴周圍，楊景行坐下，說：“謝謝大家，我就彈貝多芬《悲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我覺得這首曲子充滿了力量和自信，就像我們班的同學一樣。”看看，和班長坐了一個學期，被同化了。
c小調，四四拍，快板。全曲兩百多個小節，楊景行彈得很認真，也很好。五分鐘結束後，江老師帶頭鼓掌，同學們熱烈的跟上。
看反響還不錯，江老師說明天晚上繼續，後天晚上也一樣，直到十六號楊景行去考試。
然後同學們和老師就回教室去了，留下楊景行一個人，彈奏一下爲考試準備的曲子，以防萬一的看看考試資料。
張楚佳還在憂國憂民：“我們學校要出奇葩咯！”
“你昨天真的彈得很好。”陶萌現在才表揚，“今天晚上就七點吧，我通知他們。”
在別人詫異的目光辦完報名手續，楊景行安排：“耿西東，你陪她再去一次醫院，好好看看，儘量把紗布拆了，實在不行就打點麻'藥'。”
好吧，楊景行就把《直到世界盡頭》彈了一遍。彈完了才發現同學們之前的和昨天的掌聲都是假的，現在纔是真的！任初雨拍手都好自豪的樣子，連蔣箐都大方的意思了兩下。
楊景行又自吹自擂：“其他的就沒問題了，相信我，這麼好的譜子，瞎彈都行。”
楊景行問：“傷重嗎？”
“對不起，老師，我的手是大前天受傷的，所以曲子是新練的。”
耿西東幫忙回答：“昨天晚上。”
就這樣，大家都沉默着，聽喻昕婷彈了半個多小時，把楊景行的手稿彈完了。手稿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曲子結束了，空白的紙上寫着：努力就沒有失敗，加油。
喻昕婷突然站起來，對大家說：“謝謝你們，你們忙去吧，我要練習了。”
楊景行說：“過節嘛。”
楊景行又給李迎珍打電話，說了喻昕婷的事，他請求，基於這種特殊情況，能不能允許喻昕婷不背譜。
還是晚上七點，琴房集合。
楊景行看看喻昕婷的手指，沒之前那麼厚的紗布了，所以能看見裡面情況，是挺糟糕的，指肚腫了起來，指甲蓋烏黑了一大半。十指連心啊，都不知道這姑娘疼成什麼樣了，虧她還忍了一晚上才讓別人發現。
楊景行幫忙翻譜子，等喻昕婷彈了肖邦的練習曲後就問：“感覺怎麼樣？”
“那我走了。”
另一個男生說：“我們早上看她沒出門才知道。”
幾個老師互相看看，似乎都沒什麼問的了，李迎珍就說：“好了，你可以走了。”
楊景行爲難：“不會呢，你唱一下。”
耿西東急了：“你以爲我不想安慰！”
“什麼名字？”
楊景行不怕：“行，你點什麼？”
說是七點，任初雨六點半就到了，比楊景行沒遲一會，還有幾個女生也來得比較早。陶萌比較準時，說：“我點下名。”
楊景行又問：“什麼時候弄的？”
陶萌又問：“東西都帶好沒？學生證，身份證，照片。”
其他人表示支持。陶萌出主意：“就彈《灌籃高手》。”
楊景行奇怪：“我怎麼覺得有點緊張了。”
“對不起，老師，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喻昕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面前六個權威專家大家坐成一排，還有壓力啊！
楊景行又問喻昕婷：“還疼嗎？”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任初雨滿足的走後，陶萌就教訓起來：“馬上考試了，還點歌！”
李迎珍挺來氣的：“你先管好自己吧！她這麼不小心，還彈什麼琴。”
楊景行說：“光棍兄弟。”
這裡也都算小行家了，能聽出來這些新曲子確實不賴。如果你不是天天聽原版，就根本不會發現什麼不協和的地方。楊景行昨天晚上可是靈感泉涌。
喻昕婷看看那手稿，鉛筆畫的，雖然能看出許多擦改的痕跡，但還是乾淨整潔。她又看看楊景行，然後調整了一下坐姿和呼吸，面對鋼琴擡起手來。第一鍵下去，淚花又閃出來了。
