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樓篇 196 霧散(一)
王子騰嘆息不已,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初太上皇一句話廢了太子,直接傳位給當時的七皇子肅親王,震得滿朝文武頭暈眼黑,但因上皇尚在,也不能說七皇子做了什麼手腳。廢太子直接被圈禁,上皇一向寵愛的皇太孫只封了個理親王就了事了,連府邸都被賜在長安城外,免得理王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而上皇便如定海神針一般,鎮得他們不敢有絲毫的異動。一衆人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當今皇帝的在那個位置上越坐越穩,當初的豪情壯志盡化做東流水。說句老實話,王子騰他們巴不得太上皇早點死,最好死在皇帝繼位前,那樣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與實力掀起腥風血雨,說七皇子篡位,將其滅殺。然後再扶持皇太孫登基,想來一個黃口小兒能做什麼。那時自己也必定大權在握,朝堂之上頤指氣使,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是誰都沒想到太上皇會來這一手,不顧羣臣的反對,直接廢了懦弱仁厚的太子,傳位給精明剛強的七皇子。自己也不得不夾起尾巴,小心翼翼的在今上的手下過日子。自己不知道有多期盼太上皇早點死,可沒想到到了現在,自己還不得不祈求滿天神佛,保佑太上皇多活幾天,不然自己一家人恐怕都得去給太上皇殉葬。
賈璉被王子騰一席話震得頭昏眼花,他在世事方面雖比寶玉強點,可也好不到哪兒去。哪能分得清裡面的道道。還真把自己當皇帝的小舅子了,美得不得了,後來雖然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可哪裡肯靜下心來分析,享樂還來不及呢。原來只以爲是元妃要對付他,他還覺得自己可以勉強應付。可現在是皇帝啊,皇帝想殺他,怎麼辦?這可是抄家滅族啊,連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都得跟着倒黴。怎麼辦,賈璉覺得自己的腦中就是一片漿糊,怎麼攪都是沒用,根本分不出路來。這天下可都是皇帝老子的,不是俗話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自己能躲到哪兒去,賈璉只覺得自己倆腿發軟,連站都站不穩了。
跌坐回椅子上,賈璉咬着牙道:“好,好,老太太,算你狠。”賈母是知道內幕的,居然半點口風不露,也不讓大家商量商量,想個法子應對,看來,大約是在想必要時就讓自己去頂缸吧,自己這個爵位還真是個燙手的山芋,不如干脆讓給老太太那個寶貝疙瘩算了,反正好處他們二房都佔完了,現在結果當然也應該由他們二房來承擔。
王子騰盯着賈璉道:“璉兒,你莫不是有什麼法子?”
賈璉冷笑道:“叔叔,我馬上回去,回去就上摺子,說我無德無能,不敢覥顏佔據這榮國公的爵位,二叔賢孝才德均遠勝於我,把這個爵位讓給他。”
王子騰疲憊的道:“沒用的,璉兒,在皇上的心中我們跟廢太子是掛在一起的。賈家,不管到時候是誰襲的爵位,都逃不掉抄家滅族的命運,你要想逃脫昇天只有一條路。你都知道你林家妹妹那裡有太上皇的人護着,你只有去求他們,看你們能不能在太上皇走前把自己從那個家裡摘出來。”
賈璉呆呆的應了一聲,林妹妹,也不過就一介弱質女流而已,有那個能力嗎?皇上的手裡可是攥着那砍頭的刀,就等我們伸頭過去呢。心裡計較着,倆腳如踩棉花一般,雲裡霧裡的回了房。
平兒出來接着,見賈璉明顯的不對勁,還以爲他又在賈母那裡吃了什麼掛落,也不敢多話,伺候賈璉換了衣服,暗暗給鳳姐兒遞了個眼色。鳳姐兒也知道今天賈母將賈璉叫了過去,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又見賈璉如此臉色,只怕賈母又罵了他。不由得也嘆了口氣,苦笑道:“二爺有什麼不開心的就都說出來罷,我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自打二爺坐了這個位置,老太太就沒一天高興過。”
賈璉也唉聲嘆氣的道:“老爺也真是的,當初爲什麼偏要和老太太對着幹,這個位置給了寶玉又如何,反正他們二房該拿的都拿了,不該拿的也拿了。現在這個家早就被他們掏空了,咱們死抱着不撒手又有什麼意思。”
鳳姐兒聽着這話怎麼哪麼彆扭,不由的道:“怎麼,難不成二爺還想着咱們淨身出戶,把這些全讓給二太太。”
