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腦袋
進會客室的門之前，賀宏垂又給了楊景行若干警告叮囑，還列出各種理由。
龔曉玲也有些無奈地勸告楊景行：“就當別人什麼話也沒說過，這種時候不是講對錯和道理的，不光今天，以後你也要有這種心理準備。”
楊景行點頭：“我知道了。”
賀宏垂推開門，和龔曉玲先走進去兩步，看看屋裡的幾個人後回頭命令：“進來！”
楊景行進屋，看見張家霍和校長分別坐在居中的兩張單人沙發上，左右附近則還有副院長，李迎珍，指揮系主任和導演，大家臉上似乎都有點笑容。
幾個人看楊景行的眼神各不一樣，校長算平淡，李迎珍批評，副院長不耐煩。導演其實只是個管理系的年輕老師，在這裡說不上話，所以他的視線還停留在領導的茶杯之上。
張家霍也不看楊景行，而且似乎根本沒發現他進來，還在繼續和校長說話：“……我和老周在莫斯科的時候只有幾次碰面，沒想到回來卻成了至交，我幫過他不少忙。每次他來浦海或者我去蓉城，必定一醉方休。”
校長點頭：“我最近一次見他是去年十月份。實在太忙，只能偶爾電話聯繫。他太太住院，我也沒去看看。”
張家霍奇怪：“住院，什麼時候？”
李迎珍責問：“你用得着誰來幫？幫你得罪人？”
齊清諾問：“怎麼了？”
楊景行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錯。”
張家霍平視前方，像是在放鬆休息。
不等楊景行開口，齊清諾又撲扇着水亮亮大眼睛外的睫'毛'，清脆利落洪亮地對他開喊了：“你到底那句話是真的？”
龔曉玲立刻起身：“我去。”
張家霍端詳着楊景行。
校長對女生沒那麼嚴厲，而且一開始就是表揚：“今天在臺上，你們都很不錯。很多老師前輩，包括丁桑鵬老先生都很喜歡——但是並不是說就十全十美了，肯定是有不足的。千萬不要因爲掌聲自滿，那應該是動力……既然你們知道錯了，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張指揮有話跟你們說。”
楊景行誠懇地看着張家霍：“張指揮，您的成就和名望值得我們每個學生尊重。今天我，像你說的是得意忘形了，一時衝動做了錯事，謝謝您接受我的道歉。不過我知道您的原諒對那幾個女生也同樣重要，雖然她們不好意思來道歉，但是她們現在還等在外面，所以我請求您原諒她們。”
校長好像急着離開，不問張家霍意見地宣佈：“你們去吧，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準備。”
副校長催趕：“張指揮已經不怪你們了。”
龔曉玲也說：“正確合理的批評都要虛心接受，何況是張指揮。”
李迎珍訓斥：“因爲你是楊景行，纔有這樣的要求，張指揮會隨便批評人嗎？既然不怪你了，更別說幾個女生。”
李迎珍掃視着三零六，很不高興而且激動的語氣：“你們是一個整體，什麼整體？就是一個人的行爲會影響其他人！今天的事我問得清清楚楚了，不是問楊景行，他我太瞭解了……你們說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後果？有沒有想過對楊景行的影響？你們可以無所謂，可以張牙舞爪隨心所欲，可是楊景行不行……”
被羣體注視後，楊景行扯扯嘴角算是笑，然後深深低頭：“別說了，這個低頭代表謝謝。”
楊景行說：“是女孩子面子薄，自尊心比較強。我覺得張指揮如果能原諒我，肯定也不會追究她們……”
龔曉玲有點激動：“張'主席'，你看，是不是……”
李迎珍根本沒聽見，面對女生們擡手指戳着楊景行：“你們今天得到的掌聲，有多少人一輩子也祈求不到，那些東西，都是從這顆腦袋裡出來的，這顆腦袋不是拿來給人鞠躬作揖給你們擦屁股的！你們有沒有一點意識？我氣死了！”
副校長接着說：“這件事，影響肯定很不好，應該有個處理。”
賀宏垂企業自責：“是我教導無方，我也要檢討。”
