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是到了晚上,常洛信步踱在馬路上,踩着腳下的方磚。下午被小丫頭和一個男人擁抱的場景打翻了五味瓶,直到現在還是鬱悶得很,索性連飯也不吃了,擡頭看看天。天上的月色倒是不錯的,雖然有半片雲彩遮在上面,但卻有了朦朧而清朗的美。
蘇家人想必依舊在頭疼蘇老爺子的病情,在醫院不肯離去吧。蘇長洪的身體狀況,在他們看來,隨時都有可能掛掉,駕鶴西去,在這之前,他們一定要守在老人身邊,以免大廈將傾時,被別的蘇家支系佔了便宜去。明明外敵環伺,內部卻還自我分裂,爭鬥不止,蘇家能夠壓得住這些內部分裂的,恐怕也只剩下蘇長洪了。
左右無處可去,還是回家吧。家當然是蘇菊的家,這兩天住在蘇菊家裡,比之於前幾日在賓館裡舒坦多了,至少沒了賓館之中那種陌生而公式化的味道,偶爾還能看看蘇菊出浴的模樣,這樣的生活讓常洛甘之如飴。
正要招手攔下一輛車回去時,他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電的並不是蘇菊,而是蘇雲峰。鈴聲的音樂很舒緩,但聽在常洛耳中卻有些緊鑼密鼓的意思。蘇菊打電話來找他也便罷了,以他們之間現在曖昧的關係,一天打上三五十個電話也不奇怪,但來電的是蘇雲峰,這便是值得斟酌的了。
不發生什麼大事,蘇雲峰不可能對常洛這毛頭小子有什麼興趣。
“你下午有沒有見過蘇菊?”蘇雲峰的語速很快,很急促,常洛就彷彿看到了一隻熱鍋上的螞蟻,被燙得跳腳。
“沒有,怎麼了?”
“事情不好跟你說,總之,蘇菊可能被綁架了……”
常洛一個激靈,把電話貼緊了耳朵,想確認一下剛剛是不是自己的幻聽。蘇菊今天一天應該都在醫院裡,醫院又是被重重警力包圍着,蘇菊就連想出事都很難的……可她偏偏就出了事,出的事還不小。
“被誰?”
蘇雲峰在電話另一頭顯然心情很沉重:“不知道……剛剛綁匪打電話來,說蘇菊在他們手裡,還要我們蘇家交出一件重要的東西,才肯放人。我開始是不信的,我們蘇家在省城內很少有人敢動,但她確實從下午開始就已是不見人影,她沒和你在一起的話,也許綁匪說的便是真的了。”
蘇雲峰說不知道,常洛是不信的。只是他不想讓常洛知道這件事情罷了,畢竟他們蘇家的秘密不少,這次的糾紛更是跟常洛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確認了蘇菊沒有跟常洛在一起,蘇雲峰有些不耐煩,秒掛了電話。
但常洛還是有一句話需要問的。蘇菊現在對於常洛來說有着無比重要的意義,被歹人綁架,救是肯定要救的,然而在去施救之前,總得探得一些相關的情報。蘇雲峰不說,那便問問王力吧。
王家依附於蘇家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力一定會是最先知情的。
接到常洛電話時,王力略微有些訝異,但很快語氣又沉重了下去:“綁匪要我們到城東的那一片的一家廢棄汽車修理廠交貨接人,究竟是誰是不知道的,蘇家雖是省城內的第一大族,然而結下的仇家卻是太多了,僅憑綁匪傳遞過來的信息,還無從揣測。”
王力的腦子不太夠用,常洛卻是看得通透。在當前的局勢之下,最有可能對蘇家動手的
無疑是李家。雖然其他兩家也有渾水摸魚的可能,然而風險冒得就太大了,在這個時候,直接與蘇家爲敵絕不是什麼明智的抉擇,只要另外兩家的家主有腦子,這種損人不利己,且白白讓李家漁翁得利的事情是不會做的。只怕這一次,是李家見連日以來都無法咒死蘇長洪,有些心急上火了吧。看起來,李家要有大動作了啊……
“交貨?交什麼貨?”
李家費盡心機才綁了蘇菊過去,是想得到蘇家的什麼東西呢?總不會是錢財這種身外之物了。在這種大家族眼中,錢這東西有如廢紙,他們該是不屑一顧的。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他們想要蘇家的一塊玉……”
王力絮絮地說着綁匪來電的具體情況,只是語焉不詳,更多的還是敘說着對蘇菊安危的擔憂。常洛也是沒心思去聽,照現在的狀況看來,蘇菊一時之間是無礙的,在李家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前,他們不會去動她。
情況不容樂觀,但至少就現在來說,已經得知了綁匪所在之處。常洛望望天色,夜色已是越來越深了。夜黑風高,正是殺人的好時候。常洛並未殺過人,殺過的毒蟲猛獸倒是不少,只是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負擔,有些人比之於毒蟲猛獸還要可怕得多。人心難測,白衣蒼狗,很多事情,壞便是壞在了“人心”兩個字上。真正能讓常洛起殺心的事情並不太多,蘇菊剛好就是其中一個。
那廢棄的汽車修理廠在城東郊區,常洛找到那裡費了老大的勁。由於地點偏僻,大夜裡很少會有出租車會開往那裡,常洛索性飛身攔下一輛,拽住了司機,威脅加恐嚇之下,總算到了這汽車修理廠附近。
四圍密佈着大片大片雜草和密密的林子,不遠處便是一幢幢廢棄了的樓房,看起來彷彿鬼樓也似。這裡顯然是沒什麼人來過的,雜草已經幾乎長到了常洛的頭頂。這裡,處處都透着些殺機出來。雜草用來藏身是再好不過的,那幾片林子不是很大,但即便躲進去十幾個大活人也沒有什麼問題,至於那些黑黢黢一片的廢棄大樓,裡面甚至能塞得下一個軍隊。
這裡並沒有人跡,蘇家的人顯然還沒來過,也許是在爲了交不交出那塊玉而在爭吵吧。常洛覺得人這種動物很有意思,即便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他們有時候往往也會爲了某些利益而放棄。蘇雲峰想必是要堅持拿那塊玉來換人的,蘇中呈那一派的蘇家人就未必是這麼想的了。兩相爭執下來,要花費不少的時間。常洛心下不屑,也不再想蘇家人的嘴臉,把注意力完全專注在救人這事情上來。
不遠處的樹上,忽然似乎有一抹亮晶晶的東西閃過,一股無以名狀的危險感覺從常洛的腦皮層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本能地一低頭,但聽得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便從他的耳邊“嗖”地擦了過去,而後他身邊的雜草從晃了晃,幾束草驀地折斷了,栽倒下去。
這是……狙擊手?
