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酒會在望舒搞得很成功,被極樂喝剩下的那大半壇酒不消一會兒便見了底。
人頭依然攢動,我只是不知,望舒的女人們是爲了喝酒而來,還是爲了看我的男人們而來。
兩個月後,第二批釀製的葡萄酒也啓了封。於是,男人們在涼茶鋪邊搭了一個小酒鋪,甄氏酒家正式開業。
藍若溪踏實穩重,承歡是曾經經營那麼大的歡館,頭腦自然靈活。生意上,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自然就沒有我什麼事兒。每天陪阿蠻說說話,偶爾幫酒鋪打打下手,再逗逗極樂,日子過的反倒比以前更輕鬆了。
自從那夜極樂酒後大變樣,我便不許極樂再沾酒。他雖然有些失落,卻不敢違揹我的命令,於是,我人身安全就保證了。
呼——撫胸。
每天只是在家遊手好閒,男人們便拱手送上銀子來。我扒拉着枕頭邊的小木匣,還差一點點,就可以娶哥哥們了!
把錢匣子抱在懷裡,美滋滋地滾來滾去,門開了。
一陣熟悉的異香悠然飄過,是承歡。
我坐起來,歪着頭對他眨眼睛。
承歡倚着門,桃花瓣似的眼睛迷離朦朧,一貫慵懶的模樣。
“想你,便來看看你。”他歪了歪頭,閃着寶石般光澤的頭髮垂下些許,說不出的風情。
我怔忪片刻,越發不明白,這樣搖曳生姿的男人,爲什麼會喜歡我?
他靜靜看着我,也不靠近,眉目溫柔得能化出水來。
清風悠悠吹過,髮絲飄搖。
我怔怔坐着,心跳怦然。
“過來……”我呆呆招手。
他微微笑了,碧色的眼底柔波盪漾,向我走來。
每靠近一步,心跳便劇烈一分。
他貼近了我,誘人的體香將我包圍。
越是顏色豔麗的東西,就越危險。
承歡無疑是最豔麗的一抹。
危機意識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
他伸手,環住了我的腰。
在我耳邊,淡笑:“要我過來,怎麼自己又躲?”
我吶吶無語,抱着錢匣子,僵硬着貼在他的胸口。
翠袍下細白的頸部晃得我頭腦昏花,透過那柔軟華麗的布料,瞥見胸口大片的肌膚。
我扭頭,深呼吸。
他低低地笑起來,聲音在我耳畔震動,引起陣陣酥麻。
柔弱無骨的手蛇一樣沿着我的背脊,滑動。
隔着衣物也能輕易帶起叢叢火苗。
他擡起另一隻手,按上我的錢匣子,扯了一下,沒有扯走。
“放手……”他說着,歪頭含住了我的耳垂。
像是突然被電擊中,我猛地撒開了手,眼睜睜看着錢匣子被他趁機扔在一邊。
那是我的老公本!我不滿腹誹。
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他擡手撫上了我的側臉,幽怨輕哼:“親愛的,不許走神……看着我……”
我像是被下了蠱,立刻擡眼看他。
他的眼底劃過淺淺笑意,他的脣貼着我的眉心吻了下去。
這是一隻最會誘惑人的妖精……
妖嬈寒梅,嫣紅似血。
涼月細,晚風起舞。
燭火在地面透出悠長的影子,搖搖曳曳,忽明忽暗。
承歡半撐着手臂,躺在我的身畔。
瑩白肌膚開出大片的血色梅花,攝人心魄。
“我是個怪物,你怕嗎?”他望着自己身體的圖騰,脣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眼尾的梅花微微顫動。
被吃幹抹淨卻依然在騰雲駕霧的我,再次心跳失控,勾起他的下巴,輕吻落於他的脣畔。
“不怕……”指尖沿着他的眼尾滑下,穿過冰涼絲滑的頭髮,撫摸着他絕豔的背脊。
他隨着我的撫摸細細顫抖,搭在臀間的絲被滑落,他扭過頭來看我,瀑布般的黑髮從肩頭垂下,滑過指尖,冰涼如水。
碧綠的眼睛,嫣紅的梅花,雪白的肌膚,至黑的髮絲……
終於知道,爲什麼會有無數男女爲他傾倒,爲什麼有人願意爲他傾盡一切。
豔絕天下的稱號,不是假的。
這種美,已經超脫出了單純的外表,是從骨子裡散發的。
貼着他赤=裸的身體,我將他壓在身子底下。
仍然不敢相信,他居然是屬於我的……
到底會招來多少妒恨?
服帖地任由我壓着,他的側臉貼着柔軟的被褥,淡淡道:“扶蘇,未來酒肆的經營計劃,我已經將它寫下,就放在你的牀頭……”
“嗯?”他的身體很軟,趴在上面,舒服的讓人不想移動半分,連思維也跟着停滯。
斂息了片刻,他摩挲着握住了我的手:“極樂是個好孩子,不要辜負了他。”
我眯起眼睛哼哼着:“他是個好孩子……不過,他只是個孩子……”
“他是個男人……”承歡嘆了口氣,“算了,你早晚會知道。”
“嗯……”口水不小心流到了他圓潤的肩頭,趕緊假意親了一下,再偷偷擦掉,吃吃笑着。
睡意朦朧時,羞恥心降低,我終於說出了平日不敢說出口的話:“承歡,雖然聽起來……有點怪……但是,我真的……想要娶你進門哦……嘻嘻……你願意嗎?”
