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柒柒狠狠地咬了咬下脣,如針凝聚的瞳仁,劃破了一切平靜僞裝與隱忍。
靳長恭撩起一縷她散落的髮絲,輕嗅於鼻間,低柔道:“我是誰並不重要,最重要的你是誰,是不是值得我營救的人。”
柒柒臉色乍臉一變,她心臟激烈地跳動着,一半恐懼一半期待在博弈,她情感上想相信眼前這個人是可以拯救她出地獄的,可是屬於她的理智卻高傲地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否屬於真實。
一個連身份都不願意透露的、雌雄莫辨的神秘人,憑她多年浸淫權謀的腦袋來分析,怎麼樣也無法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你——你真的能救我?爲什麼?”柒柒臉上茫然而混亂地掙扎着。
“此地不宜久留,告訴我,你真正的身份,否則我會獨自離開。”靳長恭一改溫和的嗓音,凌厲銳氣的聲音帶着一種壓迫性。
柒柒震驚地擡頭,眼中極快地閃過,掙扎,懷疑,期盼種種複雜情緒。
“不!救我!我不要繼續待在這裡!”她痛苦地抱着頭,臉色蒼白如紙。
“我會救你,只要你清楚地證明自己的身份,並且能夠令我信服……”靳長恭鬆開了她的頭髮,完全一副悠然自得地模樣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的困獸之鬥。
柒柒頭痛欲裂,腦中有着強烈的求生慾望,她想如今再差的境地亦不會比現在更難受了,於是她決定孤注一擲。
“我,是鳳國的皇女,風、裴、炅!”她暗啞的聲音似負傷獸類咆哮,低低喘着粗氣。
靳長恭眯了眯幽暗的眼睛,再道:“棲鸞是誰?”
“他——他,呃~他是鳳國的國師,喝~喝~鳳,鳳棲鸞。”柒柒獰緊的眉頭,低低的呻吟帶着她身體發出的吶喊,不堪重負的精神壓力。
看來人物稱呼身份算是對上號了,但她還有很多疑題未解。
“你爲什麼會在魔窟,當初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柒柒眼中渾色越來越濁:“魔窟的人在圃田村私設了,了一個窩點,專,專門研究毒,毒物與蠱,他們利用無知的百姓,替他們試毒,壞掉的人,就燒了,而活着的人,就做了一批魔鬼,魔鬼……”
什麼?!試毒?靳長恭眼睛內暗光一閃,難道是毒宗的人爲了全面準確無誤地拿下魔窟,所以提前跑到靳國去進行活體實驗?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圃田村離魔窟距離甚遠,就算他們想找一個隱蔽的據點試毒,也無需要捨近求遠,放棄周邊而大老遠跑來靳國,她猜肯定圃田村內有什麼他們必須這麼做的緣故。
在靳長恭沉吟時,剛纔還會說能反應的柒柒已經四腳攤平,身體軟軟地靠地牆臂上,此刻眼睛半闔,黑瞳微微渙散,一張臉毫無血色,咋看一下尤如僵硬的屍體。
遭了!忘了她腦袋有傷,好像催眠過度了。
靳長恭抿緊薄脣,掏出一顆綠色補氣生血的藥丸喂進她嘴裡,低低道:“風裴炅,我會救你的,在這之前,你暫且在這裡好好地養傷,不要做任何多餘的舉動。”
柒柒睫毛動了一下,然後緩緩闔上眼睛,疲憊地徹底昏睡了過去。
靳長恭確認的風裴炅的身份後,整個人有了一種質躍的光芒,就似剛完成了一件積壓在心中很久的重負被剷除掉了。
有了風裴炅這一步棋,鳳國何愁遠矣?
她離開了地下囚室,便重新回到了魔窟洞府中,此時赫連眥暽仍舊沉沉地睡着,而靳長恭則坐於牀畔,纖細的手指沿着他的眉目輪廓滑動,平靜的面容下,周身的殺意卻越來越濃郁深沉。
“到底是殺了他還是留着他呢?”幽幽微涼的聲音在寂靜的房中響起。
靳長恭暗了暗眼神,最終想起了什麼還是鬆開了手,她懶懶地打了一哈欠,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累死她了。
重新回到妖主樓閣,發現果然守衛戒備比離開前鬆懈了許多,回到赫連姬的臥房,蝠是第一個感應到的,一看到是她便放鬆了警戒,無聲退於暗處繼續戒守着。
而玥玠則湊近燭火拿着一隻蠱蟲研究着,雪無色在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至於赫連姬就像一截木頭直挺挺地戳在那裡,看她面部肌肉抽搐的模樣看來是站了很久,瞧她想動不能動,想說話不能說話,硬生生憋青了一張臉。
當她看到靳長恭像竊香的採花賊從窗邊躍進時,臉色由青漲紅,開始死命地瞪瞪瞪瞪,一直瞪着她!
