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這裡又沒有外人……”老鳥有點不滿,但很快就被段老三打斷了:“別廢話了!去!呆瓜!把那隻頭狼幹掉!”
呆瓜這個名字起的很呆,人也長的很呆,但是他的動作卻一點也不呆,敏捷的從背後那寬大的背囊中取出一塊塊錯落有致的零件,三下五除二就拼成了一把很簡單,卻威力巨大的狙擊槍。
他架起狙擊槍,慢慢用瞄準鏡中的十字星套住了頭狼。頭狼距離山洞足有一千米,它顯然比尋常野狼更爲警覺和敏捷。
在這個距離上想要一擊命中,手上拿的還是簡化版的狙擊槍,能否射中,只能看運氣。
“得想辦法殺了它!”呆瓜不斷在心裡對自己重複着,十字星耐心地隨着頭狼不住移動。
終於!
頭狼挺直了身體,伸長鼻子在空中嗅着什麼,如此難得的機會呆瓜當然不會錯過,他立刻果斷地扣下扳機!
砰!
巨大的後座力沉重地撞在呆瓜肩上,將他推得退後了十公分。然而呆瓜在瞄準鏡中看得分明,就在槍口噴出火花的瞬間,頭狼忽然以不可思議的敏捷伏下,隱沒在狼羣中!一秒鐘後,一朵碩大的血花在一隻野狼身上綻開,將它柔韌有力的腰身幾乎全部截斷。然而呆瓜的心卻沉到了谷底,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既然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呆瓜無力地將頭埋在手臂當中。
一隻粗糙、有力且溫暖的大手拍了拍呆瓜的肩膀,隨後段老三獨有的沉穩聲音在呆瓜耳邊響起:“過去二十幾年,我辦砸的比這更糟的事可不少。別想太多了。”
三天過去了。
頭狼依舊在協調指揮着狼羣的行動,並且維持着秩序。那些不肯服從的野狼都被它一一撕殺。在必要的時候,它依舊人立行走,但從不在一個地方多作停留,更多的時候,它則是完全隱沒在狼羣中。除了狼的外形,從哪個方面看,它都更象一個冷靜、殘忍而且狡猾的人類指揮官。
只是誰也沒發現,山脊上,一雙漂亮的有些難以形容的眼睛正盯着頭狼。這個黑影不知何時伏在了這道可以俯視整個山谷的山脊上,厚重的黃褐色毛毯裹住了全身,使黑影與周圍的岩石完美地整合在一起。
不知觀察了多久,終於,一隻纏滿了棕色布條的槍口從毛毯下一分一分的伸出來,槍口上方的老式準星慢慢地套住了頭狼的狼頭。
槍身伸出了小半,可以看出這是一枝老式步槍的增強改進型,並且經過了一些手工的改裝。槍身經過簡潔的固化改裝,可以射更有威力的子彈,槍管上則增加了一段鋼管,使射程變得更遠。
可是步槍上並沒有任何先進瞄準具,甚至連老式的表尺都沒有,只有一個最原始的準星。從槍口到頭狼,直線距離超過了一千五百米,就算這枝老式步槍的射程足夠,能否擊中,也只能依靠運氣,而且還得是非同一般的運氣。
步槍的槍口隨着的頭狼的移動而微微擺動着,這種移動幾乎精準到了微米。
砰!巨大且粗暴的槍聲響徹了整個山谷!
頭狼厚實的胸口幾乎整個炸開,它低下頭,剛剛看到自己恐怖的傷口,就栽倒在地。
頭狼倒下,野狼羣立時陷入了混亂。大多數的野狼被激怒,在整個山谷來回奔跑,尋找着敢於向整個狼羣挑釁的兇手。然而山谷中迴盪着的風中除了不知何處彌散的火藥味,完全沒有異常的氣味,幾隻嗅覺最敏銳的野狼已經衝上了山脊,但那裡早已空空如也。數十隻暴怒的野狼則向早已存在的目標……段老三等人藏身的山洞衝去。
這樣的衝鋒無異於自殺。四十餘隻強壯的野狼最遠的只接近到衝到洞口十米開外,就被密集的彈雨一一射倒。惟一的成效,就是消耗了整個獵戶小隊三分之一的彈藥。
又過了半個小時,野狼羣開始陷入更大的燥動和不安之中,一隻強壯的公狼開始頻頻出咆哮和長嗥,試圖接替頭狼的位置。
看到這一幕,段老三小隊的獵戶又變得緊張起來,雖然這頭狼和普通野狼比起來只是強壯得多,並沒有原本頭狼那明顯超出同類的智慧,然而狼羣重新產生頭狼之後,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麼變化。
“砰!”
