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周斯涵一個人坐屋裡,落落寡合的模樣。
“叮咚”有人按門鈴。
“克里斯,看看是誰來了吧。”周斯涵正在懶懶地翻閱着一本時尚雜誌,她擡頭看了一眼菲傭,淡淡地說道。
“是麥克的父親。”——麥克是葉偉澤的英文名。
周斯涵楞了一下,“葉斐?”她放下雜誌,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親自打開了門。
門口站的正是葉斐。
周斯涵朝門外掃了一眼,果然看見葉斐身邊一直不離的三個保鏢和司機,她嘴角又帶了那種慣常的冷嘲的微笑。
“爸爸,進來吧。”周斯涵做了個歡迎的姿勢,等葉斐進來之後,默默地關上了門。
“偉澤呢?”葉斐掃了一眼房間道。
“爸爸忘記了嗎?白天他自然是在學校的。”周斯涵頗不以爲意地說道。
葉斐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拄在柺杖上,問道:“最近偉澤怎麼樣?學得還算努力吧。”
“恩,總是早出晚歸的,應該很努力吧。”周斯涵嘴角揚起一抹冷蔑的笑。
葉斐輕輕一笑,“你也不必在那裡陰裡陽裡地說話了,我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料子,我自然是知道的。”
“哦?那爸爸,在你眼裡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葉斐看着周斯涵,微微笑了一笑,連他自己也很奇怪,他身邊的人,不是敬他,就是怕他,卻唯獨這個小女孩敢在自己面前無法無天地說話,可是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有種忘年交般地可親。
“他幼年時,我經常在外面應酬,也很少回家,他媽媽實在是把他寵壞了,在他媽媽過世後,我也沒有及時地關注他的成長,就導致我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了,偉澤呢,生長在一個我爲他搭建好的華麗宮殿裡,他對這個社會的瞭解是有限的,人心的冷酷和自私他所知道的太少,所以從內心深處,他是個非常單純而且善良的孩子,但註定的,另一方面,也註定了他的軟弱和輕信,我聽說他在這裡結交了一羣朋友,整天跟着他們去酒吧,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是吧?”
“爸你都知道?”周斯涵擡了一下眼睫。
葉斐點點頭,“放心,我不是派了密探監視你們,只是這裡我的熟人比較多,而偉澤是做得比較出格了,他們纔過來告訴我這件事情。”
“恩,偉澤來這裡的確是變了很多。”
“你知道當初我爲什麼要同意你們兩個的婚事嗎?”
“我記得,爸,我並沒有和偉澤註冊。”
葉斐摸了摸鬍子,“這是你的堅持,我可是還催過你們去註冊的,雖然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堅持這一點,是爲了維護你的驕傲?不過我知道我兒子最近酗酒也是有你的緣故,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兒子?如果你的確沒辦法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和他有名義上的婚姻只是因爲這個孩子的緣故的話,我想現在整件事可以結束了。”
周斯涵卻沒有一點驚訝的表情,甚至他看着葉斐的眸子裡還有一種淡淡的溫情,“爸爸,雖然你總是對偉澤兇巴巴的,不過你確實很疼愛他,是吧?你當時同意我們在一起,就是因爲你怕你反對,他會執拗地做出什麼傻事,現在你讓我離開,也是因爲你怕我會毀了你兒子是嗎?”
“呵呵,”葉斐笑了起來,“和你說話真是一種享受啊,你總是能那麼輕而易舉地看破我的心思,反而我和我兒子,永遠都沒辦法那麼貼心。”
“也許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周斯涵悠悠地說道,“我承認在對偉澤的問題上我的確是不太公平,他一直待我很好,而我卻總是辜負他的好意,才讓他這麼悶悶不樂,拿酒精來麻醉自己。爸,我感謝你們這一年來對我的好,我也很想讓自己對偉澤好,但我卻實在是做不到,我也想了很久,我覺得我是該走了。”
“哎,其實我還真是有點捨不得啊,你這孩子在某些方面很像我,冷酷、自私、果決,你比偉澤更像是我的女兒,”葉斐嘆息道,“我還真想讓你繼續當我的兒媳婦下去,不過既然緣分已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不過,”周斯涵話鋒一轉,冷冷地說道,“我要離開的話,我一定要帶小蘭走。”
“不行!”葉斐一怔,斷然拒絕。
“爲什麼?小蘭是我的女兒!”