那兇狠的架勢,估計是想用眼神滅了她丫的。
靳長恭卻連多看她一眼都省了,直接忽略,她輕步走到玥玠身邊,笑道:“拿到母蠱了?”
她眼睛盯着那隻像蠶一樣大小的雪白母蠱,古怪地抖了抖眉毛,老實說她對這種節肢爬蟲類並沒有多少好感,甚至有時候看到玥玠心無芥蒂地任那些小蟲子爬在他身上,她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看來這一點,她與所有女孩子的喜好是相通的。
“陛下,您回來了。”雪無色丹脣逐顏笑,熱情地打着招呼。
靳長恭挑了挑眉,亦禮尚往來地回了他一個笑容。
“是母蠱,有了它,子蠱會聽話,那些人不會有問題了。”玥玠回眸看着靳長恭,神色春風拂面般柔柔暖暖。
“嗯,辛苦你們了。”靳長恭眸露讚賞地看着他們。
而雪無色接觸到靳長恭星華般目光,則微微赧然低頭,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被陛下表揚會有一種害羞緊張的情緒,還有一種喜悅成就感,這種感覺是從前他做夢都沒有想過的。
以前的他有多痛恨永樂帝的存在,他記憶已經漸漸開始模糊了,但浴火重生而鑄造的一番感情,卻深深地銘刻進了他的心。
他知道他喜歡陛下,想留在陛下身邊,但是陛下已經拒絕過一次了,他想肯定是因爲上一次他居心不良,想利用陛下替麗國報仇所以她纔會拒絕的,若這一次他誠心誠意地想重新回到她身邊呢?
——她會同意呢?
他揣揣不安地窺一眼靳長恭,看着她在橘黃燭光下,那恢復原貌的俊美側臉,眸光漸漸癡癡的入了神。
而赫連姬站立的位置正在他們側對面,她除了一開始使勁地瞪着靳長恭,後來基本上全部的精神都是放在雪無色身上。
看他那般癡迷深情地看着靳長恭,眼中一黯,自嘲地勾了勾嘴脣。
回想起靳長恭之前說過的話,她不由得嗤笑:這就是現世報應嗎?讓她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一個心有所屬的人,這就是對她從前無情拋棄玩弄了那些男人的報應嗎?
“恭,困了。”玥玠重新將母蠱裝好,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虛弱似百合花般一笑。
而靳長恭也累了一宿,便順勢道:“嗯,明天還有事情要辦,一起睡吧。”
雪無色聞言一僵,他瞪大眼睛看着他們:“一、一起睡?!”
靳長恭看他驚訝的表情,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擡了擡下巴:“是單純地蓋鋪蓋睡一張牀,今天晚上就擠一擠吧,勉得橫生枝節。”
雪無色聞言訕笑一聲,媚眼含羞合:“那個,不好意思。”
他爲剛纔腦中驟然浮現的齷齪一幕產生期待而慚悔不已,默默垂下了腦袋。
這一夜,燭火漸熄,他們三個人很安靜地睡在一張牀上。
置於赫連姬的話,誰管她呢。
要說赫連姬好歹一堂堂妖主,其臥房規格自然不容小覷,隨便說一樣,比如說她這一張金穿藤雕花涼牀便是橫堅躺個七八人不成問題。
但是這麼寬的一張牀,卻容不下靳長恭一個翻身。
靳長恭很不習慣地像夾心餅一樣被兩男夾在中間位置,動彈不得。
一開始分牀時,她習慣睡裡面,以前跟花公公睡的時候,都是她睡內,他睡外面。
但由於雪無色與玥玠他們兩看相厭,她無賴只有做這中間人。
要說玥玠的睡相是極好,不會打呼亂滾踢人磨牙,除了睡着睡着愛將腦袋朝她胸前拱,蜷縮在她懷裡這一點令人無語,而雪無色相反,睡相卻是極其不好,當然他也沒有打呼嚕磨牙的不良習慣,只是他愛睡着睡着便整個人像膏藥一樣緊貼在她背後,手與腳並用將她牢牢地纏住。
原來算是秋深寒涼的天氣,竟在他們兩人的夾攻下令她熱出了汗。
不過好在她也是累極了,最後熱着熱着,抱着抱着還是睡着了。
翌日溫暖和煦的陽光爬滿窗櫺,透過輕幕撒落一片斑點,靳長恭是被胸前的異樣觸感給驚醒的。
一開始靳長恭感覺自己平板胸前有一種癢癢想撓的感覺,她朦朧迷糊地睜開眼睛,竟看到一隻白嫩嫩,凝露玉脂般的手從她的內衫伸進,壓在她胸前上方一點。
當即她的睡意便清醒了幾分,再瞪眼一看,另一隻玉蔥般骨節分明的手從她背部,伸進她衣袍內,貼在她的柔軟腹部位。
而她就這樣,被兩人一前一後地牢牢圈抱着,佔盡了便宜。
她此刻衣襟大開,露出精緻的鎖骨與大片雪膚,腰間被人緊緊纏着,胸前挨着一個毛茸茸的大腦袋,這悲催的!她說她怎麼昨夜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隻烏龜被人踩着呢!敢情是被兩隻妖精纏上了!
