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墓地。
天陰沉沉的,不住飄着小雨。
肖魅一身黑色風衣,她彎下腰,將一束百合放在陸曉衫的墓前。
“曉衫,過去你打給我那麼多的電話我都拒絕接聽,甚至也不看你的電郵。”冰涼的眼淚,從肖魅臉上落下,“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曉衫,你聽到了嗎?”
墓碑上的那張照片,在雨水的沖刷下愈發清晰起來,照片上陸曉衫的笑靨,突然灼傷了金旭言的眼睛。
“她會聽到的。”不知何時,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抱着白百合走近,他彎腰,把百合放在她的墓前。
“是你?”金旭言認出來了,那個給陸曉衫送花的男人是和他同機來的夏洛飛。
肖魅轉過身,對金旭言說道:“我答應你來英國,就是要完成這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金旭言看看肖魅,又看看夏洛飛,他的神情有些驚恐。
夏洛飛淡淡地說道:“你不記得三年前,曉衫曾爲了一個男人向你提出離婚嗎?”
金旭言的面容有些扭曲,他盯着夏洛飛,聲音嘶啞地問道:“那個男人……就是你?”
夏洛飛點了點頭,他把最貼身的項鍊取下,金色的鏈子上有一個心形吊墜,他輕輕將吊墜打開,露出了陸曉衫的一張照片,他苦笑着說道:“她本來一直想和我留張合影。可是我爲了鼓勵她戰勝病魔,就跟她說等她病好就和她拍大頭貼,我沒想到,我們都沒有等到那天。”
金旭言冷冷地說道:“那關我什麼事?”
夏洛飛轉過身,把那串項鍊放在陸曉衫的墓前,他深情凝視着陸曉衫的照片,說道:“也許你不知道曉衫是怎麼認識我的,可是自從和你結婚後,卻有近兩年的時光她在我那裡看心理疾病。”
“你說謊!”金旭言就像被人打中一拳似的,尖叫起來,“她這麼活潑開朗一個人,怎麼會有心理疾病?”
“是,她原本該是個很活潑開朗的人,她是爲了誰變成這樣?是你,金旭言!”夏洛飛轉過身,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淒厲。
金旭言被他激起了心裡最深的怒氣,作爲一個男人,妻子的出軌對他來說本就是恥辱,原本他對陸曉衫的憎恨都隨着她的過世而淡去,但此刻,夏洛飛這樣的出現在他面前,卻勾起了他對陸曉衫所有的仇恨,他一指她的墓碑,說道:“你是說毀了她的人生嗎?那我的人生呢,又是被誰毀成這樣?”
“你?!”夏洛飛沒想到他竟會這樣質問自己,對陸曉衫曾經的愛意讓他無法冷靜地思索金旭言的話,他只是覺得憤怒,愈發憎恨着這個男人的無恥和卑鄙。
“她一直用J來代稱你,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的丈夫是金旭言!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夏洛飛的拳頭捏得很緊。
“你早知道又怎麼樣?陸曉衫的合法丈夫是我!一直到她死去都是!”
夏洛飛忍無可忍地揮了他一拳,金旭言手裡的雨傘飛了出去,他栽倒在陸曉衫的墓前。
夏洛飛踏上一步,還要再打他,肖魅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
夏洛飛的胸膛起伏,強行忍住了自己的怒氣,冷冷地說道:“你憑什麼說是曉衫毀掉你的人生?”
金旭言看了一眼肖魅,猶豫着要不要說出這些話,但是面對着夏洛飛的咄咄逼人,那些壓抑在他心裡那麼多年的話終於無法抑制地噴嘯而出,他扶着墓碑站起身,有些失去理智地說道:“如果不是她介入我和肖魅之間,我不會迷失!我不會來到英國!那麼多年,我或許享受到了富裕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卻像在地獄裡煎熬!”
“哈哈哈,”夏洛飛狂笑後,瞪着金旭言說道:“像你這種人,就是習慣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你如果真的那麼愛肖魅,會因爲曉衫的介入而離開她嗎?你爲什麼會感到煎熬,是不是因爲你覺得你出賣了你的感情和良心,卻沒有得到更多的財富?”
“是!”金旭言看着他,突然就狠下了心承認道。
肖魅舉着傘站在旁邊,低垂着眼瞼,她的內心也在爲了金旭言這句話而感到傷心嗎?抑或是,爲了貪得無厭的人性感到悲傷?