賈璉頹然坐在牀邊,“我現在是真巴不得我們跟這府裡半點關係都沒有。”鳳姐兒以爲自己聽錯了,走過來摸了摸賈璉的頭,沒發燒啊。怎麼這個人突然轉了性了,鳳姐兒盯着賈璉,眼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賈璉拉過鳳姐兒的手,苦笑,想靠林妹妹一人之力將自己一家人從這裡摘出來,談何容易。賈璉的腦中思緒萬千,突然對鳳姐兒道:“鳳兒,乾脆你將我們的東西打點一下,將平兒脫了籍,將那些東西記在平兒名下。”鳳姐兒瞪圓了眼睛,她知道必定是出了什麼事了,賈璉這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究竟出了什麼事?鳳姐兒只覺越來越害怕。
賈璉咬着牙又想了半天,最後擠出一句話來:“鳳兒,乾脆我先寫一封休書,你……”他的話還沒說完,鳳姐兒就急了,一巴掌揮了過來。休書!開什麼玩笑,賈璉你這混蛋究竟在想什麼?我哪點兒對不起你了?看着急了眼的鳳姐兒,賈璉慌忙抓住她的手,想到她現在才坐胎,本不宜激動,只是這生死關頭,實在是沒法子。連三叔都如此說了,多半是真的了。自己頂着這個爵位,只怕最先抓的就是自己。只好儘量將事情往輕了說,饒是如此,鳳姐兒還是嚇得呆了,眼淚直流,自己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了個兒子來,可等着自己的居然是家破人亡,還爭個什麼勁兒。賈璉見鳳姐兒這個樣子,心裡也難受,可也無計可施,低聲道:“鳳兒,咱們做倆手打算,沒事就罷,若事機不諧,你便將休書拿出來,就說已經不是我賈家的人了,帶着孩子去投奔林妹妹,看能不能有條活路,好歹也跟咱們家留條根兒。”
鳳姐兒抓着賈璉的手的哭道:“二爺,你別說了,休書你也別寫了,你想啊,我便不是賈家的人了,可我還姓王啊,二叔都說了,他只怕也是在劫難逃,我又怎麼能脫身事外。至於林妹妹,我不是幫老太太,便是幫二太太,那倆個有哪個是真心對她的,只怕在林妹妹眼裡,我就是她們的幫兇罷了。二爺,休書你就別寫了,沒用的,還不如咱們一家人在一處,要死也死在一起,免得死了還要牽掛。”賈璉一想也是,夫妻二人無語凝噎,淚眼相望。
賈母在家中左等右等,怎麼也不見史家的人上門,賈璉又早就說王子騰找他有事,不得不去。想着元春下的旨,難道真的要寶釵抱着雞公拜堂?那賈家的臉可真的要丟光了。沒奈何,只好自己老着一張臉,命人套車,直奔史鼎府上。到得史府,卻見從門人到丫頭,一個個見了自己都愛理不理的,情知事情不諧,可是來都來了,也只得硬着頭皮進去。到了大堂,史鼎拱手將賈母迎了進去,命人上茶,將琥珀的藥遞給賈母,淡然道:“姑媽,侄兒無能,沒完成姑媽的託付,寶玉的藥是拿到了,其它的沒辦成。而且林公子說了,如果姑媽再不管束好家人,繼續去騷擾林家的話,他就要將倆家往來的賬目複製數萬份,在鬧市散發。”
賈母倒吸一口涼氣,旋即怒道:“他有什麼資格說這話,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野雜種,居然將我玉兒拐了去。”史鼎‘呯’的一掌擊在桌上,冷冷的道:“姑媽,這話你應當去對太上皇說,就爲了寶玉,你硬逼着我和雲兒去林家。你知道嘛,我險些死在理親王的暗衛手上!雲兒差點連清白都沒保住!若不是林姑娘派人阻止,我拿什麼臉去見大哥,你讓雲兒以後怎麼做人?難道在你心中就只有寶玉嗎?他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姑媽,天地良心,我史家也算是對得起你了,你居然將我們攪進這件事裡,你還要我們怎麼樣?難道你真的要我史家給你那個寶玉陪葬?姑媽,你爲什麼還要找林家要可以生子的藥?是爲了元春吧!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宮妃,跟那些通房丫頭有什麼兩樣?他們已經完了,你視之爲寶的二房已經完了,沒一個成器的。”
史鼎的話猶如一記耳光打在賈母臉上,她指着史鼎怒道:“鼎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史鼎一翻眼皮,淡淡的道:“侄兒沒什麼意思,只是希望姑媽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們了,我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夠對得起他們了。”
賈母被氣個倒仰,怒氣衝衝的道:“好,那以後你們也別後悔。”帶着鴛鴦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史鼎輕輕的嘆了口氣,自己的臉皮還是不夠厚,什麼割袍斷義的話還是說不出來。只聽裡面的珠簾一響,接着便看見自家夫人扶着湘雲出來,苦笑道:“你們都聽到了,我也只做得到這一步了。”史鼎夫人扶着湘雲坐下,又揮手命下人們退了下去,嘆了口氣道:“若雲兒說的都是真的,只怕老爺做得還不夠呢?唉,這可如何是好?”
史鼎搖頭道:“若雲兒說的都是真的,只怕這事不好處呢。唉,可惜二弟在外面,鞭長莫及,不然倒可以問問他該怎麼辦。”
史鼎夫人沉吟道:“不然你邀王子騰過府,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