她黑着臉,將抓胸的那隻手移開,又將伸出她白嫩柔軟肚皮那隻手扯掉,最後再將兩計狗屁膏藥一左一右地推開,深吸一口氧氣坐了起來。
不期然一擡眸,便看到一雙紅通通,帶着滔天怒意的惡狠狠眼睛。
這人,除了一夜末睡又被逼着站了一夜全身像一萬隻螞蟻爬着的赫連姬又是誰呢?
“陛下~嗯~”雪無色微啞性感的嗓音疑惑地哼一下,他並末睜開眼睛,當感受身前靳長恭離開的暖度,不安地伸手朝前摸了摸。
而另一邊玥玠在睡夢中感覺到熟悉而溫暖的味道消失了,蹙了蹙眉,薄薄陽光下那幾乎透明如蟬翼的肌膚泛着健康的粉紅色,小巧地聳了聳瓊鼻。
這時雪無色的手正巧摸到了玥玠的臉上,玥玠一震,接着徒然睜開眼睛,那尚末完全清醒的眸子如黑夜中的鋒利刀刃上的銀光一閃。
而靳長恭則在第一時間感受到殺意,當即臉色微變,出聲道:“玥玠!”
玥玠對靳長恭的聲音很敏感,當即表情一滯,然後擡起一雙有些茫然朦朧有些無辜,稚純的黑瞳看着靳長恭。
而雪無色也因爲這一聲低喝,精神一震,悠悠睜開眼睛,眨了眨睫毛地醒了。
“陛下?”
靳長恭看玥玠恢復成無害的兔子才緩下臉色,將雪無色的過界摸到了玥玠臉上的手甩回他自已身上,道:“既然醒了,就起來準備準備吧。”
“……準備什麼?”他完全沒在狀況上。
“自然是去見宗主閣下囉。”靳長恭看他那迷糊模樣,輕笑了一聲。
“恭,你生氣了?”玥玠看靳長恭只跟雪無色和顏悅聲地說話,他清粼的黑瞳閃過一絲慌亂。
靳長恭這纔看向他:“沒有。”
的確沒有,她從來就知道他並不象表面那般溫和,再加上七怪曾經描述的他一些過往,那她就更不會意外他剛纔下意識的行爲了。
玥玠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直到確認她不是說謊或是在敷衍他,才柔美一笑,那純笑的笑容在陽光下分外清澈迷人,靳長恭一愣,久久末移開眼睛。
而雪無色看陛下的眼睛再次被那個裝純男人吸引過去了,他便扯着被褥泄憤,眼睛陰鬱一片。
雖然他武功盡失,但剛纔那一刻來自於玥玠的殺意,他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得到,本以爲陛下能夠看清楚這個面善心惡的假白蓮花男人,卻不想陛下一點都不在意!
嗚嗚——果然是因爲他在陛下那裡沒有地位嗎?所以纔不被重視嗎?
