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域,據聞這片海域被海民私底下稱爲死亡埋骨之地,它很危險。華韶臨風而立,平淡祥和的聲音隨風飄散,顯得有些不真實。
“你知道?”靳長恭感覺到西邊的風勢越來越緊,四帆被風吹鼓成半弧形,呈一種飽滿易折的狀態。
“軒轅大陸有三十年前叫一名‘紀有’的遊歷探質地理學究,他用時四十年遊歷遍了整個軒轅大陸做考究,臨終前耗盡心力最終著畢生只著作了一本‘紀有勘記’,裡面曾提過一句,軒轅大陸天勢造就產生了四大最險之地,以及十大絕秘境地,而混沌海域便是四大險地之一。”
華韶像背誦一樣,聲音沒有感情起伏地告訴她。
靳長恭斂眉沉息,疑聲道:“既然是如此兇險之地,穆梓易他們又是用什麼辦法渡過的?”
華韶遙遙望向與海交接的那片陰霾,白皙的臉頰染上些許凝重,當他們的船駛進入那片深海藍之地時,海平面由先前的平靜氾濫的漣漪,漸漸鼓譟着,吶喊着,拼命地捲起雪白的層層浪花衝上來。
天生異象,不過一個轉瞬的變幻,他們就像觸動海中的禁制一般,引來大自然的瘋狂報復,如巨雷般的海潮像千軍萬馬席地而卷,在吶喊、嘶鳴中風“呼啦”地颳着,船身被翻騰的泡沫撞擊得“咯吱”作響,在海浪中搖擺不定。
“領主,怎麼好像有些不對勁!”一道綁着褲腳,額是綁着黑帶的中年男子,從船艙中“塔塔”驚喊地從上甲板。
穆梓易眸光專注,在聽聞那名男子的驚呼時臉色徒然冷肅,他攀在船杆上,居高臨下極目望着海面漸生卷滾而來的巨浪,心中一緊。
“保持住前進方位,全體別緊張,不會有事的,這條海線我們已經走過幾次,不會有問題的。”穆梓易吼聲穿透呼嘯的烈風安撫着不安的人心。
沒錯,這片海域他們曾走過二次,每次都事先估算好氣候起潮種種意外有驚無險,另外他因爲曾受高人指點在這片混沌海域試探出了一個大致偏鋒卻安全的方位航行,可是卻沒有預料到,混沌海域的氣候畢竟日新月異地變幻,難道他們運氣用盡了?!
一旦被風力強行改變了之前的航道,憑他們這艘中型戰船也無可奈何被捲進了混沌海域的危險區域。
“怎麼回事?!不對勁!”靳長恭一個搖晃跌在華韶身上,她抓着華韶的手,感覺這艘船好像被甩在攪拌機中,一直地原地打轉旋轉。
“糟了,被捲進激流中了!”有人大聲驚呼。
穆梓易跟靳長恭被颶風吹得頭髮亂舞,甲板上的他們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卻跌跌撞撞地猛地抓緊船沿,朝海面瞧去,竟看見船下方竟有一個漩渦,船隻被它吸附着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怎麼會這樣?!”穆梓易抓緊欄杆,神色怔愣低喃道。
爲什麼混沌海域會變成這樣,之前他們雖然沒有靠近,可也看過並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詭異的異象。
“不能再前進了,我們會被捲進去撕碎的!”風聲猛冽地呼嘯,掌舵的船手用力捶着艙壁,朝外面的衆人大聲喊道。
大船就像大海中的一片輕巧的浮葉,想要逆風而行卻完全不受控制,這讓他們想激流猛退的人卻無路可退。
“領主,船體被撞擊得太厲害了!”
“船桅斷了一根,風的強度太多,加上我們逆流怕支持不了多久!”
“領主,船櫓有問題了,船身快支撐不了多久了……”
聽着陸續反映過來的緊急情況,穆梓易猛地梳了一把額頭飛亂的頭髮,面無表情的俊臉繃得像一根彈簧,厲聲喝道:“既然無路可退,就拼盡全力直接衝進去!”
