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9
林小可掛了電話,便開始洗澡。
林小可一邊洗澡,一邊想着無謂的心事,漫無目的。想起柳葉眉,這麼大年紀了,還孤零零的一個人過;想起了奶奶,奶奶的一生,是過得那麼的苦,守着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得到他的人又如何,得不到他的心,他在臨終前還狂叫着另一個女子的名字;想起了老媽,老媽說,可可,你什麼時候結婚,我想換外孫了;想起鄧佳如,鄧佳如的丈夫對鄧佳如多麼體貼入微,鄧佳如在家中,就像了一個女皇……
在噴頭下面,水“嘩啦啦”的響,給林小可的感覺是清清澈澈的潭,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而自己,就是置身在其中。林小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洗了多久,皮膚給水衝得發白,十個手指頭起了皺紋,直到張子良來踢門,皺着眉大聲嚷嚷:“你有完沒完啊?”
他在門外罵:“剛纔打電話,劈哩叭啦的說個不停,接着又是洗澡,譁裡嘩啦的大半天!媽的,害得我一直都睡不着覺,你知不知道,我很不高興?”
林小可也不高興,她最討厭別人對她麼喝。
不管,這個別人是誰。
張子良索性不睡覺了,他說,肚子餓了,都九點多了,找東西吃去。
深圳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夜市。因爲深圳要建設成爲一個國際化大都市,**認爲夜市代表了髒亂差,各類人羣聚集地,是不能接受的。
不像南寧。南寧市百貨大樓的周圍,到了晚上七八點鐘,夜市便熱鬧起來,吃的用的玩的,各種主題的小攤讓夜晚十分豐富。特別是在那些飲食區內,高吆低喝,悠揚婉轉 的叫賣聲和餐具的碰擊聲,匯成了一曲動人的交響樂。
張子良帶了林小可走了幾條街,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東北人開的東北餐館。張子良彷彿找到了組織找到了同志,有着“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水汪汪”的喜悅,也不怕別人是否會“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便徑直的走了走去,一屁股的坐了下來。
張子良操着一口字正腔圓的東北話點了一大碗麪,一盤餃子,外加一碟拍黃瓜。那餐館的老闆和夥伴,他鄉里遇到老鄉,也十分開心,對張子良便熱情如火起來。
此時已過了晚餐時刻,顧客已漸漸走空,餐館不大,小小的,一個熊腰虎背的中年男子吃完一大盤餃子後,便拍拍屁股走了人。餐館裡,終於就剩下張子良和林小可這兩個顧客,那老闆五十來歲的樣子,善眉善目,居然走了過來,拉了凳子坐了在張子良身旁。
兩人套着熱乎,都操着東北話口音,聊起家長來。
先由“老闆貴姓”說起,互相交換着老家住在東北的何處。原來,老闆也是黑龍江人,老家是在齊齊哈爾,十年前便南下到深圳了。深圳的麪館生意算不得好,因爲南方人都不大愛着麪食,而且深圳的店鋪租金昂貴,成本高,壓力極大。
老闆問:“兄弟,你到過齊齊哈爾沒有?”
張子良說:“沒到過,我高中畢業後就離開哈爾濱了,在家呆着的時間也沒有多少。”
老闆說:“我們齊齊哈爾是個很漂亮的城市,可惜人口太少,太冷清。”
張子良指了指林小可:“她去過齊齊哈爾。”
老闆看了林小可:“大姐是哪兒人?”
林小可說:“南寧。”
南寧大概是個小城市,不出名,老闆不懂:“南寧是哪兒的?”
張子良說:“廣西。”
老闆說:“哦,我知道了,桂林也是廣西的。”
張子良說:“對啊,桂林是廣西的一個旅遊城市,南寧是廣西的首府。”
東北人講話比較直,沒有什麼顧忌,當下老闆說:“聽說廣西很窮,經濟很落後。”
這話張子良就沒有共鳴了,他趕緊分辨,好像他也是廣西一分子似的,有人給廣西抹黑,他自然不服,要維護:“現在廣西不窮了啊,發展得很快,特別是南寧,變化很大,蓋了很多新樓,修了很多馬路,也有很多有錢人。”
林小可只是聽,也沒有發表意見,好像與己無關。
張子良,比她更像一個廣西人。看來張子良,對廣西還是挺有感情的,把它當作了自己的第二故鄉。張子良,並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只除了對女人。
麪條和餃子還有拍黃瓜上來後,儘管肚子餓,但林小可並沒有餓不擇吃,只吃了兩隻餃子,便吃不下了。麪食都不是林小可喜歡吃的。
林小可扔下筷子,問餐館裡的老闆:“有沒有米飯?”