夏洛飛卻又轉過身,面對着陸曉衫墓碑,他的神情就像在對着陸曉衫在說話:“曉衫,你聽到了嗎?這就是你的丈夫啊,你那短暫的年華里最愛的那個人啊!”
“你胡說!”金旭言將他推倒在地,雨澆溼了他的全身,他咆哮着說道,“她根本不愛我!她只是把我當成一個玩具!她把我從肖魅身邊搶過來玩了幾天後,玩膩了就丟在一邊了!這麼多年來,我作爲她的丈夫,卻從來沒有一個做丈夫的尊嚴!她總是想起來,纔會在我身邊逗留幾天,然後不高興了就又把我丟在一邊!”
“是,曾經的曉衫不懂愛,她只是想去佔有,卻掠奪。”夏洛飛坐在地上,他的身上滿是泥濘,“可是當她懂得的時候,你卻沒有給他機會。”
“她有過想挽救的心嗎?”金旭言冷笑。
夏洛飛看着他,眼神裡帶着厭惡,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害死了他曾經愛過的人,卻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他冷冷地說道:“也許你不知道吧?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天。我曾對曉衫說讓她跟我走,她連給你的離婚協議書都寫好了。但最後她還是沒有跟我走,她說捨不得你,捨不得你們這段婚姻!當時我是那麼難過,可是我想,沒有關心,只要我有耐心,一直等待,曉衫遲早會明白誰是真心對她好的那個人。可是我沒想到她的病來得那麼兇猛!她就這樣去了,連讓我等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你撒謊……你撒謊……”金旭言的眼神有些迷亂,他所認知的那些事難道是錯的嗎?不,他不願相信,也不願承認,在他和陸曉衫的那場婚姻裡,原來殘忍的那個人是自己。
夏洛飛手扶着地站起深,他冷冷地說道:“在這場動亂的感情裡,無辜的只有肖魅而已,你和曉衫都犯過錯。但是,和你不同的是,曉衫很早就爲她的罪懺悔了,她也曾經做了很多努力來挽回你和她的婚姻。可是你卻把自己鎖在自己的世界裡,拒絕和她交流,你在精神上虐待着她!金旭言,很早我就想這麼問你,你有什麼權力這麼做?”
金旭言看着曉衫的墓碑,他的淚水混在了雨水裡,慢慢地從面頰上流下,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曉衫,你真的挽救過我們的婚姻麼?原來,你一直對我是那麼好的麼?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當她留下那份遺囑的時候,你可以想象她的心痛嗎?她愛你,也愛肖魅,而且她必須爲當年自己犯的錯贖罪!可是,在當年的事情中,有罪的只有曉衫一個嗎?爲什麼要讓她一個人揹負那麼重的懲罰,而你則可以逍遙法外呢?”夏洛飛臉上滿是憤憤不平。
金旭言看着陸曉衫的墓碑,淚流滿面,直到那麼久之後,他才真正對陸曉衫的死感到了悲痛和懺悔。
“曉衫在去世前三個月找到的我,她說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所以她提前寫好了遺書。她說我是她最信賴的朋友,所以她讓我和她的律師共同保管這份遺書。同時我這裡還保管着她寫給你和肖魅的一封信,她讓我找個合適的時間給你看。我想這就是個合適的時間吧?”
肖魅一直站在旁邊默默地聽着他們說話,直到此時她才走上前,舉起傘站在他們中間,她的神情平靜,“別讓曉衫的信淋溼了。”
夏洛飛從自己的包裡取出一封信,通過肖魅的傘將信遞過金旭言。
金旭言看着上面熟悉的筆跡,突然悲從心來,他的雙手顫抖着打開那封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他想象那是陸曉衫忍受着病痛折磨一筆一劃寫下來的,突然就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信裡記錄了他和她那麼多年的生活,從相識相戀到結婚,她最後說道:
“旭言,我記得你和肖魅都喜歡看《呼嘯山莊》,你們都喜歡的一句臺詞是——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存在着,那麼這個世界無論什麼樣,對我都有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麼好,他在我眼裡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個狐魂野鬼。”
“那個時候我不理解,現在我明白了。你和肖魅是分不開的,即使我奪得了你,你的心裡還是在想着她。所以,我希望最後我能成全你。”
“曉衫——”金旭言的手在顫抖,那張信紙,重得讓他無法盈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