李迎珍不客氣：“你是看人家女孩好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這個年紀，連你也一樣！”
喻昕婷想了好一會，最後還答非所問：“以前每一次彈琴，我都是當做練習，但今天不是。”
八點半的時候，陶萌又來了，問楊景行：“你明天早上就直接過去是不是？”其實明天才是報名的第一天，十八號纔開始考試，但是很多人都太重視，就給楊景行這麼安排着了。
喻昕婷沒有說話，那麼專注的看着譜子，又開始彈下一頁的李斯特了。於是楊景行也就繼續翻譜子。
“……她手受傷了。”耿西東好半天憋出這一句。
星期一，有好多同學六點多就進教室自習了，真是努力。一天觀察下來，楊景行居然還是認真的上文化課，這真叫人不解。
喻昕婷站起來，哭哭怕怕的看着楊景行。
楊景行儘量溫柔點：“你的信心呢！難道這樣信心就沒了？那麼多努力就白費了！”他邊說邊在別人房間裡'亂'翻一氣，把喻昕婷的包包找到，還找到了已經準備得整整齊齊的報考資料，給她掛在肩膀上，大聲說：“站起來！”
喻昕婷說：“我會好好彈的。”
雖然改動的只是右手部分，雖然楊景行的有些方法很精妙，但是練習了半年的曲子突然變成這樣，還少了一個手指，喻昕婷真的彈得艱難，邊看譜子還要邊看楊景行標註的指法。
作曲系的先筆試，但是鋼琴系的就要先彈琴了。考生的入場順序是隨機打'亂'了的，算是能防止舞弊，不過沒有實行拉幕考。這也是喻昕婷的運氣，不然老師教授們就看不見她的人怎麼樣，只會聽琴彈得如何了。
喻昕婷搖頭，眼淚都甩飛出來了。
李迎珍也在，看着喻昕婷。喻昕婷先鞠了一躬，正準備開口說楊景行教的那些話，李迎珍先問了：“你的手怎麼回事？”
一個男生出主意：“打麻'藥'，說不定還能彈。”
那個女生說：“是呀，還是考一下吧。”
於是其他老師先來，都是一些沒什麼難度的問題。問一下對作品的理解啊，對作品的結構分析啊。
喻昕婷點點頭。
陶萌點點頭，看了胡以晴一眼，又對楊景行說：“祝你考試順利。”
一個女生像是痛在自己身上一樣說：“指甲都烏黑了，腫得……”
同學們意猶未盡，但胡以晴不幹了：“同學們去自習吧，明天晚上再來，楊景行要準備考試了。”
喻昕婷那還有臉吃，搖頭：“你們吃吧，我不餓。”
有個老師突然叫：“等一下，你說你這曲子，誰幫你改編的？”
一共半個小多時，喻昕婷彈到狂二的時候，老師們看見淚珠從她的圓眼睛溢出，在白皙的臉龐上滑落。雖然她手指上的白紗布和鋼琴黑鍵形成強烈反差，但是沒人會聽出來她是少了一隻手指的。似乎喻昕婷自己也沒這個意識，一直那麼投入，都被自己感動得落淚了。
楊景行說情：“她真的挺不容易，您也聽過，其實彈得很不錯。”
短髮女生感嘆：“確實都喜歡她……什麼時候看都在笑，就上午，哭得把我嚇死了。”
“先去醫院。”楊景行把自己的所有現金都掏了出來，遞給耿西東：“一千六，回頭還我。快去吧，看完了在琴房等我。”
任初雨說：“我想點歌。”
“雨的印記，會嗎？”
喻昕婷垂着頭，看着手中的手稿解釋：“是我朋友幫我改編的……”
“能！”
今晚彈的還是貝多芬的，《熱情奏鳴曲》第三樂章。同學們勉強喜歡，但是任初雨更希望的是：“彈兩首歌嘛。”
楊景行說：“明天考場見，晚上早點休息。”
李迎珍也終於問：“你對你自己今天的演奏滿意嗎？”
都這樣了，還報啥名啊！其他人都不說話。喻昕婷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楊景行握緊喻昕婷的手臂，用力說：“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參加考試，一點要！”
咦，這下五個教授老師倒是稀奇了，傷着手來彈琴和改編李斯特肖邦的人讓他們一下全撞上了啊！
送走喻昕婷他們，楊景行就去買了一沓譜紙，然後就近去那種沒牀的琴房，付了二十四小時的租金，預訂了幾頓飯，就忙活開了。
喻昕婷點頭：“謝謝。”
楊景行點頭：“嗯！”
