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傲宇看着肖魅,眼神裡多了疼惜,雖然他早知道肖魅心裡一定有事,畢竟他們已經不年輕了,經歷一些、遭受一些都是正常的,而對於肖魅這樣的故事,或者對於故事本身他已經麻木,唯一讓他心疼的是肖魅的頂真,在自己之前她只愛過一個人,而且爲了一段傷害而關閉了自己那麼多年。
他半跪着從牀上起來,抱住了肖魅,不知道爲什麼,他想起來了斯涵,其實她和肖魅是有些像的,都是固執的、對世界有些閉合自己心的,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特質吸引了他,也許他向肖魅求婚是出於一種衝動,但可能是因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內心。但是肖魅和斯涵不同的地方在於,肖魅外表是堅強,內心卻是脆弱的,她被傷害了就會鑽到自己的殼裡,而斯涵呢,卻是自私的、決絕的,是哪怕要求得玉石俱焚也要把自己心愛的人搶回來。
這兩種態度到底誰更好呢?周傲宇苦笑了一下,恐怕都不是最好的,也許做人應該勇敢些,敢於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也要控制在一個度上,如果賠上了自己的自尊和幸福,恐怕那就是不值得的了。
周傲宇慢慢地撫摸着肖魅的頭髮,讓她靠着自己的懷抱睡着,心裡卻想到了周斯涵,只是他現在想到了周斯涵,情感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他不再有愧對肖魅的感覺,他只是覺得斯涵走到今天這一步,大部分是自己的責任,在她康復之前,自己是不能就這樣放棄這個孩子的。
第二天周傲宇就去看了周斯涵,她很平靜地坐在那裡看着搖籃裡的小蘭,陽光透過窗簾微微地撒在她的臉上,讓她蒙上了一份母愛的光芒,她的表情很寧靜,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在她身上發生一樣,如果不是周傲宇太瞭解她的心性,也許真的就會被她這樣的表象欺騙過去,他嘆了口氣,坐在她的身邊,默默地陪伴着,沒有開口。
“你來了?”周斯涵寂寂地問,依舊是低垂着頭。
周傲宇眼裡帶着心疼,卻不敢過於明顯地表露,他點點頭,“我來了,斯涵。”
又是沉默,讓周傲宇窒息的沉默,但他卻不敢輕易地開口。
半晌,周斯涵才擡起頭,她看着周傲宇,眼裡帶着委屈,“哥,在你眼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周傲宇斟酌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該告訴她實情呢,還是爲了不刺激她安慰她再給她一個美麗的謊言呢?其實,真正的,不論她做了什麼,在他眼裡,她永遠是他的妹妹,他永遠會給她最周全的保護,這是不需要任何前提條件的。
周斯涵見他不回答,便又低下了頭,聲音裡透着黯然,“哥,在你眼裡,我是不是真的是除了張漂亮臉蛋什麼都沒有的人呢?因爲我的空白所以你纔想給我保護對嗎?”
“不!”周傲宇下意識地否認道。
“那麼你告訴我,哥,我有什麼優點值得你那樣去做嗎?”周斯涵看着他,眼神楚楚堪憐。
周傲宇看着她這樣的眼神,是無論如何也不忍心傷她的了,但是他想到如果自己再編織謊言,對他的“依賴”心理會不會更重呢?
周斯涵看着他,她的眼神慢慢從期待變成失望然後是一片的灰暗,她低下頭,聲音也如同死水一般,“果然,就跟夏洛飛說的一樣,我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根本是一無所有嗎?”
“是的,”周傲宇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說道,“斯涵,你要學着爲你自己的生命尋找意義,在過去的時間裡你太依賴着我,你做任何事都是圍繞着我轉,結果反而喪失了自我。斯涵,我向你道歉,因爲是我的專制讓你毀滅了自我,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找尋到你自己。”
“如果我找到了自我,那麼你會愛我嗎?”
周傲宇看着周斯涵,那樣蒼白的面孔、無力的詢問,他忽然有點想哭,他從沒有意識到,妹妹竟然這樣地依賴着自己,從前自己那樣寵着她、後來又是那樣怪她,可是歸根結底,斯涵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斯涵,求你了,”周傲宇幾乎是哀求着,“讓哥有機會爲自己的錯誤贖罪吧?”
