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風雨

2 紅樓篇 二十 風雨(修)

鳳姐兒回到房中,一把扯下身上所佩的荷包,香囊往桌上一扔,命平兒馬上將王夫人平時所贈的香料,香袋兒,藥材什麼的都統統找出來,一併包好。對賈璉道:“你悄悄出去,找一家你信的過的藥鋪子,再找個可靠的人,讓他細細的辨一辨。”

賈璉應了,命興兒提着東西悄悄出門不提。

平兒見璉鳳二人均是神情大變,聲色不同往日,也不敢多話,只命人打了熱水來,勸鳳姐兒先梳洗了,乾坐着也不是辦法。一時梳洗完必,賈璉仍未回來,鳳姐兒等的着急,對平兒道:“不是有什麼事罷,怎麼這麼久了都還不回來?”

平兒勸道:“奶奶還是先歇着罷,二爺終是要回來的。”

鳳姐兒含淚道:“你不知道,你不懂的。”

可憐自己自嫁進賈家,便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能生下一個兒子,這個世道就如此,若是沒有兒子,自己便終身無着。但只得了個大姐兒之後,接着竟是胎胎都沒保住,甚至還有成了型的哥兒都掉了的,當時只以爲自己平日裡太過操勞,不知保養,是自己身子不好之過。現在這般看來,竟然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二太太,好姑媽,此事若是與你無干還好,若真是跟你有什麼干係,那也須怪不得侄女我心狠了。

又過了一陣,方聽見外面門響,平兒忙開了門去瞧,便見賈璉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進來了。將包裹往桌上一擲道:“你的好姑媽,我的好嬸孃,送的可真是好東西,我問了掌櫃的,這些東西里都加麝香,紅花等物,若是戴的時間短還好,時間長了,是要斷子絕孫的。有些藥也是用藥水浸泡過的,都對女子身體不好,讓人不得受孕,便是懷上了,也容易滑胎,縱是僥倖生下來,也是活不長的。”

鳳姐兒臉色青白,抖着脣,只說不出話來,身子往後就是一倒。平兒與賈璉俱是駭了一跳,慌忙把人擡到牀上。鳳姐兒掙扎了半晌,方擠出一句話來,“明兒一早,回二叔家去,平兒你也去,好好找人瞧瞧。”我若生不出來,便讓平兒這丫頭替我生,反正不能便宜了你們二房。

平兒心下更是發慌,平日裡鳳姐兒賞給她的東西不少,很多都是直接從身上取下的,像這樣的香包香囊不在少數,況且自己平時爲了避免比鳳姐兒先懷孕,還經常喝避子湯,鳳姐兒既然都如此,自己多半是更加無望了,聽得鳳姐兒如此安排,忙含淚應了。

次日一早,鳳姐兒指了一事,與賈璉帶了人直奔王子騰府上。

王子騰聞得二人突然登門不覺大驚,只以爲王夫人或是寶玉不好了,忙叫人做好準備,隨時去幫忙。卻見鳳姐兒一進府,直奔王子騰,撲通一聲跪倒,抱住王子騰的腿放聲大哭:“二叔你要給我做主。”

王子騰倆口子頓時摸不着頭腦,‘嗯,瞧這樣,不像是大妹妹有事,總算是可以鬆口勁兒;難道是倆口子鬧架了,鬧架你往我這兒跑有什麼用啊?再看賈璉這小子的臉色也不對,出什麼事兒了?’

王子騰夫人忙將鳳姐兒攙起來,心疼道:“鳳兒,出什麼事了,瞧你委屈的。”

王熙鳳從小嘴甜,會哄人,長輩沒一個不愛的。王子騰夫人一看鳳姐兒哭成這樣,立馬就心疼了,瞪了丈夫一眼,要王子騰爲鳳姐兒主持公道。“嗯哼”王子騰乾咳了一聲,看向賈璉,這小子難道看着自家老婆被人欺負?

賈璉也撲通跪倒,“呯,呯,呯”就在地上磕了三響頭,王子騰夫婦頓時就懵了,這什麼意思?合着這是喊冤來了。

賈璉哭道:“叔丈,您老一定要跟我二人做主啊。”

王子騰忙道:“賢侄請起,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了?”王子騰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不然賈璉夫婦不至如此。

賈璉將包裹呈給王子騰,王子騰不解,鳳姐兒抽噎着道:“這都是大姑媽平時給我的。”

那兩位都是有經驗的,王子騰的臉頓時黑了,這都是什麼話?王子騰夫人一看包裹裡的東西,頓時也倒抽了口冷氣:不至於吧,這可是親侄女!她也是大家子貴婦,對於內宅陰私有什麼不懂的,一看鳳姐兒拿出的東西,心中已先猜到了大半。

王子騰忙一迭聲叫人請太醫來,又吩咐小廝將包裹裡的東西拿到平素常來往的藥鋪子上找信得過的人好生查檢,又命小廝閉緊嘴不得胡說八道,這王夫人畢竟是王家的女兒,要壞也只能壞王家的名聲。冤孽啊,自己可還有兩個女兒還沒出嫁呢。

一時外面報太醫請到了。鳳姐兒忙避進簾內,小丫頭放下帳子,太醫診過,皺眉道:“這位夫人平時怕是不知保養,身子爲寒涼之物所傷,兼之平日裡思慮過度,太過傷神,身子更是虧了,以後怕是不好生養了。”