衝進去?!被風撕裂的話語零零碎碎地傳進船上的人耳中,都詫異又恐懼地看向甲板上的穆梓易。
瞭解到現在情況的穆梓易表情一猙獰,就像一個暴躁的瘋子一樣,下令朝着混沌海域衝去,他知道今天想要脫困究竟有多困難,或許生機只有一分,那他要必須爲這些人負責!
他們被拉扯旋轉在海中央,那漩渦一樣緩慢卻吸力十足地轉動,全部人都拼命駛離想阻止這種不斷地被拉扯轉動的狀態,最終卻發現無能爲力,徒勞無功。
“領主,不行了,再這樣強行脫離船會折騰散掉的。”掌舵的漢子急怒地大喊一聲。
穆梓易扭曲着臉,看着斷裂倒塌的一根船桅,胸口一寒,面盛兇厲的狠光,暴吼道:“給爺撐着,絕對不能失去對船的控制!就算撐到吐血,都不準TMD放棄!”
風狂海嘯,驚濤拍岸,波濤萬頃的前方那幽藍得近似墨色的海域,竟一圈一圈地漸生越來越多的漩渦產生,那觸目驚心的場面連靳長恭都看傻了眼。
“師傅,這是什麼?”她愣愣地開口。
這種來自於大自然的恐怖威脅,光憑他們的人力真的能夠對抗嗎?
“阿恭,混沌海域其實就是一片禁海,萬物生成皆有由,爲師爲教過你奇門遁甲的第一條法則嗎?”華韶反握她的手掌,兩人雖左晃右移卻因爲貼得極近,所說的話都清晰傳給對方。
靳長恭沉眸回憶一瞬,低喃一聲:“陰陽順逆妙難窮。二至還歸一九宮。若能了達陰陽理。天地都來一掌中。”
“所以你要看懂它。注意觀察這片海域,掌握它的規律,注意它的變化,在你眼中它並不是難以跨越海域,而是爲師教你的一種新型陣術,如果想要通過,就必須從中找出它的根本。”
華韶看着瘋狂的海潮充滿令人戰慄的恐怖和高深莫測的神秘,然而他卻十分平靜,平靜得讓人難以相信他隨時可能會被海水淹沒的危險。
他身上那股洗練般的豁達與淡定,讓靳長恭浮動不安的心緒像被一雙溫柔的大手撫平了。
她冷靜下來,聽從華韶的指令觀察着海面,靳長恭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當她越緊張就會越冷靜,所以現在她完全隔絕了周圍的風聲,人聲,海浪聲……神情是絕對的專注。
船上的其它人仍舊在垂死掙扎,明明已經感到絕望死亡的陰影卻仍舊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與那麼“熱鬧”的場面相比,華韶跟靳長恭兩人卻安靜得有些詭異,但是也沒有多少人會特意留意這對師徒。
海面漩渦逆行,排列方式……若將混沌海域當成一個陣,那麼陣眼……
逆風是其一……
靳長恭驀地眼中炙光一閃,心中若有所悟,她深吸一口氣,拉着華韶一同匍匐爬到船艙處,她看到好幾個站着的人都撞晃的船甩進海中,所以她只能選擇這種方式。
船艙現在根本沒有人了,大夥兒都跑出去將船上笨重的東西拋下海里,減小船的承受力,靳長恭看着綁着帆的繩子,猶豫了一下,卻遲遲沒有解開它們,另外她總是左擺右晃得無法着力,而華韶這時伸臂抱住她的腰,替她固定腳力站穩。
“阿恭,相信自己。”他的聲音似清水洗滌過般清柔,總帶着一種能安撫人心的作用。
靳長恭將他緊緊地抱住,貼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臟有節奏地跳動,他身上縈繞的佛手香令她不再彷徨。
“師傅,幫我。”
她說完這句,便扯掉綁着帆船的粗繩,咻地一聲繩子用力地甩落在空中,那些隨着更多的空氣流過背風面,迎風面上流過帆的凸起面和自由氣流之間的擴展空間的空氣將帆吹停一歇,便掉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穆梓易暴吼一聲衝上來,這時許多在甲板上搶救的一等民都急紅了眼,瞪着靳長恭他們。
這時,由於帆落,船便完全淪陷在了海里,順着漩渦逆時針開始轉動,朝着混沌海域中央位置移進。
“不想死的話就相信我!”靳長恭甩開臉上覆蓋的湊亂髮絲,聲音亦不遑多讓地大吼了出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穆梓易激動得眼睛都紅了,死命地瞪着靳長恭,聲音就像負傷的野獸,低吼咆哮。
難道她不知道當他們的船真正地進入混沌海域,就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嗎?她這是想致他們於死地嗎?!
