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怎麼了?”馬特沒有理會妮可的問話,繼續追問道。
妮可輕輕的關好門,轉過身子,來到了衣架前,摘掉了墨鏡、圍巾,脫下了風衣掛在衣架上,看起來,似乎是有要和馬特促膝長談的打算了。
馬特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等待着。妮可整理好一切之後,坐到了沙發上,重疊着雙腿,擺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口道:“你已經猜出來了,他是個士兵,經歷了很多故事。”
房間中再次陷入了寂靜,馬特好像成爲了一尊假人,一動不動的躺在病牀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妮可出奇的很有耐心,雙腿優雅的重疊在一起,擺弄着自己的手指,轉頭看着窗外那湛藍色的天空,幾束花朵擺放在窗臺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嬌豔無比。
“你認識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馬特終於開口了,說出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事實上,馬特活的也很累,他那極端而又怪異的天賦讓他成爲了一臺人形探測儀,他的一生都活在一個沒有謊言的世界裡,而這個社會的正常運轉模式,就是人人都會撒謊,有善意,有惡意,也有微不足道的玩笑。人們日常交流的普通話語,卻是要讓馬特辛辛苦苦忍受的。甚至在你每一次的開口前,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微表情,你身體的細微反應,已經讓馬特知曉了大概。連身爲冬兵的夏天,在想起那段沉重的記憶時,也露出了一絲破綻,從而讓馬特識破了身份。
這個世界上,也許真的只有黑寡婦這種十級特工,才能和馬特正常交流。
“連疑問的語氣都省了呵?看起來你對我已經充滿了厭惡感。你還知道什麼?”妮可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容,窗口的窗簾一陣飄動,微風撫過妮可的面頰,讓馬特感受到了那令人迷醉的微笑。
“你兩天前的午餐中有洋蔥圈,昨晚洗過澡,用力揉搓過右手指骨的地方。”馬特低聲說着,語氣無比的平淡,“早上他吻過你的左臉。”
“還有昨夜的那股血腥味,無論你把自己洗得多麼乾淨,換了多少件衣物,它都在刺激着我的鼻腔。”馬特的話鋒一轉,聲音慢慢變的冷漠。
妮可讚賞的點了點頭,笑容中帶着一絲無奈。
“你沒有任何愧疚的情緒,恰恰相反,你很驕傲,感覺這是你的榮耀......”馬特似乎說到了一個不能忍受的話題,“說出來!你想要解釋什麼?”
妮可愣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
“當人們想要說話的時候,會改變呼吸的節奏。”馬特用冰冷的語言說出了一個事實,“你剛纔想說什麼?”
“我並不是來和你吵架的,馬特。”妮可終於開口說道。
“你到底爲什麼,爲什麼對我有如此複雜的情緒,我確定,我從未見過你......”馬特極爲嚴肅的問道。
“在你面前我無法說謊,我又不想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妮可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病牀前,看着馬特那空洞的眼神,輕聲道,“他像你一樣,被這地獄廚房緊緊的纏繞着,我知道無法讓你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放棄這裡,所以,我認爲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和平的解決方法。”
“呵,薩默女士,薩默......”馬特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你知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總是喜歡聽警笛聲,直至後來我才發現,原來警笛聲也是多種多樣的。我也終於瞭解到,這座城市到底經受了多少痛苦,每個夜晚又會有多少人哭泣,那些恐懼,尖叫,毆打,謾罵......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着地獄廚房,我就一直這樣靜靜的聽着他們,坐在窗臺上,聽着每家每戶破碎的聲音,聽着每個人心碎的聲音。”
“我曾以爲我會就這樣當一個旁觀者,我認爲憑我一人是無法改變現狀的,直至一週前,我聽到了一條街巷上有個小女孩在哭泣,在她的媽媽熟睡之後,她的養父總是溜進她的房間......”馬特轉過頭,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妮可,“我給兒童服務中心打了電話,但是她的母親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她的養父是如此的精明,確保了現場不會留下一絲痕跡。”
“所以你也在人們熟睡之後,拜訪了他?”妮可輕聲詢問道。
“不僅如此,我決定不再當一個旁觀者,我決定在人們熟睡的時候,拜訪地獄廚房的每一個罪惡的身影,所有法律無法伸張的正義,由我執行。”馬特探了探身子,貼近了妮可,沉聲道,“薩默女士,我受夠了這城市對我的哭訴,尤其是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
“告訴夏天,我會阻止他的一切,我會摧毀他的一切,我會親手將他送進法庭。我會收集你在地獄廚房肆意妄爲的證據,讓人們看到你僞善的面具後到底是什麼樣的嘴臉,我會拎着你這一身鋼筋鐵骨,將你扔往該去的地方。”
“現在,殺了我,是你們唯一能夠制止我的方法。”馬特的聲音緩慢而又堅決,“動手,或者現在就離開!立即,馬上!”
“你講故事的時候可沒有現在這般急切,爲什麼急着趕我走?”妮可輕聲喃喃着,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門口,果然,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男人跑了進來......
“嘿,馬特,你還好嗎?”人未到,聲先至。一個身材略顯臃腫,留着半長髮的男人闖了進來,因爲過於心急的關係,連基本的禮貌都忘記了,手裡空空如也,沒有帶任何象徵性的禮物,只是揹着一個公文包跑了進來。那肥頭大耳、氣喘吁吁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滑稽。
“哦,我的天......”金髮胖子跑上前,急忙關心着馬特,終於在馬特的解釋下,穩住了心神。胖子這纔看到妮可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愣,有些尷尬,伸出手說道,“你好,我是弗吉*尼爾森。”
妮可掃了一眼伸在眼前的胖手,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又看向馬特,沉默半晌之後,輕輕的點了點頭,默默的走回了衣架前,披上風衣,慢條斯理的繫上圍巾,帶上了墨鏡,最終回頭看了一眼馬特,輕聲道:“祝你早日康復。”
說着,妮可關上了房門。
“這到底是...爲什麼......”馬特的心一直提着,生怕妮可說出他的秘密,也害怕妮可對費吉不利,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當馬特聽到妮可的告別語之後,馬特也是極爲疑惑的,因爲他知道,妮可的話語是出自真心的,在他敵意的態度之下,妮可不僅僅沒有被激的教訓他,更沒有做出絲毫不利於他的舉動,甚至在臨走前還留下了一句祝福。
“嘿,我說老兄,她是誰?你的新女友嗎?她是我在現實生活中見到的最有氣質的女人了,就像是從電影走出來的一樣,你爲什麼從未和我說過?”弗吉拽了拽hellokitty的氣球繩,疑惑的問道。作爲馬特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馬特的大學室友,現在的律所同事,弗吉和馬特的關係是非常親密的。
馬特搖了搖頭:“別問了,費吉,什麼都別問......”
弗吉看着馬特那迷茫的模樣,最終還是將一肚子的疑問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