衆人聞言皆倒吸一口冷氣,這王夫人的罪算是坐實了。

鳳姐兒勉強穩住心神道:“我有一侍女,平素與我形影不離的,也請先生瞧瞧。”

太醫一時爲平兒診過,驚道:“這位姑娘受寒涼之物更甚,胞宮已爲其所傷,若想生育,怕是終生無望了。”

鳳姐兒與平兒抱頭大哭,太醫慌忙退了出去。王子騰只氣的渾身發抖,王子騰夫人抱着鳳姐兒連聲安慰。待得賈璉送了太醫回來,去藥鋪的小廝也回來了。回道:“掌櫃的讓告訴老爺,叫家裡的太太姑娘們小心,這東西是被人下了藥的,若是用久了,要傷人的,以後,以後怕是不能生養。”

王子騰“呯”的一掌砸在桌子上,王子騰夫人皺眉,慌忙叫拿傷藥來。王子騰臉色鐵青道:“不用。”他真的說不出話來,自己的親妹妹向自己的親侄女下絕育藥!叫他怎麼處理?這要傳出去,那王家的女兒還嫁不嫁人了?

王子騰撫額長吁了一口氣,道:“拿我的貼子去榮國公府,我馬上去拜望老太太。”調頭對鳳姐兒道:“鳳兒,別哭了,二叔一定給你討過公道。”

於是王子騰帶着賈璉夫婦一道回了榮國府,榮府大開中門,賈赦與賈政迎了出來,卻見王子騰與賈璉夫婦一路,微覺奇怪,可也沒多問,只道是王夫人不好了,所以二人去請了王子騰來。到的正堂,拜過賈母,王子騰便請稟退左右,衆人面面相覷,不知是爲何意。

賈母知王子騰只怕有要事,不然不會如此,揮手令衆人退下。

王子騰方將事情一一敘來,衆人只驚的目瞪口呆。

賈赦“騰”地站了起來,指着賈政道:“好啊,難怪你佔着榮禧堂不讓,原來早就有心,爲了奪我的爵位,你居然要我大房斷子絕孫。走,我們馬上去金殿面君,你二房仗着貴妃娘娘的勢,行此滅絕之事,我倒要看看聖上是否也會包庇於你?”

賈赦一把攥住賈政,拖着他就要上殿面君。

賈政被這炸雷劈的到這時都還未回過神來,眼見就要被賈赦拖出門去。

王子騰慌忙擋住,這事要是曝光,王家也一樣會顏面掃地,他也不要做人了。

賈母喘過氣來喝道:“住手,你們都當我死了是不是?”

賈赦斜眼看着賈政道:“那老太太也必須給我大房一個公道,不然我是不依的。”

賈母沉思道:“一個太醫看,不能做準。我再請一個來瞧瞧。”

鳳姐兒心中冷笑,好,我看你要護到何時。因拿眼瞧向刑夫人,刑夫人雖然沒什麼見識,可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馬上道:“家裡也一直請着太醫,怎麼從沒太醫說過這方面的事,依我說啊,還是換過太醫罷。”

王子騰心中也自不滿,合着你不信我啊,我堂堂一當朝宰輔,用得着在這事上騙你?何況這還事關我王家的臉面。不過王子騰能當上內閣宰輔,那可真的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啊,一聲不吭,你們自便。

賈母看向賈政,賈政呆若木雞,本來就是個不通俗務的,現在就更別指望他還能拿出主意來。

王子騰直嘆氣,他攤上的都叫啥親戚啊。咳了一聲,王子騰提醒賈母,“珍大爺如何?”

賈母眼睛一亮“對啊”。立即派人去請賈珍過來,讓他請一個醫術好的信的過的大夫來,賈珍只當是爲王夫人與寶玉請,便答應下來,自去忙乎。

賈母這時終於回過味來,此事也事關王家臉面,鳳姐兒固然是王子騰的親侄女,可王夫人更是王子騰的親妹妹,這件事情,王子騰不可能有偏倚。自己一着急,失了分寸,白得罪一次人,可是,事關寶玉。賈母不覺老淚縱橫,寶玉啊,老祖母爲你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不一會,賈珍帶着大夫過來,見過賈母,鳳姐兒早避入內室,鴛鴦在鳳姐兒手上搭了帕子,大夫細細診了,道:“這位夫人鬱積於心,肝火上亢,再加平時思慮過度,又傷了脾胃,需要仔細調理。”

賈赦一把跳了起來,“誰要聽你這些,生養呢?”

大夫被賈赦嚇了一跳,道:“生養,那怎麼可能,這位夫人的身子受寒涼之物所傷,基本上已不可能。”

鳳姐兒咬牙道:“這還有一位姑娘,請大夫也瞧瞧。”

大夫微微一驚,診斷之後一拱手,“大老爺,恕在下無能爲力,這位姑娘傷的更重,生養之事,怕是終生無望了。”

賈赦大怒,也不管有無外人在場,跳將起來:“老太太,你須還我大房一個公道,這可是再錯不了的。”

賈珍慌忙將大夫引了出去,自去打發。賈母面沉似水,這個蠢婦,做下這等事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攔在裡面,又有什麼意思,只是寶玉,終是可惜了。

賈赦不管不顧撕破臉一通大鬧,二房次日搬出榮禧堂,賈母驚怒交加,畢竟上了年歲的人,當夜便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