他趴在我身下,像是睡着了,並沒有馬上答話。
我懶懶側過頭,撩撥着他的耳垂,想要弄醒他,卻突然發現了其上的一排耳洞。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唔?只是一隻耳朵,居然有五個那麼多?”我擰着眉,又去扒拉他的另一隻耳朵,“一,二,三,四,咦?不對稱啊?這邊怎麼只有四個?”
“承歡……”我拍拍他的側臉,“你少穿了一個呢!”
他緩緩睜開了眼,碧色的眸子流光溢彩,漂亮極了。
我抱着他親了親,他就勢將我挪下背脊,我坐在他身邊,蜷着腿看他緩緩翻過身。
“另一個,穿在這裡……”承歡指着自己胸口,神色平靜。
視線緩緩由他的臉下滑,我呆呆看着他指尖所向的地方——淡茶色的乳=首。
“原來……”我愣愣道,“你有打洞的嗜好……”
“不是我的……”他摧毀我的自欺欺人,語調輕飄,“是別人的嗜好……”
“這裡……”細長的手指劃出冰冷的弧線,他指向自己的分=身,“也有……”
夜風吹過,吹散了一室旖旎。
飛蛾撲向燭火,發出最後幻滅的火焰,滋的一聲,然後墜落。
我有些搞不明白他了,前一刻還溫柔繾綣,這一刻就帶出了挑釁。
我已經說過,那些所謂的過去,我並不在乎!
他爲什麼要一次次向我展示,割碎我的心?!
濃情蜜意散退了個乾淨,我悶頭倒下,頭重重地砸在枕頭上,閉了雙眼。
他靜靜躺在一邊,無聲無息。
紅燭落淚。
次日醒來,血色蠟淚成堆。
身畔冰涼。
我坐起來,隨手抓起身邊的衣物。
一封信,飄蕩着落於腳邊。
勿尋。
——承歡
赤着腳跑出去,明晃晃的太陽刺花了我的眼。
眼前模糊一片,門前的楊柳樹隨風搖擺。
遠處的土道蜿蜒曲折,兩旁的青草連綿不絕。
夏蟬嘶鳴,蛙聲起伏。
“承歡!你給我回來!”
我對着碧空白雲大喊,飛起來跳到黑風背脊,雙腿用力一夾,黑風揚踢,健步如飛!
背後倏忽貼近一物,有人飛起來跨坐在馬背,攔腰摟住了我!
藍若溪的聲音縈繞耳畔:“不要追了,他有必須要做的事!”
我愣住,繼而憤怒轉身,對着那張漂亮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早就知道?居然還放他走?!”我激動地眼淚直流,“你知不知道,這是把他往火坑裡推!”
藍若溪的臉被我重重打偏了過去。
他捂着迅速躥紅的臉,睜大了眼睛看我。
心驟然疼痛,手掌傳來絲絲麻意,我閉了眼不忍看他,冷冷道:“下去!我死也要把他給追回來!”
我想打的並不是藍若溪,而是自己!
如果昨夜,我不是一言不發地冷落他,他也許不會走的這麼決絕!
我早就知道,他越是表現的無所謂,就代表他越在乎!
他把自己的傷疤呈給我看時,他的心一定在淌着血!我怎麼會……昏了頭去生他的氣?!
他說酒肆說極樂,分明就是在做最後的交待,我怎麼那麼粗心?竟然察覺不到?!
“我真是個笨蛋!”
用力捶向自己胸口的手被人截下,藍若溪緊緊抱住了我。
“他走了……承歡走了……”
哭着倒在藍若溪的懷裡。
我知道,我再也追不回承歡。
……
那天,若溪哥對我說起了承歡,承歡的家,承歡的父母,承歡的身世。
我從來不知道,兩個男人已經如此交心。
東丹國的左丞相,夜溫。
二皇子東丹晗玥的舅舅。
夜溫,從小便迷戀自己的妹妹,眼睜睜看着她嫁給東丹擎做了妃子,夜溫發誓不娶。
然而,作爲夜家唯一的血脈,不允許這樣的任性。
迫於父母的壓力,夜溫娶了一個不愛的女人,生了一個讓他至今痛恨的兒子。
便是承歡。
爺爺奶奶爲他取的名字原是夜瞳,在他尚未有太多記憶的時候,兩位老人便撒手而去。
隨他們而去的,還有承歡的幸福。
被父親厭恨,甚至剝奪了姓夜的權利。
隨着母親在夜府住着漏雨的柴房,被當成一件可利用的工具肆意調=教,吸了毒,刺了青,習慣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綠萼之流本是夜溫訓練的死士,就連她也瞧不起承歡,以折辱他爲樂。
就如孩童捏死一隻螞蟻,傷害別人,有時並不需要理由。
十二歲的時候,被送到慕容做細作,纔有了自己的名字,承歡。
夜溫恨他,因爲承歡的存在毀了自己對妹妹純潔偉大的愛,承歡,是恥辱與屈服的象徵。
他想要承歡死,卻又不願意他在破壞了一切後,簡簡單單死去。他要將承歡捏在手中,折磨至死。
夜溫的砝碼,是承歡的母親。
一個被傷害至此,卻還愛着自己丈夫的傻女人。
一個給了承歡母愛的女人,她愛承歡,不如不愛。
她的愛成了系在承歡腳踝的細線,夜溫捉着她,輕輕一拉,承歡就飄然墜地,飛得再高,也永遠不會有自由。
“前幾天,他收到了他父親的飛鴿傳信,他知道,自己躲不了。”
“他不可能放着他母親一人受苦,只要他救出了他的母親,承歡就會回來。”
“若是他救不出呢?”我問。
“……”
“若是他救不出呢?若是他母親不肯跟他走呢?”我固執重複。
承歡,你還會回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