衆人這一刻恨不得殺死靳長恭與華韶他們,可是隨着船轉動的頻率越來越急,他們根本連多跨一步都做不到,只能死死地攀着很夠支撐他們身體的物體,以勉被甩了出去。
“你們想死,我還不想!抓緊了,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靳長恭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解釋,或者說她也想知道最終的結果是否能夠如她所願地發生。
聽到這話,穆梓易瘋狂的眼睛一閃,稍微有些理智了,可很快他也沒有辦法思考更多的問題,因爲整個艘船已經完全失控,而在他們則被甩了起來,若不是死死抓着船,肯定都被甩下海去了。
靳長恭一個轉身回抱着華韶,拿起來一根綁着桅子的粗繩綁住他們兩人,她將頭埋進華韶的懷中,沉聲道:“抱緊我!”
華韶從善如流地抱緊她,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即使再大的風浪都分不開,兩人綁在桅上,只要船體不散架,他們都不會有事情。
隨着一圈了圈,一個漩渦接着一個漩渦,他們竟離原地越來越遠,最終進入了混沌海域的中心地帶,船才緩緩停止的運轉。
所有人在頭暈腦花,跌落在船板,然後腳步輕浮得像踏在不真實的的雲朵軟綿綿時,看着劫後重生的彼此,都一副傻呆了的模樣。
他們竟然活着?!他們真的活了下來!
一時之間他們驚喜地狂叫,大喊,像發情的猴子一樣到處躥跑着,蹦達着,根本歇不下來。
“天啊,我們真的活了下來了!”
“你是真的嗎?我還以爲這次死定了呢!”
“混蛋,活着的感覺真好!”
穆梓易也有些難以置信,他沒有想到放棄了駛航,放任着船自已隨着漩渦旋轉,他們竟真的脫離險境了。
這麼說,剛纔“柳梅”知道會變成這樣,纔敢這麼做的嗎?
他看了一眼正在解綁着她跟華韶和尚繩子的“柳梅”心中起伏不定,眼神也明明滅滅。
“你知道會變成這樣?”他耙了耙頭髮,走上前問道。
靳長恭也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髮,看到穆梓易上前搭話,似笑非似地睨着他:“你覺得呢?”
她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因爲一開始她的確也只是猜想,用一萬來賭那一個萬一。
而穆梓易卻當她是責怪剛纔他們的恩將仇報的態度,心下有些愧然。
“……多謝了。”
靳長恭倒是挺欣賞他這種敢錯敢當的性格,於是擺擺手道:“現在謝還太早了,我們被困在這混沌海域想要出去,恐怕還得耗點精神。”
穆梓易聞言,揚目看向那團團將他們圍住的漩渦,再度陷入危患之中。剛纔他們的船就是被這樣一個接着一個的漩渦轉了進入這中心,可是接下來他們想要離開,又該怎麼做呢?
“師傅,你怎麼看?”靳長恭剛纔被送進這中心位置時,曾靈光一閃,總覺得一切萬物變化皆有規律可言,最終他們一衆能夠平安脫險,讓她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周圍的空氣再度恢復平靜,輕輕的微風吹動華韶廣袍衣袂翩翩,他雙眸若兩汪清泉落入靳長恭眼中。
“阿恭不是心中已有打算?”
明顯,他不會反對靳長恭的一切行爲,縱容着她的選擇,他會在一旁跟隨着她,卻不會替她安排一切。
他相信她能夠應付眼前的危機,他也相信她會成長成他期望的那樣……足以支撐以後所有變故,能夠自負於天下,絕不負於已心的人。
靳長恭回視着他的目光,然後轉身對穆梓易,不容置喙道:“等一下將船的支揮權交給我。”
穆梓易看見她眼中的堅持跟睿氣時,心中一熱,略有觸動,那是一種忍不住想要臣服在她眼睛裡的錯覺。
眼神閃了一下,他半垂眼睫,考慮片刻道:“好!希望你真的能夠帶我們離開這片死亡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