“可她也是我的孫女!只要她是姓葉的,我都不會讓你帶她走,”葉斐的語調慢慢恢復了平靜,“當初不是你自己說,你只是想借這個婚姻讓你順理成章地生下這個孩子,但是孩子出生之後,是留還是由你帶走,是由我們決定的麼?”
“但是人心是會變的!”周斯涵冷冷地說道,“更何況小蘭是個女孩子,她根本不符合你們繼承人的規定啊。”
“繼承人?誰說我的孫女就不可以做我的繼承人?”葉斐哈哈笑道,“相信我,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封建。”
周斯涵突然間沉默了。
“我這次來,還想跟你說件事,一開始我沒有反對你和偉澤的事情,除了偉澤的原因外,還有一半原因,是因爲你。”
“我?”
葉斐點點頭,“因爲你的父親,和我曾經是戰友。”
“是麼?”周斯涵眸子裡流露出迷惑的光芒,“那爲什麼上次你們見面都不認識的樣子呢?而且我爸爸也沒跟我提過。”
“我跟你說的這個父親,不是你現在所認的這個父親,而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說什麼?”周斯涵整個人如被閃電擊中,呆在那裡,她反應過來,情緒激烈地說道,“我現在叫的這個爸爸,就是我的親生爸爸!”
“不是,我想他們也不會跟你提你的身世的,”葉斐嘆了口氣,“不過我還是想跟你說,我想你有權知道。”
“你在胡說什麼?”周斯涵的眸子成了灰白的顏色。
“在澤琛說要和你結婚的時候,我就立刻派人調查你了,除了檢查你懷的孩子是不是偉澤的之外,我當然還派人查了你的身世,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寧偉的女兒,當時我就在想冥冥之中是不是有註定的?當時我和寧偉結爲兄弟的時候,曾經開玩笑說過,如果我們生的是一兒一女的話,乾脆結爲親家算了。我沒想到這句話說完的二十多年後竟然會成真,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到了‘命’這個字。”
“寧偉?那是誰?我怎麼可能不是我父母的親生女兒?”周斯涵腦子裡一片紊亂,她幾乎要抓狂了。
“寧偉,是我的戰友,如果他一直在部隊裡到現在,也許已經是上校或者師長了,真是命運不濟啊,他轉爲排長那年去街上買東西,看到一個男人狠命在打一個女人,結果他就見義勇爲了一下踢了那男人一下,把那男人肋骨踢斷了幾根,也真是命運跟他開玩笑,誰知道那女人和那男人是兩口子?那女人還瘋了一樣告他傷人?他就這樣很無奈地轉業了,但說實在的,以他的個性,除了部隊裡,還真沒有哪個地方能容納他,結果在社會上處處碰壁後,他竟然走上了販毒的道路!”
“不,你胡說!”周斯涵歇斯底里起來,她大叫道,“我父親叫周平,我母親叫劉如眉,我不可能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我不可能是個毒販子的女兒!”
“你不應該因爲自己是他的女兒而覺得可恥!”葉斐冷冷地說,“他是個很優秀的人,只不過是命運跟他開了個惡毒的玩笑!如果你不相信,你大可以回家跟你父母驗一下DNA,看看你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你問問你的父親,當年是不是你緝捕了你的親生父親,是不是他當場開槍擊斃了你的親生父親?!”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爲什麼收養我?”
“因爲當時你的母親也自殺了,你成了孤兒,也許是他們良心上過不去,所以才收養了你,”葉斐嘆了口氣,“不過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何況再怎麼說寧偉也是罪有應得,他販的毒即使不是周平當場擊斃他,他也註定是死刑,何況他們還養大了你,而我和周平幾次接觸下來,他的確稱得上是個磊落的君子,所以我也不能怎麼再去憎恨他。斯涵,我告訴你這些事,不是想讓你去恨你的養父養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知道,我有多麼想讓你做我的兒媳婦。”
“如果你不想讓我恨他,你就不該告訴我這些!”周斯涵歇斯底里地大叫,整個人就好像瘋了一般,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她手一掃,把桌上的雜誌和水杯全掃到地上,然後就趴在桌子邊上,野獸一般地喘氣。
“爸,斯涵,你們怎麼了?”葉偉澤回家,他看着滿地的狼藉,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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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偉那一段,惡搞一下都樑的《血色浪漫》,另外說一句,都樑是我極推崇的一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