校長嘆息了一下：“結腸癌。他們的兒子，比楊景行大不了兩歲，年紀也還小。”看着楊景行把茶杯放在老師面前後，校長聲音提高了一點：“年紀小可能難以擔當，但是也要懂得最基本的禮貌。楊景行，過來。”
張家霍搖搖頭：“沒了。”
校長教訓：“張指揮不是追究你們的過錯，這是對事不對人，希望你們知錯就改。爲什麼給你處分？就是樹個典型，不然我爲什麼不給你們每人一個處分？所有學生都應該知道，就算是你楊景行，只要還在學校，就不能爲所欲爲！”
楊景行還是搖頭：“沒有。”
楊景行點頭：“我記住了。”
“走！”李迎珍挺不耐煩的樣子。
幾個女生前前後後小聲附和了一下，齊清諾殿後地說了聲謝謝，只有年晴跟好朋友沒表示。
校長再問：“我們的校訓是什麼？”
張家霍瞄了楊景行兩眼，想和校長繼續話題：“他太太是什麼病？”
龔曉玲有些催促：“知道錯了就道歉。”
“你閉嘴！”李迎珍瞪楊景行，“你以爲我捨得打你，罵你？我更捨不得你一次又一次朝別人低頭認錯！”
張家霍身體微微後靠看着女生們，挺和藹的：“並不是要否定你們，就像楊校長說的，不要滿足，不要驕傲，繼續努力，希望你們取得更好的成績。”
校長點點頭：“動機是好的，也是知錯的表現。”
楊景行也皺眉，急切地給老師解釋：“是張家霍說話過分，她們是幫我。”
李迎珍嚴厲地問：“知道錯了？”
楊景行奇怪：“您不過去？”
齊清諾看着楊景行說：“我也不想看他給別人低頭。”
沒人笑，高翩翩打破沉默：“李教授，我們不想給楊景行難堪，其實我們都不想他去道歉，是他自己堅持……我們不敢不聽。”
年晴這個主犯這時候語氣最平穩了：“隨便他真真假假，我不後悔。”
張家霍又說：“其實這些話不光是對你說，那幾個女生也是，在學校我們和老師不批評，以後走入社會，吃虧的是你們。是叫年晴吧？”
楊景行點頭：“謝謝張指揮。”
校長是在發問呢，楊景行就回答：“學校大。”
楊景行說：“我會記住教訓。”
校長點頭：“你做到沒？”
校長說：“去年夏天，腹部做了大手術，聽說康復得不錯……”他眼觀六路，手勢制止了起身的導演，然後命令：“楊景行，去給你老師倒茶。”
每個人的眼神不一樣，指揮系主任開口表揚了：“還是明白道理的嘛，別說在音樂學院，在浦海，就是全世界，張'主席'也是舉足輕重的！”
李迎珍看看女生們動人動容的表情，有幾個都眼淚汪汪了，包括齊清諾，她長嘆一口氣道：“在乎他就要聽他的，他能忍能不在乎，你們怎麼不能忍……小不忍'亂'大謀。”
李迎珍連忙幫忙：“賀教授別這麼說。我也有責任。”
楊景行點頭：“謝謝。”
校長像是開工作會一樣：“學校一直強調德育，培養學生的人格，可是今天張指揮這麼生氣，看來我們的工作很不合格。”
楊景行斗膽勸慰越來越火大的老師：“她們沒做錯什麼。”
三零六進會客室的時候，屋裡幾個前輩師長臉上的笑容比楊景行進去的時候更多了一點。女生們都沒有笑容，都站在了楊景行身旁身後。齊清諾和楊景行對了個眼神，年晴跟何沛媛被劉思蔓拉在了後面。
楊景行站在了張家霍和校長面前，微微低頭。
一部分女生看張家霍，沒有那種渴盼仰慕的眼神，更多的是冷傲甚至不友善。
“等一下。”校長卻不急，居下臨高看着楊景行：“楊景行，你的名字在你進校之前我就聽過了，現在聽得越來越多。對你的評語也很多，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條是謙虛低調——看來很多人都錯了，對你根本不瞭解！李教授他們都爲你驕傲，也錯了，你今天的表現，讓人失望！八十週年校慶，學生音樂會，都不是爲你一個人舉行的。是你大還是學校大？”
焦躁等待了幾分鐘的三零六看見龔曉玲急匆匆過來，就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戰鬥了。龔曉玲走近後卻笑了一下：“沒事了，都過去吧，都別多說話。”
楊景行點頭，用力申明：“用得着，我感覺很爽。我不怕得罪他，不值得我們尊重。”
一羣女生是越來越懵，楊景行看樣子也頭大，咬牙切齒地表明：“都是真的。”