楊景行出門後又回頭：“笑一個。”他自己是笑得出來。
楊景行又賤：“其實我想你只通知自己呢。”
其他人也附和，簇擁着喻昕婷出門。一路上喻昕婷打了幾次退堂鼓，都被楊景行強拉着往前走。
楊景行收到喻昕婷的短信：祝考試順利。
耿西東說：“我給你帶。”
喻昕婷說：“滿意！”
陶萌一下認真了，想了一下：“愛情故事。”
十五號晚上，在胡以晴的建議下，楊景行把準備的考試曲目給同學們彈了一遍，就沒啥人喜歡了。明天，楊景行就要奔赴音樂學院了，同學們都給他加油打氣一下了才離開。
陶萌也就作罷，感覺是太認真了點。
喻昕婷哭出聲來：“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貪吃了……”地上扔了好多的夏威夷果跟核桃。
楊景行不滿：“你看我還像個小孩子麼？”
喻昕婷癟嘴：“不能碰。”
楊景行還多管閒事：“記得先給老師道歉。”
也不知道楊景行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簡直是命令：“我們現在馬上去報名，我們陪你一起去。”
同學們起鬨，胡以晴也跟着笑。可楊景行一開始彈，琴房就馬上安靜了，彈的真是《愛情故事》。編曲這事，他已經越來越熟練了。
楊景行叮囑耿西東：“你好好安慰她，讓她放鬆。”
楊景行輕輕放下喻昕婷的手，說：“你要堅強！”
楊景行點頭：“行，晚上一起吃飯。”
喻昕婷順序比較靠前，第十個進考場。監考的老師們都嚇了一跳，這傢伙，還有抱着譜子進浦海音樂學院鋼琴系考場的考生啊！
陶萌懶得一般見識。
任初雨笑着問：“給誰發短信呢？”
楊景行大方：“點吧，只要是我會的。”
李迎珍問：“你練的什麼？”
那就聽吧！讓老師們吃驚的是，李迎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喻昕婷身邊，要她坐下，並拿過她手中的手稿看，而且一看就認出來了，果然是那小子的傑作。
好久沒收到回信，楊景行就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可半天都沒人接，打第二次乾脆是被拒接了。等了半個小時後，楊景行再打，還是沒人接，於是他就打給耿西東。
胡以晴只關心考試：“穩定發揮就行了，穩中求勝。”
從十六號中午到十七號中午，楊景行房間裡琴聲不斷，別人還認爲這臨時抱佛腳也太瘋狂了，彈得錯音一大堆，是不是太緊張了。
“那也叫不錯！你給我說什麼都沒用，考場上見真章！”
楊景行說：“兩年了。”
“沒問題。”
耿西東點點頭。
星期四上午，楊景行就和胡以晴到了音樂學院，領了表，報了名。真是好多的人哦，大家的表情讓氣氛挺緊張的。
“再怎麼新練的也要背譜啊。”
楊景行把厚厚的手稿放在了譜架上，說：“彈彈看。”
楊景行下午六點的時候接到耿西東的電話，說他們已經從醫院出來了，醫生說沒有特效'藥'能治這種傷，而且要半個月才能好。彈琴是不大可能了，就算打上麻'藥'，手指的靈敏度也會大大降低。
楊景行還在死皮賴臉：“我就覺得她是個人才。”
下午上課前，陶萌問楊景行：“你父母還在浦海嗎？”
楊景行笑：“謝謝，放心吧。”
“還沒報名？快去報名啊！”楊景行也挺着急的。
李迎珍邊翻譜邊點頭，臉上的詭異笑容讓她的同事匪夷所思。喻昕婷彈完後，李迎珍回到座位上。改提問了，李迎珍沒先開口。
楊景行哭喪着臉：“你諷刺我！”
楊景行點頭：“我也要早點休息。”
放學後，陶萌快步走上講臺：“大家等一下，吃了晚飯後，七點到琴房集合，就這樣，謝謝。”
喻昕婷癟着嘴擠出兩個酒窩，好難看。
陶萌停下腳步，皺眉：“不行，這是集體活動。”
耿西東都忍不住笑了。另一個男生也知情：“確實兩年，去年臘月到現在。”
出門來，大家互相認識一下。短髮女生問楊景行：“你和小婷什麼時候認識的？”
十八號，浦海音樂學院二零零六年本科招生專業考試正式開始。楊景行今天要考三門。上午是樂理和旋律寫作，下午是歌曲寫作。他父母老師朋友的電話接了十幾個，胡以晴還趕到現場來了，張楚佳也來看熱鬧，真是誇張。
