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翠豔欲滴的龍舌蘭聞言緩緩回頭,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滑過我,看向慕容玠,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乍一看那笑意好像只是浮於表面,可下一秒你又覺得他其實是真誠的。
我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容貌,可他那隨意的斜斜一眼,便足以讓我陷入呆滯。
都說男人長桃花眼不宜,俗話說“逢人微笑水光迷”,這種人給人的感覺便是喜歡嬉戲人生,這樣的男人信不得愛不得。
而他無疑是桃花眼中的極致,眼型長而優美,形似桃花花瓣,眼睛水潤溼漉波光粼粼,眼周略帶着像是剛剛哭過的微醺紅暈,睫毛長而密,像蝶翼靈動,眼尾細而略彎上翹。
他的眼睛黑白並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好像永遠也睡不醒般的迷離朦朧,而這種迷離無疑是醉人的。
他吊着眼稍向你淡淡的斜視,便教人心蕩意牽,他若是笑着,便勾魂攝魄。
細長無暇的頸,一襲碧色的寬大華袍,大大的V字翠色領口坦然的露出誘人的瓷白,細細一看便瞧見那翠色中竟隱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苞淡然伏於左肩,斜跨胸膛向腰際蜿蜒伸展,花莖在腰身盤旋一圈悄悄隱匿於翠綠,妖嬈而純淨。
他便像是那株隱匿於翠綠中的荷,淡淡的粉,清清的白,不願意被發現時便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可你若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便再無其他。
也許任何人穿上這身的青蔥翠綠都不免滑稽,可他偏偏穿的自然,偏偏穿的風情,好像這翠綠本就是世上最稀鬆平常也最光彩奪目的顏色。
又可以這樣說,這世上任何的一件衣服他都是配得起的,許是妖冶的紅,許是青蔥的翠,許是聖潔的白,又或者是神秘的黑,只要他想,便可以穿成最美的顏色。
我發誓,我甄臻的前世,柳扶蘇的今生,都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個男子,自認爲閱人無數的我甚至看不出他的年齡,少年?青年?甚至是中年?少年人和他比起來太過青澀不夠成熟,可成年人又沒有他的清澈與自然……
他的氣質可以從任何年齡中超脫出來,集齊他們的優點,並且遙遙凌駕於上。
他俯下身子伸出一掌,牢牢握住慕容玠的手,用力將他扶起。
慕容玠像一塊大肉鬆似的趴在他身上,手臂繞過他的脖頸搭在他的肩上,他將頭髮從慕容玠身子底下撩出來,輕輕一甩,瞬間,髮絲飛揚。
似是無意,他回頭,與我相視,迷離的眼中竟閃過一抹詭異而妖冶的碧色!
心跳砰然!我像是中了魔咒般,癡癡地看着他!好像伏在他肩膀的不是慕容玠,而是我自己。好像拂過他那三千髮絲的不是微風,而是我的手指。
我呆呆地靠近他,連他四周的空氣也飄動着異香,好想,好想代替空氣環抱着他,好想讓那瑩潤的膚色沾有我的痕跡,想依偎在他的懷裡,想吻上那透着粉的脣,想……
“喂!別看嘍~這小子可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慕容玠突然轉過頭來,伸出手大力拍着我本就嗡嗡作響混沌不堪的腦袋。
“唔!”我抱着腦袋被拍的吃痛不已,卻也巋然清醒!
啊——怎麼搞的?!我瞬間臉紅!天哪!我居然像一隻發春的貓,在街上就對着陌生男子胡思亂想?!而且還悲催的被人發現了?!
啊——我不活了啦!
我忙慌張的捂住臉蛋兒,幾乎想找個適合我尺寸的地縫鑽進去!
慕容玠的聲音再度傳入我耳邊:“她可是我的人,承歡,不要想打她的主意!”
什麼?!誰是你的人?!我氣呼呼的想要質問,卻同時驚異的發現,那心跳的異樣感覺竟然消失了……
男子淡淡的一笑,回頭架着慕容玠一步步向前方走去。
而我,呆滯依舊。剛剛的一切不像是真的,像夢像幻覺,醒了,便什麼也也沒有留下。
怎麼回事?
“喂,別想了!”慕容玠懶洋洋地吊在承歡的肩上,遠遠地回頭對我眨眨眼:“跟着來!”
我呆兮兮地看着慕容玠,又瞧一眼那抹翠綠,好像真的什麼感覺也沒有了,眼前的男子僅僅是背影好看,剛剛那誘人香氣彷彿也從不存在。
我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爲什麼我會對着一個連正臉都沒有瞧見的男子春心萌動?這太說不通了!我自認爲還沒有花癡到這種程度啊!而且這感覺也來的太過突然,甚至消失的也異常詭異!
難道?我居然在不經意間被人催眠了?
