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道和穆冷卉一前一後,在白雪覆蓋的山巔艱難地走着。
周圍全是彌散而濃厚的雲層,一團團雲汽厚重而陰溼,就象是稀薄的冰水,批頭蓋臉地砸在兩個人身上。他們的身上早已掛滿了霜花,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抖動身體,將漸厚的霜凍震散抖落,但用不了多久,身上又會重新掛滿冰霜。
雲是深灰色的,卻透出些許瑩瑩的碧色光芒。而身上結的冰霜和腳下踩的冰雪則是隱約的藍色,透着古怪和詭異的味道。
在低溫和寒風的侵蝕下,雪層還算堅固,部分地方表面覆蓋了一層冰。但誰也不知道冰下的雪有多厚,有些地方薄得露出岩石,而在另外一些地方,段天道的感知甚至深入雪層幾十米,卻仍然沒有感覺到岩石究竟在哪裡。
段天道和穆冷卉實際上完全是在雲層中攀登着似乎永無盡頭的山峰。
不得不承認,德國人當初選擇的這個地方,的確隱秘異常。
即使以他們強悍的身體,在這樣的環境中攀掾,也感到非常吃力。段天道計算過自己的體力,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再堅持十天就會耗盡。而以穆冷卉的身體情況來看,她還能支持五天。
“自己還是不夠強。”段天道想着。
如若有人知道段天道現在的想法,那麼必定是無語。在雲層中攀登雪峰,還能支持十幾天?
這得是什麼樣的怪物?
腳下的雪峰雖然寬廣,不過最多再用三天,就可以徹底翻越。
再走了十個小時,就已是深夜,周圍是完全的黑暗,兩個人要依靠穆冷卉頭盔上的登山燈光,才能在黑暗中繼續翻越雪山。
當段天道和穆冷卉奮力登上一塊巨巖時,忽然發現,竟然已經穿越了雲層!
雲層厚實而緻密,如一片寧靜的海,無邊無際。雲海是寧靜的,偶爾纔會泛起一片漣漪。而在腳下,雪峰穿出雲層層的部分不過數十米方圓,象海中的孤島。段天道和穆冷卉,就是海上最後的兩個人。
在他們的頭頂,是深邃的夜空和數不清的繁星,一道星河橫亙天際。
穆冷卉擡起頭,怔怔地看着悠遠無際的星空,一時說不出話來。段天道也同樣在看着無盡的星空。
這是無以抗拒的感覺,浩瀚、蒼涼,在星穹之下,不要說是人,就是這島、這山、這海,都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曾有哲學家說過,空間就是美。然當空間擴展到了極致,就從美麗變成了無法抗拒的壓力。這個時候,整個宇宙都是浮在虛空上的,惟一的支點,就在仰望着星空的人的心中。這種壓力,無以抗拒。
“真大。”段天道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說出了這句話。
星空,每個人擡眼都能看到。但是象段天道和穆冷卉這樣,攀上高過雲層的絕峰,仰望無盡星穹,想必整個世界也不會超過一百人。
站在這裡看星空,所得到的感受絕非在地面能夠感受的。
穆冷卉緊緊地皺起了眉,臉色也變得蒼白,顯然心底絕不平靜,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我,我好像在夢裡看到過這樣的星空,也是這樣……無邊無際的黑暗,有着數都數不清的星星,而且還有許許多多各種顏色的星雲。可是我……從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我都記得的。我可以確定的是,我應該從來沒有看到過星星。但不知道是爲什麼,我就是記得星空的樣子!不要問我,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看到穆冷卉的身體都在顫抖,段天道嘆了口氣,將她拉了過來,抱在懷中。他的身體開始散發出熾烈的溫度,溫暖着穆冷卉冰冷且僵硬的身體。這是非常消耗體力的奢侈行爲,卻在冰封的世界中營造出了一個溫暖的港灣。
作爲黑兵之中罕見的精英,穆冷卉絕不會輕易畏懼,能夠讓她如此害怕的,其實只有未知,且是無法解釋的未知!
段天道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望着如同近在咫尺的星空,說:“其實我也記得,在我的夢境裡,有這樣的星空。”
“啊?你也有?”穆冷卉立刻驚訝地問。
段天道苦笑了一下,和穆冷卉一樣,這也是他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段天道記憶中的景象,是星海,上下左右各個方向都沒有邊際,而他自己就如同是宇宙中飄浮着的一個虛點。這段記憶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並不是做夢,也不是幻想,而是真實不虛地看到過。從段天道有了完整記憶的時候起,這段記憶就已經存在他的腦海中。
段天道的星空跟穆冷卉的星空不大一樣,就好像他是修道的天才,穆冷卉卻是修煉死氣的翹楚。
可能具有不同天賦的人,得到的感知也是完全不同的。
現在還不到在震憾景色中沉浸的時候,片刻之後,段天道和穆冷卉就在雪峰的另一端走入雲海,重新回到了現實中的世界。
當天色重新亮起的時候,段天道和穆冷卉終於從雪峰的另一邊走出了雲層。
西邊的山勢要平緩得多,氣溫也比山脈東邊要高一些。積雪層中經常可以看到裸露的岩石。在細心的探察下,段天道還發現在雪線之上的區域,居然也有不少的生命跡象。雖然這些生命都很弱小,但極爲頑強。
突然間,數百米外出現了一個非常強烈的生命氣息。
雪線以上的山脈,因爲食物稀少和貼近雲層,其實不應該有兇猛生物存在的。段天道就似沒有發覺它一樣,依舊按着預定的路線在走着,和這個不知名的生物越來越接近。而在百米附近的範圍,穆冷卉忽然雙眉一動,向段天道看了一眼。她也發現了那個小東西。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雪層上走着,突然旁邊的雪層猛然炸開,一條若隱若現的身影從大團飛雪中衝出,如同炮彈般向段天道撲來!
