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在場的衆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昂首闊步目不斜視的走進了病房。和狀若瘋狂的寧寧完全不一樣,白小環的臉上雖有明顯的怒色,卻還保持着最基本的平靜和從容。
她甚至懶得看林薇一眼,徑直到了蕭鵬飛面前,看着這個臉上掛花的死黨,白小環象個真正的好哥們兒那樣輕輕的拍了拍蕭鵬飛的肩膀,用異常平靜的語氣問道:“咱們認識幾年了?”
“從第一次見面算起,已有五個年頭了。”
“咱們合作多久了?”
“差一個月不到四年。”
“四年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了。難得的是你還沒有忘記,很好,那我再問你一句,”白小環的語氣平靜的好像冰封的湖面:“咱們兩個的關係怎麼樣?”
“沒得說,除血緣至親之外,咱倆是最親近的。”
“達到無話不說的地步了嗎?”
白小環的神情越平靜,蕭鵬飛就越感覺到那股沉重的壓力,以很罕見的認真態度說道:“我認爲咱倆早就是無話不談的交情了。”
“好,那你就老老實實的告訴我,”白小環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伸手指着林薇問道:“她,究竟哪裡好了?值得讓你騙我?”
“小白,我承認騙了你,我撒謊說去找老榮談業務……”
“不要避重就輕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好不好?這種小伎倆你經常用,我什麼時候在乎過?我問的是她……”白小環的手依然指着林薇:“她哪裡好了?爲什麼一直把你們倆的關係隱瞞到現在?爲什麼一直口口聲聲的說早就和她分手了?”
“我確實隱瞞……不對……”蕭鵬飛馬上就察覺到白小環話語中的歧異:“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隱瞞了好幾年?”
“是,我就是這個意思。”
“天地良心啊,我確實早在幾年前就和她分手了。這個事情我沒有隱瞞過任何人,對你提起過至少不下幾十次了吧?”
“你確實提起過和她的那段戀情,這我早就知道,”白小環的語氣終於不那麼平靜了,彷彿冰封湖面之下涌動的暗流:“但你一直都說早就和她分手了,卻從來沒有說過還在暗地裡和她來往。”
“小白你冤枉我。”
“我冤枉你?那好,咱們好好的算算。”指着林薇的那隻一動不動:“孩子多大了?”
“七個多月了。”
“那就算是七個月好了,從懷孕到生產需要多長時間?”
“十月臨盆。”
“已經十七個月了,”白小環的語速在加快:“你不要告訴我分手之後你們倆偶然邂逅,然後馬上就上了牀,再然後馬上就懷了孕,這中間總要有點時間的吧,你還說我是在冤枉你嗎?”
“你是說這孩子我的?”
“那你說是誰的呢?”
“是林薇她前夫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看來還是需要我提醒你一下,”白小環取出一張摺疊成方塊的紙,漸次攤開。
是孩子的住院表。
“你自己看看這份《兒科住院表》,家長簽名處寫的是誰的名字?”
“是我的。”
“不是別人仿造你的筆跡吧?”
“是我的親筆簽名。”
“承認就好,我想大家都知道家長是什麼意思吧?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孩子的舅舅啊。”
“小白,那是臨時的一個簽名,爲了儘快住院誰都可以這麼寫,怎麼能信?”
“我親眼看到的東西不能信,還能信什麼?”
蕭鵬飛正要開口解釋,白小環已經在擺手了:“不用解釋,其實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並不是很在意。咱們這個年紀的男女,有點情感糾葛很正常。我在乎的是你騙了我,是你不肯對我說實話,一再狡辯。”
這事情真的很難解釋清楚,人證物證俱全,簡直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我……我可以和孩子做親子鑑定。”蕭鵬飛終於想到一個證明自己青白的方法了。
現代化的醫學技術,很輕易就可以證明蕭鵬飛和那個孩子之間是不是存在血緣關係。
“鑑定不鑑定的,我真的不在意,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孩子和你沒有關係,你敢說自己和她……”白小環的手始終指着林薇,一刻都沒有挪開過:“你敢說和她沒有發生關係嗎?”
“我和她當然沒有發生關係。”
“你怎麼證明?”
“我……”
這事,還真的沒有辦法證明。
“鵬飛,我從不苛責你什麼,就算是你犯了點錯誤,我也能容忍,只要你答應我和這個女人斷絕來往,永遠不再聯繫,咱們還是好朋友,我可以保證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小白,連你也不相信我了?”