“不會算了！”陶萌纔不上當。
“怎麼還帶着譜子？要求背譜的！”
十七號下午一點，楊景行出現在喻昕婷他們的琴房，給喻昕婷帶來了她所準備的考試曲目的新版本。兩首練習曲，一首賦格，一首奏鳴曲，一首大型樂曲，全部做出來了，指法都標得清清楚楚，所有的指法裡，都沒有要用右手的無名指的。改動真的很大，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做這種蠢事。
喻昕婷似乎不想回答：“我的朋友，也是考生，考作曲系的。”
八點多的時候和喻昕婷他們碰個頭，喻昕婷抱着楊景行的手稿，頭髮梳扎得很整齊，穿着看好的短羽絨服和牛仔褲，還有靴子，就是指頭上的紗布扎眼。
喻昕婷餓了一天了，又不好意思讓兩個男生看着自己饞嘴，就要趕他們出去，也沒忘記對楊景行說：“錢，我考試完了還你。”現在醫院可是很黑哦。
胡以晴也來了，叮囑楊景行這兩天一定要好好休息。胡以晴還告訴楊景行，自己上學期的教學論文素材就是他。
李迎珍把譜子在琴上放好，對喻昕婷說：“別緊張，好好彈。”
邵磊喊：“可不可以不去，打球。”
還是那個短頭髮的女生先說話：“挺好的。”看楊景行：“真的！”
楊景行擠進去，不由分手把喻昕婷藏在背後的右手拿了出來，發現她的無名指前段裹着紗布，厚厚一團。
星期二，二月十四號，情人節，天氣晴朗，學校裡暗流涌動，似乎高三都有一些事情發生。課間，楊景行在發短信，任初雨突然從前面嚇他：“節日快樂！”
陶萌問：“你給每個人點一首！”
楊景行問：“還疼嗎？”
喻昕婷點點頭。
真的是挺愛情挺憂傷的曲子，可憐這些花季少年少女，可惡的十八條。陶萌和楊景行目光接觸，賞了他一絲微笑。
李迎珍大教授居然幫考生翻譜。果然啊，不拉幕就有黑幕！可是喻昕婷開始彈以後，他們就沒思考黑幕的事情了，因爲喻昕婷的演奏和樂曲本身都超出他們的想象。
“你覺得你今天彈的匈牙利狂想曲二號和原版有什麼不同嗎？”
楊景行回信：你也是，報名了嗎？沒看見你。
楊景行說：“那你就照顧好她。”
楊景行都不能陪胡以晴吃午飯了，趕到小琴房，發現有五個人在安慰喻昕婷。喻昕婷紅腫的雙眼一看見楊景行就又淚花閃閃了，嘴脣幾顫：“對不起……”
“回家了。”
楊景行笑：“算了。”
“你要走了？”
回頭張楚佳就向胡以晴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我早說了，他就是個奇葩，多方面的。”
陶萌責怪：“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彈那麼好，把平時的自信都拿出來。”
晚上，楊景行和耿西東一起吃飯，給喻昕婷打包了一份蓋澆飯和一個湯，耿西東還不肯要楊景行掏錢。
“不陪你考試啊？”陶萌有點吃驚。
另一個老師問：“傷了！還能彈嗎？”
楊景行越來越裝：“今天彈兩首節日歌，向被十八條這座大山壓住的全體同學致敬，希望明年這時候，大家都能在理想的大學校園裡，送玫瑰捧玫瑰。”
兩人還在喻昕婷門外聽了好久，楊景行聽出許多問題來，但是對於一個傷了手的女孩子來說，這些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
喻昕婷猶豫了一下：“……楊景行。”
果然！有人瞟李迎珍一眼。多管閒事的老師連忙說：“彈得不錯，你走吧……好好養傷。”
喻昕婷鞠躬，離開。
耿西東他們問喻昕婷感覺怎麼樣，喻昕婷說完全不知道。楊景行這傢伙，兩個小時的樂理考試，半個多小時就交卷了。他沒問喻昕婷感覺怎麼樣，只說：“好好休息，後天還有。”
鋼琴系後天就是複試了，考樂理的。鋼琴系考生能進複試的只有三分之一。進了複試，落榜的只有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