校長點點頭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也忙了一上午……張指揮，你還有沒有什麼對楊景行說的，沒有我們就去見丁老他們。”
校長有些惋惜：“李教授，賀教授，龔教授，都是盡心盡力在幫助你，你首先對不起的就是他們，首先就要向他們道歉。”
楊景行嘿嘿：“給您丟臉了。”
大家駐足，女生們躲躲閃閃的眼神和垂頭順耳的樣子像是真知道錯了，準備迎接批評。
楊景行說：“和睦協和，堅毅剛毅，莊重端莊，誠懇誠摯。”
楊景行看看情況了就鞠躬：“各位老師，我錯了。”
李迎珍警告：“再有下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楊景行說：“她們也知道錯了，我代表她們向您道歉。”
已經坐下的賀宏垂和龔曉玲監視着楊景行的一舉一動，這個學生還是平常的樣子，走路，彎腰，端茶杯，接水……每個動作都穩重紮實，就和他的眼神一樣。
楊景行不識相：“我有話想說。”
校長問：“你有什麼資格驕傲？”
賀宏垂的二郎腿抽經似地一翹一翹，不看楊景行。
何沛媛擡起頭，稍微深呼吸：“我也是。”
一羣學生出會客室，和老師領導們走反方向。沒出去幾步，還沒開始討論呢，李迎珍就快步跟上來了。
龔曉玲說：“知道錯就好。”
張家霍冷笑中的輕蔑很明顯：“爲什麼要你代表？學校裡，不要有拉幫結夥這種風氣，何況男女同學之間。”
楊景行搖頭：“沒有。”
大部分女生都懵了，年晴狠皺着眉頭視線斜向別處，齊清諾看着楊景行的眼睛一動不動。
“什麼意思？”校長似乎想難住楊景行。
張家霍放下二郎腿，開始教育楊景行：“年輕人，要腳踏實地做人做事，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不要搞得烏煙瘴氣，對自己對學校都不好。”
短暫的安靜和互相觀察，劉思蔓靠近李迎珍一步輕聲說：“李教授，其實我們也是在乎楊景行。”
龔曉玲強調：“沒事了，你們就過去，不用道歉，也別說氣話，不然楊景行和我們都不好辦……叫他聲張指揮就好了。”
校長就對楊景行開恩了：“你去吧。”
感覺李迎珍比張家霍還可怕，戰戰兢兢走到走廊盡頭，李迎珍一聲命令：“走站住。”
李迎珍說：“記住張指揮的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李迎珍提醒：“謝謝張指揮。”
楊景行回答：“和毅莊誠。”
李迎珍怒問：“那你道什麼歉？有我在，張家霍還把你們吃了？”
校長看着楊景行：“年輕人，最重要的是知錯就改。雖然張指揮大***量不會和你計較，但是你也應該道歉。”
沒坐下的龔曉玲眼神急切地催促着，於是劉思蔓帶頭了：“謝謝張指揮。”
張家霍擡起視線看看楊景行，擡起一個巴掌搖一搖，微微嘆氣：“算了吧。”
張家霍笑一笑：“這有什麼……叫她們來吧。”
校長又說：“還有那麼多重要的客人等着我們，就是因爲你！雖然道歉了，但是教訓一定要有，記過處分，你有沒有意見？”
所有人看過來，吃驚或者擔心，張家霍甚至警覺。校長鎮定一點：“說吧。”
楊景行繼續看着張家霍：“張指揮，您批評我們也是希望我們好好做音樂，不好的地方我以後努力改正。因爲今後幾天還有演出，所以您的原諒和鼓勵真的非常重要，我想請求您，您能不能親自告訴她們您不生氣了，謝謝您。”
楊景行又鞠躬：“張指揮，是我不好，對不起。”
楊景行搖頭：“沒有。”
李迎珍情緒好像平復了很多：“如果你們不衝動，不久什麼事都沒了。”
楊景行說：“不一定，我那時候馬上就忍不住了，被搶先了。”
王蕊說：“他一開始就在維護我們，我們不可能讓他受窩囊氣！”
李迎珍好奇了：“到底怎麼回事？管理系的老師說是你們先鬧個不停……”
姑娘們都猛然踊躍了起來，爭相發言，喊冤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