段天道身體一側,輕而易舉地讓開了不明生物的撲擊,然後左手一把抓住了它的後頸,將它提了起來。
這是一頭奇異的生物,很象狼,卻比狼的體型要小了三分之一,頭部異乎尋常的大,嘴不長,但非常厚實,而且可以張到難以想象的大,就象是某些蛇類一樣。
它的前半身壯實無比,厚厚的毛皮下都是鼓動的肌肉,兩條後肢則是過分的粗壯有力,有些象古時的恐龍。它嘴裡的利齒銳長而凌亂,並不象其它狼類那樣整齊,爪子也粗大得過分。總而言之,它就是一臺縮小版的殺戮機器,雖然比狼要小,但是戰鬥力卻顯然要大得多。
它的肩頸骨位置被段天道牢牢抓住,幾乎勒進骨頭裡的五指限制了它的一切反抗能力,然而它卻咆哮着,徒勞地試圖用爪子和牙齒攻擊段天道。
然而段天道的手指一緊,它的骨骼就開始發出喀喀嚓嚓的碎裂聲。劇烈的痛苦幾乎讓它癲狂,更加瘋狂地撕咬着。從那些凌亂牙齒縫隙中,開始不斷流出深灰色的口涎,並且散發出濃濃的酸臭味道。
如果是一般的狼或者是其它猛獸,在段天道有意散發出的淡淡壓力下早就嗚咽退避了,但這個小東西卻是兇悍之極,明顯越是受傷,就越是狂暴。
段天道微微皺着眉,它的掙扎出乎意料的猛烈,從小小身軀中迸發出的驚人力量居然讓他也有些掌握不住的感覺。如果讓這個小東西掙脫出去,那它一定不會逃走,而是暴起反擊。
段天道從戰術手套中露出的五指忽然微微變長了一些,手上施加的力量直接增加了一倍。
喀嚓一聲,這只不知名的兇獸肩頸交接處的骨骼全被捏碎,揮舞着的四隻爪子立刻無力地軟垂下來。段天道手一鬆,它癱軟的身體就落在了雪地裡。
穆冷卉蹲下了來,開始仔細檢查這隻兇獸的身體:“嘴裡有毒腺……是腐蝕性的酸毒。力量比獒犬還強,速度……和獵豹差不多。嗯,爪子是正常比例的兩倍,而且也有毒。咬合力……”
穆冷卉居然直接將自己的手伸進了它的嘴裡。脊椎碎裂並沒有影響頭部的動作,它立刻咬住了穆冷卉手上的黑兵特製手套,並且死命地撕扯着。可惜不如它願,那隻纖細雪白的手套就象是超級合金鑄成的一樣,不論它怎麼用力,都無法咬進分毫,反而崩壞了許多牙齒。
“咬合力相當於獅子。”穆冷卉若無其事地抽回了手。除了沾了許多口涎,手套上絲毫不見傷痕,可是那隻兇獸的牙齒卻被扯脫了一小半。
段天道點了點頭,說:“它的力量和身體這麼強,體力應該消耗也非常大,食量也很巨大,或許比獅子吃得更多。這片區域可沒有足夠它吃的食物,而且以它的體力消耗速度,也不可能支持到山下食物豐富的區域。所以,它應該是人工培育出來的,自然界中不會有這麼不平衡的東西。”
“而且應該有一個餵食基地,並且不遠。”穆冷卉說。
“過去看看?”
還在埋頭檢視兇狼身體的穆冷卉立刻說:“當然要去!這裡和魔界並不算遠,很有可能和魔界有關。這片區域已經封閉了幾十年,誰都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魔界計劃研究的究竟是什麼。所以我們既不能放過任何線索,也不能貿然進入核心區。”
段天道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忽然發覺,穆冷卉已經恢復了肅殺、果決和清晰邏輯,並且富於行動力。
這纔是黑兵高階成員的真正面貌。
段天道也蹲了下來,將手放在兇獸的頭上,可以感知到它還有着很發達的視覺系統。
這是所有肉食動物的必備條件,但是它擁有的視力、嗅覺以及其它感知系統都非常發達。這就意味着更高的能量消耗。對生化科技有系統性瞭解的段天道很清楚這方面存在的問題。
“它應該是集成了偵察和攻擊職能的生化兵器。”段天道說。
穆冷卉站了起來,用雪清洗着雙手,一邊說:“是這樣的。或許製造它的人科技水準還很一般,纔會創造這類綜合性的純生物兵器。在黑兵的生化體系中,所有的兵種都已經按照用途有了專業化的發展,除了極特殊的情況外,是不會有綜合性的生物兵器出現的。而且,我們的生化兵器都是結合了微芯片和微動力的綜合系統,並不是完全的生物兵器。”
穆冷卉說的是事實。比如黑兵中用來偵察的兵種,就是一隻只和蒼蠅差不多大小的昆蟲類兵器,它可以連續活動幾天,活動半徑接近一百公里,並且可以將看到的一切記錄在芯片中,返回基地後就能夠被還原出來。這樣的偵察能力和效率,遠遠不是這隻和強化狼類似的生物所能比擬的。
但是段天道看着地上的屍體,心頭始終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類似於危險,也有明顯的厭惡,更混雜着一些要毀滅它的慾望。
“可能不象我們想的那麼簡單。”段天道皺眉說。
“嗯,是很有可能。如果創造它的那些人擁有和它直接溝通的能力,就很麻煩了。”穆冷卉也在盯着兇獸的屍體看着。
在刻意搜索下,一天之後,一個奇特的村莊出現在段天道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