餐館裡老闆笑:“我們是東北餐館,只有面和餃子。”
林小可皺着眉,嘟噥着:“那我不吃了。”
張子良裝作聽不到,低下頭,只管吃他的,還吃了個津津有味。
NO:10
林小可終於“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她說:“我過對面去吃。”
不等張子良反應過來,林小可便跑了出去。
對面的是廣東餐館。廣東菜,簡稱粵菜,是四大菜系之一,取料廣泛,品種花樣繁多,令人眼花潦亂。清人竹枝詞曰:“響螺脆不及至鮮。最好嘉魚二月天,冬至魚生夏至狗,一年佳味幾登筵。”
林小可看了好一會兒,便點了麻雀粥。
張子言討厭吃粥,更不喜歡吃麻雀。兩廣人嘛,古代就流傳下來的稱呼:南蠻子。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地下走的,幾乎都能上席,甚至令人噁心的老鼠,蛇,動物內臟,也吃得津津有味,張子良就是吃不慣。
反正,林小可喜歡吃的東西張子良不喜歡吃,而張子良喜歡吃的東西林小可討厭吃。林小可和張子良,就像兩個星球的人。
張子良說:“本來,我們就是一南一北,生活習慣不同嘛。”
看來,林小可和張子良懸差的,不僅僅是相貌,身高,年齡,還有生活習慣。
林小可想着將要和張子良分手,以後,她過她的獨木橋,他走他的陽道關,從此以後,便成了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不再有相交點。林小可便有一種心如刀絞的感覺,但同樣的,也夾着如釋重負的輕鬆。
這種輕鬆,彷彿是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剪掉三千煩惱絲,了卻紅緣那種輕鬆。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林小可吃完了麻雀粥,張子良還在對面的東北餐館裡。他早已吃飽了,桌子前面沒了筷子碗碟,大概還在和那東北老闆天南地北的亂吹,正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看到林小可過來了,才依依不捨收回口唾沫星子。
“飽啦?”他問林小可。
林小可說:“嗯。”
張子良又問:“吃什麼啦?”
林小可說:“麻雀粥。”
張子良對老闆說:“你看你看,這東西是人吃的麼?”
林小可不可置否。
從了餐館出來,夜色已漸漸的深,在空氣中不停地起伏着。深圳的冬夜,風很大,涼而幽深,凜冽的風像了刀子般掠過臉孔。
林小可覺得冷,縮着脖子,把自己的大半邊臉躲了在厚厚的衣服中。
兩人走了很長的路,都沒有說話,最後是張子良先打破了沉默,張子良說:“喂,我們下一次出來玩,去泡溫泉,好不好?我想泡了好久了,都找不到機會去,聽說泡溫泉很好玩。廣西有很多溫泉,南寧嘉和城有一個,桂林龍勝有一個,柳州象州也有,你想去哪一個溫泉都行,我聽你決定。“
林小可低頭,一邊踢着石子,聲音低不可聞:“沒有下一次了。”
林小可的心情極爲低沉。
林小可記得,以前張子良叫她,總是親熱的稱呼,“寶貝”,“親愛的”,或“老婆”,目光愛憐而溫柔;而此刻,他只叫她:“喂”,還常常皺着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女人是敏感的,多愁善感的,尤其是林小可。
張子良把臉轉向林小可,停下腳步,拽住了她衣袖,大聲問:“剛纔你說什麼?”
林小可不想重複她的話,人家說,好話不重複。林小可悶悶不樂地說:“剛纔我說了什麼話?我忘記了。”
張子良生氣:“我都聽到了,你剛纔說‘沒有下一次了’,我問你,是什麼意思?”
林小可不答。
她不想回答。
林小可剛纔在賓館準備要出來找東西吃的時候,她換衣服,穿鞋子,無意中擡頭,看到張子良站了在旁邊的鏡子前,在鏡中怔怔地望着她,目光復雜,欲說還休。林小可猜不透,張子良想表達些什麼,而那一刻,林小可便想到,是不是,他厭煩了她?
林小可腦海裡,不停地想着“分手”這兩個字。
是,林小可下定了決心,這次是真的真的下了決心,對了自己發誓,她一定,一定,一定要離開張子良。她和張子良,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分合合中,蹉跎,打轉,沒有結果,走不出來,到最後磨損到盡頭,只有疲憊和不堪。
她不要再這樣過下去了。
凡事都如此的吧?非常非常愛的人,就如同非常愛的物品一樣,都是由十分紅處轉爲灰。因爲曾經迷戀和執着過,再繼續下去的話,就只能地無奈地看着它,一步步的走向斜坡路。
林小可清楚這兩年的時光裡,她,幾乎在用了一生的力氣,把她所有的愛情都耗掉。林小可知道,以後,她不會再這麼癡迷執着地愛上任何男子了。
林小可換了個話題,問了張子良:“你什麼時候結婚?”
張子良說:“不知道,我三十歲之前不會考慮這個問題。我還年輕,事業一無所成,還不想這麼早結婚。”
林小可說:“有了女朋友,應該收心養性啦,不能這麼花心了。”
張子良反問她:“有女朋友和收心養性,沒有關係吧?”
林小可想說:你有了喜歡的女子,我們便沒有見面的必要了。但林小可終始沒有說出來。也許,是睡眠不好,又也許,是太累,她和他,都變充滿了**味,不能硬碰硬,一碰到,也許什麼都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