常洛幹吞了一口唾沫,心有餘悸。好傢伙,李家這一次倒是下了大本,準備充分得很。是想在這裡交易完畢以後徹底解決蘇家的人麼……不對,看這個架勢,恐怕是想先兵後禮的吧。畢竟他們連問都還沒問常洛究竟是何人,便已出手想要造成擊殺。他們的算盤倒是打得挺不錯,只要把蘇家人搶先擊殺了,從蘇家人的屍體上
也不怕搜不出攜帶的那塊玉來,真搜不出來的話再聯繫蘇家威脅一次便是了。蘇家下任家主的女兒,想必蘇家人對她的命是極爲看重的。
所以李家恐怕是下了必殺的指令的……下一顆子彈,馬上就要打過來!
常洛心念急轉,但覺腦後一陣冷風刺骨,渾身的汗毛都樹立了起來,這必是另一顆子彈已接踵而至的厲風!再躲已是來不及,千鈞一髮之極,一道白影卻是倏忽間從常洛脖頸處鑽出來,細細的尾巴衝着那飛速射過來的子彈狠狠一掃,那近乎以摧枯拉朽之勢要摧毀生命的子彈竟是在小白尾巴一掃之下,被彈飛了開去!小白的身體堅韌程度乃至於斯!
來不及感謝小白的英雄救美,常洛已是探得了那狙擊手的位置,一個低頭鑽進草叢之中,這裡重重的雜草雖是很容易藏進敵人,但也方便了自己的藏身。狙擊手兩次出手不中,心裡怕是已有了陰影,再加之常洛的警覺,最佳的擊殺時機已然錯過。視線被重重的雜草擾亂,常洛又是個在山中行走慣了的,最懂得隱蔽身形,一時間那狙擊手根本無從判斷常洛所在的位置。十幾秒鐘的端槍瞄準,卻是在那雜草之中再未發現任何的痕跡。
常洛平躺在雜草之下,陰溼的土地散發着腐朽的氣息,一些土生土長的蟲子本在這草下聚集,被他嚇得丟家棄子,作鳥獸散。有些蟲子鑽進了常洛的袖口中去,常洛倒是不怎麼在意。他整日與毒蟲廝混,這些根本沒毒性的東西,在他看來跟人畜無害的貓咪白兔也沒什麼差別。這場景倒是讓他想起當初在山中生活的日子了。
冷冷地望向那狙擊手藏身的那棵樹上,常洛等待着。早先已是放了小黑出去,現在……也該到了。
狙擊手有些焦急。他自從做了這一行以來,從未失手過。從他手中打出的每一顆子彈,都會直接打穿人的後腦,再無生機。他還從未感受過兩次擊殺都不成功的場面,平穩冷靜的心已是起了波瀾。起了波瀾,手便開始抖了。狙擊手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過了幾秒鐘,這抖動竟而擴展到了全身。
這……怎麼回事……
不寒而慄的感覺,就彷彿是……被鎖定成爲獵物的恐慌。他遠遠望去,那一片雜草之中仍是半點動靜沒有,對方顯然是個練家子,即便在草中行動,也根本沒有任何跡象。豆大的汗珠從他額角一滴滴滑落,他想起方纔的那顆沒有打中的子彈,只覺怪異無比。
那一槍,明明瞄準了的,可爲什麼有“叮”的一聲傳過來,子彈竟是硬生生在中途變了一個方向?不合常理……總不能是……妖術吧……
想到妖術,狙擊手打了兩個寒顫。對於妖術,他是沒什麼好印象的,因爲李家有幾個人,恰恰很擅長這種妖術。他曾親眼見過,那幾個會妖術的竟是活生生吃下了一個人!狙擊手的手,更抖了。他幾乎已經要絕望。對於狙擊手來說,一旦開始手抖,那便一生再也沒有打槍的機會了。心理上的暗影會折磨他一生一世,一直到死。
死?很近了……
“噝噝……”腦後輕微的響動,就彷彿是死神的腳步。
什……什麼東西?
狙擊手猛地回頭,一顆很小很小的蛇頭就距離他不到三釐米遠,那小蛇通體漆黑,已是張大了嘴,露出死神鐮刀一般的毒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