白小環的神情一呆,愣了一下,過了足足有一分鐘才終於發出一聲長嘆:“哎,我真不希望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啊。一直以來,我都以爲咱倆可以合作到死,等到咱們老的牙齒全都掉光的時候,還可以以公司創始人的身份參加公司的百年慶典儀式,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了。我給你一個選擇……不是,是給我們兩個共同的選擇。要麼把你的股份折算成現金,要麼把我的股份折算成現金,你退出或者是我退出,你看着辦吧。”
兩個人股份都是一樣的,折算現金的話肯定是一樣多,所以不存在價格高低的說法。
從走進病房的那一刻開始,蕭鵬飛就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白小環的神態不同尋常,她的脾氣最是霹靂火爆,居然一直這麼冷靜的侃侃而談卻沒有發火,說明事態非常嚴重,所以蕭鵬飛也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應對着。
萬萬沒有想到,小白竟然要把公司給拆開,要散夥兒!
和小白之間經常開一些不着邊際的玩笑,卻從來沒有開過這麼大,蕭鵬飛已經被徹徹底底的嚇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兒來:“小白,你是在開玩笑的吧?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你看我象是在開玩笑的嗎?”
“不象……不管我和林薇的那點事是真是假,也不至於這樣吧?公司是咱們的心血啊,要是拆開了,就完蛋了呀。咱倆不管誰退出,公司也會元氣大傷,你可別嚇我呀。”
“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做嗎?”白小環已經扭過頭去,一邊往外走一邊黯然說道:“不會管你做出那種選擇,都要把賬目理清楚,我這就回去弄賬本……”
“小白你給我回來,”蕭鵬飛已經跳起來,一把拽住
白小環,聲色俱厲的大叫着:“咱們一起奮鬥,經歷了多少磨難,吃過多少苦頭,爲了咱們的公司,月月冒了多大的風險,你不是不清楚,拆公司散夥兒,這種話虧你說的得出口。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
“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退出好了。雖然是我管着公司的賬目和資金,但是你應該能信得過我的人品,我該拿多少就拿多少,不會多拿一分錢。你要是實在信不過我,也可以找第三方的財會事務所來覈算……”
蕭鵬飛是真的急了,拽着白小環不肯放手:“小白,這麼大點事情,值得拆公司散夥嗎?”
“我也不願意這樣啊,但是咱們合作的基礎已經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候,蕭鵬飛才發現王豔紅已經站在了門口,誰也沒有注意到她,更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王豔紅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惋惜、痛心、無奈等等都有,很難說清楚她看到大恆基公司兩大創始人要散夥之時在想些什麼。
林薇也看到了王豔紅,知道她就是早晨來過的那個女人。本想告訴蕭鵬飛,但終究沒有開口。
因爲就算是她說了,也已經沒有用了。
王豔紅是不是威脅過她,是不是利誘過她,自己會不會影響到蕭鵬飛和他這個女朋友的關係,其實早就已經有了答案,無論再多說些什麼,都是畫蛇添足的無謂舉動了。
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幕在病房裡上演,聽着孩子越來越沙啞的哭聲,林薇的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了:彷彿正在發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一場電影,一場關於人生的電影。
可惜的是,自己不是觀衆,而是這部電影中的一個角色,不管怎樣努力的演出,都註定是一個無人喝彩的小角色,都改變不了劇情早已經註定的結局朝着悲劇的方向迅速滑落。
“我真是一個不祥的女人。”
這個念頭在心中漸漸升騰起來,漸漸的從模糊變得情緒:被洋鬼子騙了之後,帶着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身心回到國內,因爲羞於見到故人和親朋,草率的和一個不好也不算壞的男人結婚,然後懷孕。平靜的生活沒有持續多久,災難再一次降臨,肚子裡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孩子的父親就已經去世了。
生下孩子之後,生活變得更加艱難,卻總算是有一個方向,有了一個希望:林薇已經不再去想幸福、美好這些和自己無關的東西,她只希望能把孩子拉扯大,爲了事先這個目標,她什麼苦都吃得下去。
生活的艱難和殘酷遠遠朝過想象,冰冷的現實一步一步把林薇逼到了懸崖邊上。在即將墜落之時,終於出現一個蕭鵬飛。
蕭鵬飛的出現,徹底改變了窘迫的生活,讓林薇的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甚至一度生出非常奢侈的想法:或許和蕭鵬飛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或許還有破鏡重圓的機會。
雖然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一個根本就無法實現的幻想,但這個幻想實在是太美好了,以至於林薇願意把這個虛無縹緲的幻想當作是嶄新的生活目標。就算是永遠都無法實現也不要緊,至少還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但是事實證明,剛剛開始好轉的生活不是災難的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和以前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災難和不祥等等這些不好的東西,轉移到了蕭鵬飛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