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草敷在闌的傷口上,重新用紗布包紮好,上官瑾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細密的汗珠。總算是脫離生命危險了,然後轉過身去再看一看珏兒的情況,依舊昏迷不醒,不知道唯殤是對珏兒做了什麼。
既不像中蠱也不像是中毒的樣子,心疼地摸了摸珏兒白皙乃至透明的小臉,這些日子,珏兒消瘦了很多啊,希望珏兒快點醒來,一定要快一點,否則等唯殤發現了就來不及了。
而外屋的上官瑜也還在沉睡着,上官瑾起身走到牀邊,突然看見牀鋪裡面有一撇熟悉的顏色,揭開錦被的一角,上官瑜手中緊緊拽的是一件厚實的貂皮披風,是那時她穿過的……
擡眸看着少了平時陰險毒辣面孔的上官瑜,睡得像一個孩子,記憶拉回了小時候,那時,宮中的孩子還算多,她因爲要接受訓練的緣故,所以是極少呆在皇宮裡的。
初見上官瑜的那日是元宵節,即便是宮中也是熱鬧非凡,燈火通明,大多數皇子和公主都在後花園中同一些大臣的子女玩耍,上官瑾剛剛執行任務回來,已是累極。
同那些大臣們的女兒應付幾句,上官瑾便找了藉口孤身一人溜回了後苑,卻在經過一個皇宮中荒蕪的宮殿時遇到了一個孩子,上官瑾知道,那宮殿是以前囚禁離妃的地方,她還知道,就是離妃害的父王不得不丟下她,帶母親外出求醫。
而眼前的那個孩子,他一個人在宮殿邊的階梯上坐着,或許是營養不良的原因,他比當時的上官瑾看上去還要瘦小,寒風蕭瑟,他身上卻只穿了一件薄衫,凍得瑟瑟發抖,卻依然抿着脣,十分倔強的模樣。
上官瑾走上前來,脫下來自己身上的一件貂皮披風,她跟隨魔析習武已久,早已寒暑不侵,將披風搭在那孩子的身上,那孩子身子一抖,似乎有些抵抗,但終究貪戀那溫暖,默默地不做聲了。
“冷嗎?你,叫什麼?爲什麼要在這裡呢?”
上官瑾放輕了語氣問道,那孩子卻一直抿着脣,不發一言,不說話嗎?上官瑾咧了咧嘴,也問道:“你是哪個宮的?我送你回去?”
那孩子依舊不說話,難道是啞巴?不會吧……就算是啞巴也可以理一理她啊……
上官瑾嘆了一口氣,算了,轉身欲離去,卻發現自己的衣服被那孩子拽住了,回過身來衝着那孩子綻放了一個溫暖的笑容,那孩子似猶豫般動了動脣,許久才說道:“上……上官瑜……”
上官瑾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在說他的名字,不過,這名字,好熟悉……是離妃的兒子?
竟然是他……就是他的母親害的自己一出生便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樣依偎在父母的身旁的,就是他的母親害的自己這麼多年,只有無盡的訓練,不能撒嬌,不能懦弱,不能坦然地告訴衆人自己真實的性別,這麼久一直以一個男孩子的身份生活下去的。
上官瑾的臉剎那變冷,忍住不向這個孩子發火的衝動,抽出孩子手中拽的着自己的衣服,上官瑾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卻沒有注意到背後的那孩子至她離開後淚流滿面。
再次遇到上官瑜的時候,是宮中其他嬪妃的孩子在欺負上官瑜。一大羣孩子卻在毆打一個無力反抗的小孩子,上官瑾站在旁邊,手握成了拳頭,幾度忍耐,卻還是受不過內心的愧疚,上前說了一句。
“你們作爲皇家子弟,這樣欺負一個孩子,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稚嫩冰冷的聲音,卻讓那些平時裡仗勢欺人囂張跋扈的孩子剎那停止了躁動,一個個害怕地站立在那裡,你看我,我看他的,終於一個年紀較大的皇子討好地說道:“皇弟,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這樣幫着他?”
上官瑾冷眼看過去,那剛剛說話的皇子立刻就不敢言語了。
“這樣的情況,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上官瑾一揚手,那些霸道的小皇子立馬就摔了一跤,然後看了看盛怒的上官瑾,一個個飛快地逃走了。
也就剛剛那個較大的皇子一邊跑一邊說道:“哼,皇弟,你袒護這個小雜種,就忘記離妃曾經做的事情了嗎?你父王可是因此丟下你離開羽西了呢!”
上官瑾閉了閉眼,平復了下心情,然後走到上官瑜身邊來,扶起遍體鱗傷的他:“你,沒事吧?”
沒想到上官瑜竟然一把推開她,語氣兇惡地說:“你是皇叔的兒子?滾!不要管我!”
