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準備做飯了。”摘下圍巾,陳禹一邊換鞋一邊向客廳喊話。
等到他把外套換下,長髮飄飄的少女已經半倚在牆上朝他望了過來。
“很快的,畢竟回來之前都已經吃過東西了,也就是頓宵夜。”陳禹微笑着說明,腳步不停走過妹妹身旁。
“等一下。”交錯而過的下一秒,清亮的嗓音叮咚響起。
他沒有回頭,而是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聽起來溫和:“怎麼了?”
“她和你說什麼了?爲什麼你要裝傻——我不相信你猜不到我想知道這些。”
“猜得到。”腦後傳來了陣陣視線的刺痛,陳禹的眼角不禁浮現出苦澀,“是我不想提起這件事。”
“爲什麼,覺得自己丟臉了?”
“那種事情根本無所謂。”他背對着妹妹揮了揮手,“只是因爲我的過失讓你和會長都產生了不好的回憶,覺得有點沒臉見人。”
“騙子。”妹妹斬釘截鐵,“要是你真的這麼想,早就拼命道歉了,而不是刻意避開我。”
不愧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居然一眼就看穿了。陳禹無聲地嘆氣,用沉默作爲迴應。
“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出來。”可惜妹妹緊逼的步伐沒有半點減緩的趨勢,“你這樣藏着掖着我看着很不舒服。”
但是說出來你恐怕會更不舒服啊,他的眉毛不自覺攪在了一起。
不過陸詩瑤主意已定,他單方面試圖拖延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左肘處的布料被從後方扯住,對方雖然沒有發力,但讓他回頭的堅定態度已經傳達過來了。
與頭痛同時涌入腦中的,還有一股索性攤牌的衝動,陳禹猶豫着,但終究還是轉過身,在進入家門後首次直面妹妹。
出乎意料的是,視野正前方並不是往日那張寫滿驕傲的秀氣臉龐。
妹妹臉上是血色盡失的慘白。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心底的某個角落受到了觸動,陳禹垂下目光深吸氣:“別這麼嚴肅嘛,我先去把飯做了。”
然而他卻發現自己挪不動衣袖。
滑落到袖口的手掌依然緊緊地攥着,暗青色的血管在幾近透明的皮膚下不安地跳動。
“放手好不好?”雖然知道說了也不會有什麼效果,但陳禹還是要嘗試一下。
“不行,現在就把話說清楚。”
“我說,至於這麼拼命嗎?”即使知道入耳的不可能是合心意的言語卻還要堅持,陳禹不禁感到了困惑。
如果把妹妹比作是撲火的飛蛾可能並不恰當,但她現在就是在做這樣的事——就算知道可能會被刺的鮮血淋漓也迎頭直上,他不由得動容。
妹妹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就算是爲了這份決心,自己也不該再推三阻四。
於是他深吸氣,低沉的嗓音裹着沉重衝出了喉嚨:“那我就說了。”
少女臉上的蒼白又重了一分,但還是以堅定的氣勢點動下巴。
不知道是該嘆息還是該敬佩,他帶着複雜的心情開口:“哪怕用再委婉的語言來說,我都不覺得你這次的行爲是正確的——當然我自己也是一樣。”
妹妹沒有應聲,只是鬆開了拉着衣袖的手掌,向後退了一步。
“關於私下打探這件事,我沒有資格去批評你,老實說起來我的責任更大,所以你要是對我有怨言可以儘管提出來。”
陸詩瑤單手繞過身前,搭在另一條胳臂的肘部。她半垂着眼簾,聲音壓得很低:“你要說的不是這些吧?”
“既然要挑明瞭說,我覺得還是把所有都講清楚比較好,當然就要包括我犯的錯誤。”
“那接下來就是我的錯了吧?”聽到陳禹堅決的語氣,妹妹偏過腦袋,嘴角的笑容看起來莫名的有些苦澀。
將心底涌起的不忍壓下,他深吸氣,然後緩緩吐出:“爲什麼要擺出那種態度?我不覺得你想不通這件事的對錯。”
“我也有道歉……”陸詩瑤的聲音顯出與平時全然不同的遲疑與虛弱。
“但是之後就開始和會長較勁了對吧?”
妹妹抿緊嘴脣:“還不是因爲她逼得太緊……我可以承認自己做錯了,但絕對不能讓她隨意引導談話的走向。”
“爲什麼?”
“萬一她趁機提出什麼迫近底線的要求……”
陳禹捂住額頭:“那可是會長啊,你還不知道她的爲人?”
“就是因爲知道我才放心不下。”烏黑的長髮隨着身體而微微顫抖着,“你究竟覺得她有多好啊。我說了是逼近底線,這對於她來說完全沒有壓力,只要她覺得自己是對的,就肯定敢做。”
“這點你不也是一樣?”陳禹握住拳頭,“而且說逼近底線——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做法其實已經突破會長的底線了,她就算當場和我們翻臉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陸詩瑤嗤笑一聲:“她怎麼可能翻臉?”
看到妹妹眉宇間暗藏的譏諷,他不知是第幾次吐氣:“果然和會長猜得差不多啊。”
長髮的少女臉色驟變,愧疚與驚懼同時爬上了眼角。
“她說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有句話可以講給你聽。”
妹妹神色激動地後撤一步:“不要說。”
然而,這次陳禹罕見地無視了妹妹的要求:“我當然也會受情緒左右,但在那之上,對錯的事我是絕對不會讓步的——她是這麼說的。”
視野的前方,因爲情緒波動而微微泛紅的姣好面容上,如今再次血色盡失。她咬着嘴脣沉默半晌,忽地苦笑出來:“那傢伙還真是厲害啊,居然讓人連否認的勇氣都沒有了。”
“那個不叫勇氣,連魯莽可能都算不上。”陳禹咬着牙,沒有說出任何寬慰的話語。
“真的是完全比不過她啊。”妹妹神色落寞,嘴脣卻翹了起來,“到底爲什麼會有這股十足的自信啊?是覺得勝券在握嗎?”
陳禹放緩了語氣:“我不清楚你說的是什麼,但以會長來說,應該是不怕失敗纔對。”
“也就說她還有退路是吧?”妹妹的表情微妙,似乎有些痛快又似乎滿是愁苦,“看起來我在決心上還是要比她高上一籌的。”
“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隨便說說。”
陳禹的臉上蓋上了一層陰霾,連藉口都不願好好去想了,妹妹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