又是一聲震撼人心的槍聲響起,新的頭狼應聲而倒。
這次呆瓜終於看到了對面山背上冒出的一縷青煙,他立刻拿出望遠鏡向對面望去,鏡頭中只有看到一片嶙峋的山石,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射擊距離是多少?”段老三不知何時伏在了呆瓜身邊,低聲問道。
呆瓜估了估距離,低聲道:“一千五百米。”
他的聲音嫉妒與羨慕兼而有之。能在這個距離上準確命中,而且是兩全中,這意味着對方在狙擊槍上的造詣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他。
槍聲粗獷、厚重,帶有老式槍械獨有的金屬火藥味道。獵戶小隊中無論是新人還是老鳥,幾乎都是槍械領域的行家,這種槍聲聽在他們的耳中,確實別有一種韻味。
這個隱藏在暗處的狙擊手顯然同時精通運動和隱藏,連野狼都找不到他的行蹤,再加上他超長的狙擊距離和恐怖的命中率,哪怕是暴露了行蹤,其實也沒什麼關係。
想在這個人的狙擊槍下生存,真的需要運氣。
山谷中恢復了寧靜,午後的太陽更加熾烈,灼得野狼燥動不安。它們雖然變得更加強壯並且狡猾,可是對陽光的厭惡和忍耐力卻並沒有提高多少。
失去了頭狼的約束和帶領,野狼羣從紀律嚴明的軍隊又變成了只靠本能行事的野獸。就在距離黃昏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它們已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開始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山谷。
山洞中的獵戶都鬆了口氣,就連段老三也覺得自己繃緊的神經鬆馳下來。
這三天來,小隊中所有的獵戶都是在死亡的陰影下煎熬着,身體上雖然放鬆,精神上卻是極度緊張。
對面的山坡上終於緩緩出現了一個身影,黃褐色的罩頭鬥蓬使他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而他背後那枝幾乎與他身高等長的步槍看來就是連續狙殺兩隻頭狼的兇器。
山谷中還在逡巡的幾隻野狼立刻咆哮着衝了上去,隨着幾聲巨大的槍聲,幾頭野狼登時毫無懸念地栽倒在地,不住哀鳴、抽搐着,再也沒有爬起來的能力。
他並沒有動用背後的步槍,左手中則多了一把威力大得異乎尋常的手槍,顯然也是經過改裝的貨色。
這把手槍的槍聲和它的威力一樣震撼人心,幾乎不比背後那杆狙擊步槍小了多少,粗糙、厚實,簡單,直接,如同一個滿臉胡茬的強壯男人。
接連擊斃六隻野狼後,這個人手指彈動間,手槍彈鼓已開,六枚熾熱的彈殼掉落,又有六子彈經由靈巧的手指填進彈鼓中,然後咔嚓一聲,彈鼓歸位,幾乎未經瞄準,槍口稍向上一擡便又噴出長長的火舌。
在響徹山谷的槍聲中,撲向那人的最後一隻野狼全身一震,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從那人頭頂飛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它不住嗚咽,血無休止地自身下涌出,可是這個姿勢看不出傷口在哪裡,也就讓人不明白這一槍如何能夠將以兇悍頑強聞名的野狼給放倒。
山谷中仍有十餘隻野狼在徘徊着,然而隨着自動步槍清脆且密集的槍聲響起,所有留下的野狼都未能從熾熱的金屬彈雨下逃脫。
段老三的散彈槍發出一陣愉快的吼叫,將最後一隻試圖逃跑的野狼射倒在半山腰上。他這纔將槍口斜指地面,穿過山谷,向立在對面山坡上的神秘人走去。段老三的手虛握在步槍握柄上,這個姿勢下,只消手腕稍有動作,槍口就能象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起來。他身後的獵戶們則似是漫不經意地分散了些,如果需要,那麼每個人的火力都可以立刻覆蓋到那個神秘人身上。
可以說,幾乎整個小隊的命都是那個人救的,然而戒備陌生人已是這支小隊中每個人生存的本能。
神秘人雖然已將手槍插回到腰間,然而那把手槍實在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每個人都還記得槍內仍有五顆子彈。
以那個人能在一秒鐘內完成更換完子彈動作的敏捷動作,如果他心懷有惡意,在段老三小隊射殺他之前,至少可以射出三槍。而從那人此前的槍法來看,三槍就意味着三條命。
段老三在他面前十米處停了下來,仔細打量着這裝束古怪的人。
藉着夕陽的餘光,在黃褐色的厚重鬥蓬下,可以看出神秘人的大半面孔都隱藏在密實的面罩下,能夠看清楚的地方只有那一雙眼睛,但那修長、微彎的柳眉,微褐色的眼瞳,以及眼部輪廓的線條,一同構成了近乎於完美的畫卷。
段老三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幹,不管是從體型還是從眼睛,都能看得出,這位他其實應該是她。
一個如此完美的女人在無拘無束的荒野裡,出現在一衆大老爺們的面前,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多年生死線上掙扎的經驗使段老三冷靜下來。任何一個單獨揹着槍在這片荒原出沒的人,都是不能用性別來判斷強弱的。尤其是……面前這個女人。
令他欣喜的是,從對方漂亮的眼睛中並看不出敵意。
猶豫了一下,段老三將手從槍柄上鬆開,伸向了陌生人:“我是段老三。”
陌生而美麗的女人眼睛微彎,浮起了一絲淡淡卻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伸手與段老三握了握:“花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