後來她越加少得回到宮內,但也有聽說過上官瑜的事情,貌似和周圍人玩得還不錯吧,只不過那時上官瑾沒有想到,這纔是上官瑜開始危險的地方。
直到宮中的皇子一個個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時,上官雲才牽着珏兒的手到上官瑾的面前。
“這是朕唯一的孩子了,瑾兒,答應皇叔,保護他好嗎?”
“那上官瑜……”
“哼!那個逆子!從來都不是朕的兒子!若不是他,那些孩子們又怎麼會悲慘地死去,唉,也是朕沒有教育好他……”
一句話便已經明瞭,彼時,上官瑾已經有了自己的府邸,在宮廷之外,看見珏兒睜大一雙純真的眸看着她的時候,上官瑾不禁笑了笑。
摸着珏兒毛茸茸的腦袋道:“以後,你叫席杞……”
“恩呢!”
上官珏的眼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形狀,立馬跑過去,拉着上官瑾的手,看來是很喜歡上官瑾呢。
“唯殤公子到!”
外面宮人的一聲通報將上官瑾從回憶里拉了回來,不好,難道是他發現自己在這裡了?
上官瑾恭敬地迎了出去,在經過那傻瓜兩兄弟時,飛快地出手點了兩兄弟身上的一個穴道,對上兩兄弟疑惑的眼光,上官瑾笑得純良無害。
“皇上如何了?”
唯殤如舊時一身白衣,剛剛踏入屋子便問道。
“稟唯殤公子,皇上情況安好。”
上官瑾出聲說道,少年青澀的身線還帶着一點鄉村的泥土氣息。唯殤聞言擡眸看了上官瑾一眼,問向旁邊的兩兄弟:“他是何人?”
然後兩兄弟就很奇異地發現,他們尊敬的唯殤公子發不出聲音來了,可憐的公子……便看見一邊的上官瑾偷偷向他們打着手勢,好人啊,都不忍心告訴公子,他啞巴了……
“稟公子,小四將皇上照顧得可好了,我就說嗎?公子怎麼能夠讓我們兄弟兩個大老粗來照顧皇上!”
唯殤聽罷,以爲是這兩個人怕自己照顧不好上官瑜,才從別處找來一個別致的宮人來此,然後又問了兄弟倆幾個問題。
兄弟倆雖然都回答出來了,但唯殤總覺得哪裡感到奇怪,只有上官瑾在心裡偷笑,這三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好嗎?
在唯殤離開後,上官瑾又悄然無聲地解開了兄弟倆的聽覺,然後又理所當然地指揮兄弟倆做各種事情,好支開他們。
捧着手中那布料陳舊的大衣,上官瑾看着牀上閉目不醒的上官瑜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邊的花隱言站立在宮門之外,他知道,就這一門之隔,那邊迎接他的便是無盡的黑暗,可堇兒在那邊啊,他怎麼能夠不一腳踏進深淵?
我不願讓你獨自一人留在黑暗之中,哪怕是墨染天下,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早在之前,闌便和他說過花湘夕的情況,呵,真是可笑!他們爲姐弟這麼多年,她竟然口口聲聲說愛上了他?固然想不予理睬,但祈凡來找他的時候,他便已經明瞭,是花湘夕抓走了堇兒,想逼他就範。故此,他便與祈凡商量,由祈凡剿滅冥教殘餘勢力,而他便來救上官瑾。
緩緩閉上了眼眸,摺扇收起,再睜開時,眸底一片魅色,紅衣飄袂,花隱言復而打開扇子扇面生風,隨後大步踏進了皇宮,兩旁的侍衛早已收到命令,不予阻攔。
花隱言便這樣走進了他未知的命運,風雅小築內,釋玄玉拈着已經乾枯的梅花瓣合上了眼眸,不遠處任書寒的琴聲哀怨憂傷,似乎在述說着什麼不知名的悲涼。
“想不到你真的來了……”
唯殤長身玉立,像是看見老朋友那樣微笑着問道,實在無法讓人想象眼前的這個乾淨俊秀的男子會是做出那一系列事情的幕後元兇。
“她呢?”
花隱言挑眉問道,他來到這裡便是爲了堇兒而來的,看不見堇兒,他便不安心。
“在此之前,唯殤希望殿下先見見另一個人比較好。”
唯殤笑道,從他的背後一個嬌俏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花湘夕,花湘夕一撫額間秀髮,身姿妖嬈地走到花隱言面前。
“皇弟,真是好久不見呢,姐姐可是很想念皇弟呢……”
“哼!”
花隱言冷哼一聲,若不是顧及上官瑾還在他們手裡,他會毫不猶豫殺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上官瑾將溼布擦過上官珏的臉,卻發現那原本閉上的眸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了開來,閃着盈盈的淚光。
“姐姐!”
上官珏撲到上官瑾懷裡,大聲地哭泣着,卻正是因爲這聲音,牀上的上官瑜的長睫翩飛幾下,將要睜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