莫非?我看着眼前翠綠色的身影,莫非這個男人能夠控制人的思想?!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同時心有餘悸,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歡,今天第二次看到這個頗具特色龍飛鳳舞的招牌,沒想到我能這麼快成爲這裡的座上賓,還是由老闆屈尊親自招待。
承歡,便是這煙花之地的老闆。
如今看來,他的這個名字取得好,與他的身份貼合得絲絲入扣。
承歡,喜也承歡,悲也承歡,曲意也承歡。
這歡館外表看起來,並不是雕欄玉砌極盡奢侈,一座普普通通二層的小,門口偶爾出現的幾個巧笑倩兮的鶯鶯燕燕,也不是風騷畢露,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似低調的歡館,卻是整個慕容王朝最大最具盛名的風月之地。
一進大廳,便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兩個身材偉岸的男子,從承歡的身上一左一右的架起慕容玠。
慕容玠騰地跳開,甩開把他當小雞一樣拎起來的壯漢,笑嘻嘻道:“哎呀!沒想到居然已經好了!”
對於慕容玠明顯的欺壓,承歡也不惱,只是轉身對我點點頭,伸手指着身邊的一條長廊。
我登時緊張,不敢看他的眼睛,卻故作鎮定,假意左右顧盼。
慕容玠一把摟住我的肩膀,笑道:“他請我們飲茶,走。”
我渾身僵硬,對承歡避之怕之如蛇蠍,一時竟忘了慕容玠居然在公然吃我的豆腐。
順着悠長的走廊,除了一個打雜的小廝,竟無一人來往,好像這不是一家本該鶯歌燕舞帶的妓院,而是冷清的佛堂。
兩個健壯的男子一左一右跟着承歡走在最前面,慕容玠摟着我小聲道:“這條走廊只有承歡和幾個管事的纔有權通過,你那個小奴就是進了歡館也找不到咱們。”
哦,敢情是工作人員專用通道呢!
我這邊大腦一開始運作,才發現慕容玠的狼爪子捏着我的小肩膀,美得不亦樂乎,登時一巴掌扇過去!
“疼!”慕容玠摸着被拍紅的手背,齜牙道,“下手可真重,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我真替你那小奴悲哀啊!今天那一巴掌可謂是驚天動地!”
藍若溪,你還在門口傻等嗎?還是已經發現我不見了,正在焦急地尋我?
七拐八拐之後,在我以爲我老死在這冗長而寂靜的長廊中時,終於到了,在外面看來,這歡館可沒有這麼大啊?莫非這個承歡在故意因我們繞道?
木門一推便開,擡眼便是一間茶室。
小小的一間,裝飾也極爲簡約,隱約的嫋嫋茶香,幾副遠山清水的寡淡字畫,一個實木製的暗色簡單茶几,幾個暗紅的黃砂茶碗,幾株叫不上名字的綠色盆栽,想象中的紅綃帳暖與這屋子完全不搭邊。
唯一能夠吸引我的,便是置於窗臺上的一尊玲瓏薰爐,花紋繁複而怪異,好像某些詛咒的紋路,每一處鏤空設置的都極爲精巧,整體呈現暗色,但這暗沉中又似乎透着點碧色的光,好像……我擡頭看了一眼正在泡茶的承歡,就好像承歡的眼睛,透着詭異又誘人的綠。
我緩緩走近它,越發覺得移不開視線,禁不住伸手想要把它拿過來細細研究,指尖還未碰到,這薰爐便被另一隻細長的手遮住,那手背近在咫尺,連血管也清晰可見,那瑩白膚色下的血管,竟也透着綠。
詫異擡頭,卻是承歡。
他不是在泡茶嗎?怎麼會注意我這一微小的動作?而且我看了看並不算近的距離,他難道會瞬移?
如今,我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充滿了敬畏,如果有人告訴我,他其實便是那龍舌蘭精變得,我也不會覺得太突然。
他對我笑笑,轉身把薰爐拾起,裝進抽屜鎖好。
“啊——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它很特別,卻不知道這是碰不得的。”我有些尷尬,慌忙解釋,其實讓我更爲驚慌的,是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可我一面對他就大爲緊張,甚至忘了鑽研那其中的意義。
他對我搖搖頭,便又去泡茶。
“你的眼睛可真是刁鑽,怎麼獨獨看上了它?要知道,這可是比承歡命還重要的寶貝,覬覦它的人可沒一個有命活得下來。”慕容玠帶着無所謂的語氣,懶懶散散的靠在椅子上,說的話卻令我毛骨悚然。
我僵硬地回頭,不會?難道我要遭人滅口?
慕容玠看我的樣子,嗤笑一聲道:“放心,他若是想動你,還須得看我同不同意!”
承歡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認真的扶着茶壺,頗有技巧的倒了三杯茶,完了,對我招招手。
我便神魂顛倒的晃了過去,坐在茶几前,看那黃砂茶杯中的嫋嫋茶水,水面波動,一抹碧綠時隱時現,本該是頂好看的顏色,越看便越覺得詭異,一口茶喝下去,沒有舒爽宜人,卻是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