“無色,你發什麼呆呢?”靳長恭起牀後,看雪無色仍舊在牀上一動不動,便奇怪地問道。
雪無色垂下頭,慢騰騰地下牀,明顯一身落寞氣息。
而靳長恭心思開始佈署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倒沒有多少注意他的情緒變化,但赫連姬卻一一盡收眼底,突然有了一種十分解恨的情緒。
她的感情被人無情地踐踏,看到無豔受到與她同樣的待遇,她覺得大快人心。只是她的眼睛裡面卻依始沒有任何笑意,反而是更深的灰暗。
等他們都整理好了,門外突然來人敲門,門衛傳話說是毒宗派人來接妖主去見毒宗宗主。
靳長恭變聲成赫連姬應下後,便吩咐不準任何人進來,她走到赫連姬身邊,笑得不懷好意道:“雖然你中了聽話蠱,可是仍舊讓人不放心呢,所以這一趟就不帶你了,不過卻需要借你的臉與這一身衣服,希望你別介意。”
赫連姬聞言瞳仁一窒,眼睜睜着看着靳長恭已經開始扒掉她的衣服了……
當赫連姬的房門打開時,穿着一身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長裙來到客廳時,兩位毒宗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當看到她身邊跟着一個毀容的雪無色與披着斗篷的新寵玥公子,他們臉色是暗藏着鄙夷與不屑。
這次毒宗派來的人並不是昨夜前來的那個高傲陽老,而是來的是兩個身穿棕服的年輕人。
“妖主,宗主有請。”
看到赫連姬出來,他們不情不願地起身,跟她行了一禮。
“嗯,走吧。”赫連姬抑起下巴,不輕不重地瞥了他們一眼,便率先起步。
“等一下,妖主,宗主只想要見您,您身邊的兩位恐怕不能去毒宗。”其中一名年輕人伸臂一攬,他長得倒算周正,只是眼袋浮大,面色泛青,看起來給人一種陰森的錯覺。
“這兩位是本妖尊的心腹,留着路上解悶,難道你們打算代替他們侍候本尊嗎?”赫連姬眸光倏地沉下,有一種銳利鋒芒令人心驚。
毒宗的兩人一愣,不敢與其對視,一想到所謂的“解悶”是指什麼,他們臉色一陣厭惡牴觸:“這——”
他們暗中相覷一眼,最終倒也沒有再說些什麼了。
其實他們暗中陰險地想着:到時候若真的出什麼問題,宗主自然會處罰這妖婦,他們也不必做這惡人得罪她了。
跟着兩位毒宗的人一路走來,地勢越走越偏,朝着一片枯黃森林一路朝西,方向漸漸遠離魔窟。
最後他們五人來到了一處幽美的山水澗,空山新雨後,清泉石上流,水聲潺潺,而泄出於兩峰之間者,芳草萋萋之中有一間綠竹房。
將赫連姬帶到這裡後,兩位毒宗的人便離開了,而雪無色與玥玠則被他們一併帶到後方,這次靳長恭倒沒有阻止。
只要在她能控制的範圍內,不在近身也無防。
而身處這種優雅空曠肺腑皆清新空氣的環境令靳長恭倍感意外。
她之前以爲在武林中聲名狼藉的毒宗宗主,該是一個住在陰暗爬滿蜘蛛陰森充滿血腥屍骸的秘室之類的地方,卻不想竟他竟住在這種像是文人雅士歌賦的山水地方。
“姬,你來了。”磁性,如釀泉般俊秀的聲音從綠竹屋內響起。
靳長恭聽到這道聲音卻怔了,感覺腦中有什麼東西被敲碎了。
“呃,師傅?”“赫連姬”怔愣半晌,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嗯。”這時,從竹屋內緩緩步出一名身穿單薄水湖色衣衫,面容泛着溫聲的男子,他細長的眉眼微挑,五官雖然平常,但是卻生着一雙異常誘惑的勾魂眼眸,瞳仁清亮異常,反而減弱了幾分妖色,多了幾分平和穩定氣度。
他膚色很白,像是那種長年不見陽光的那種,脣色淡薄,淡得幾乎沒有顏色,瞳仁亦很淡,琥珀色淡雅的色彩,令他整個人莫名地給一種羽化的感覺。
不得不說,從他走出來那一刻,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沒有浸淫毒物過久的毒辣與陰狠,眼前這個人反而像是一個有些瘦弱,不染凡塵獨居於山谷的氣質公子。
“姬……還有眥瞵你們都來了。”他溫和的視線帶着虛光,投向赫連姬身後。
“赫連姬”側身回眸,便看到了臉色陰沉走過來的赫連眥暽。
“師傅。”他斂眉行禮,舉止一絲不苟。
看得出來他對於毒宗宗主是發自內心地尊敬的。
雖然感覺難以置信,撿到赫連眥暽與赫連姬並且教養了十年的毒宗宗主竟會是如此年輕而無害模樣的人,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由不得她不信了。
據說下章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