周斯涵的眼神空洞,她緊抿着嘴,半晌才說道:“即使知道了我不是你親妹妹,即使知道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都打算和肖魅在一起嗎?你都不打算愛我了嗎?”
周傲宇幾乎是崩潰了,他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讓周斯涵清醒過來,才能讓他爲自己造成的錯誤得到救贖,他的眼睛裡含着淚水,“斯涵,求你。”
周傲宇在回頭的瞬間看到了呆立在門口的父親,他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當週傲宇無奈地從家裡離去時,周平一直在哀嘆:“冤孽,冤孽啊。”
周傲宇無言以對。
“當我把斯涵從戰場上抱回來的時候,如果早預料到會發生今天的事,也許我當初就不該囑咐你媽,千萬不要你們知道斯涵真正的身世啊!”周平一聲長嘆。
周傲宇在心煩意亂之下,無心去追究周斯涵真正的身世,他害怕面對着周斯涵,因爲他看得出,她已經病入膏肓,如果他真的捨棄了她,她就會像一朵花失去了養分一樣迅速枯萎下去吧?
但是周平還在念叨:“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怕斯涵知道了身世會記恨我,畢竟是我親手擊斃了他的親生父母……可是這麼多年,我是真的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愛啊!”
周傲宇一直沒有聽進去父親的嘮嘮叨叨,可是他那句“擊斃”卻讓他突然一驚,他挺直了腰桿看着父親,吃驚地問道:“擊斃?”
“是的,”周平的表情很哀傷,“斯涵的父母當年都是毒販……”
“那麼斯涵知道嗎?”周傲宇無暇理會自己內心的震驚,只是追問道。
周平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這孩子追問過她的身世,我想也許她已經從什麼途徑知道了她的身世了……”
“不……”周傲宇聽到了心裡的一聲哀叫,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已經越來越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斯涵了,在愛情上他已經放開了她,可是在親情上他卻始終無法將她放開,在認清了他對斯涵的感情後,他的心裡卻又揹負了一個更重的包袱,那就是斯涵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他造成的自我認知,他無力面對內心的譴責,於是便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斯涵也變得健康起來,但是事到如今,這還有可能嗎?
他太瞭解斯涵的心性,她看似偏執剛強,做事不擇手段,實則內心深處卻是脆弱而驕傲的,她依賴着自己,一旦失去了這層依賴,她就會變得無所適從;而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將更加鄙薄自己、不認同自己,也就會在精神上愈發地依賴他。
“斯涵,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呢……”周傲宇在心裡痛苦地吶喊道。
“兒子,是我做錯了……嗎?”周平看着已經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兒子,眼神裡分明寫着無助,就如同周傲宇在醫院裡看到他的那一次一樣,父親已經越來越老了,他需要着自己的依靠。
想到這裡,周傲宇笑了,他笑得是那麼輕鬆,彷彿他的肩膀能擔下所有的擔子, “爸,你怎麼會做錯了?如果不是當時您的一時仁念,斯涵根本不可能健康地活到現在,斯涵的個性很犟,一時間可能沒辦法接受,但我相信時間久了,她也就慢慢接受了。”
“是這樣嗎?”周平的眼神有些無助。
“一定可以的。”周傲宇笑了。
周傲宇回到公司後,竟然接到金旭言的一個電弧,他窩着一肚子火,強忍着沒有咆哮着出來,冷冷地問道:“你倒是法力通天,竟然能打到我公司來,你找我有什麼事?”
金旭言的聲音卻總是那樣不溫不火、彬彬有禮,“周先生,你我之間唯一的維繫是肖魅,您也該知道,我找您肯定是爲了肖魅的事吧?”
“肖魅現在是我的妻子,我不認爲我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周傲宇已經想扔下電話了,卻被金旭言的一句話制止了。
“可是我想肖魅一定沒和你說過有關於我和她的孩子的事。”
“孩子?”周傲宇有些吃驚,但他隨即鎮定了下來,“你和肖魅以前談過戀愛,金先生,現在已經不是封建時期,民風很開放,我不介意你的妻子婚前發生過什麼,即使是爲你打過孩子什麼的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已經六年了,我想不通你爲什麼現在纔回來糾纏不休,就因爲你太太去世了嗎?”最後一句,周傲宇的言語裡已不經意帶了陰損。
“不,我和肖魅的孩子,是真真實實存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