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着康斯坦丁身體衝出小巷的加百列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他自己僞裝出來的那道傷口還沒等癒合,背上和臉上就又多添了兩道吸血鬼的爪子抓出來的爪痕。
加百列好歹也是個大天使,倒是不至於打不過該隱,可他爲了給蝙蝠俠做這個局,硬生生的把封印憤怒之靈最重要的核心碎片插到了他控制的身體當中,這塊碎片既然能封印上帝的憤怒之靈,肯定也會影響他使用力量,而結果就是他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如果他放棄康斯坦丁的身體不管,留給布魯斯,那布魯斯肯定能想辦法既拿出核心碎片,也保住康斯坦丁的屍體,可要是他不放棄它,就得一直困在這個身體裡捱揍。
一道聖光形成屏障,血霧之中三道利爪的痕跡閃現出來,“嘩啦”一聲,屏障碎成了碎片,那虛弱無力的聖光幾乎瞬間就消失了,康斯坦丁的軀體上又捱了一下。
一般吸血鬼的爪子只會造成傷口,但該隱從莉莉絲那裡得到了血液魔法的使用方式,它凝結出的那種血霧會順着傷口滲透到身體當中,而爲了不讓康斯坦丁的身體崩潰,繼續留下來做威脅蝙蝠俠的籌碼,加百列還得分出力量去把血液毒素驅逐出體內。
又是分神又是分力量,沒多一會,加百列的身上又多添了幾條傷口,血霧不斷侵入着康斯坦丁的身體,甚至開始吞噬加百列的聖光力量。
加百列滿是憤怒驚恐不已的表情定格在了畫面之中,劇院中昏暗的燈光顯得畫面更亮,一排排的座椅向後延伸開去,而在最後一排的正中央坐着兩個似曾相識的人影。
其中一個是傲慢席勒,而另一個則是穿着黑色燕尾服、面容和藹的紳士老者,傲慢的表情看似平靜,但眼神之中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而那位長相憨厚、和藹的老人壓低的眉角,卻說明他正在醞釀着怒氣。
思維高塔的劇院當中,巨大的熒幕上的畫面再度切換,這次鏡頭給到了布魯斯,他甚至連那條小巷都沒出,抱着胳膊倚在牆壁上,看着一隻吸血鬼和一隻天使打架看的津津有味。
伴隨着暮色降臨,那金紅色的光映照在席勒的瞳孔上,宛如哥譚和河面上倒映着的那場盛大的夕陽。
幾周之前,準備離開哥譚前往華盛頓參加學術會議的席勒,在出發前的一個傍晚來到了哥譚大教堂。
老神父丹尼爾十分熱情的接待了他,兩人寒暄了一會之後,老神父去完成他的其他工作,而席勒一個人站在大教堂禮堂正中央受難的耶穌像下開始了禱告。
“全能的、偉大的、仁慈的天主,我於晚餐前向您祈禱,因爲我即將遠行,幾年以來的踟躕不前令我愧對您的慈愛,但感謝您的指引,一切都有了一個好結果。”
“我的學生布魯斯·韋恩以優秀的成績畢業,而我也終於可以離開哥譚這座城市,去找找我的老朋友,與他們敘敘舊,這都是您的恩典,我……”
忽然,一陣狂風吹進了大禮堂,耶穌像發出了“咔嚓咔嚓”幾聲,可席勒卻恍若未聞,繼續禱告。
“我懷着無比虔誠的心告知您,我的教育事業取得了重大的進步,您在《聖經》中教我‘也要殷勤教訓你的兒女。無論你坐在家裡,行在路上,躺下,起來,都要談論’,所以我迫不及待與您分享這樣的喜悅……”
“但可惜,我並未做到‘對孩子最關心的應該是他們成長爲愛上帝高於一切’,如有機會,我必然教會他虔信,當然了,還有,您曾說……”
“夠了!”
一道滿含怒氣的低沉聲音從耶穌像上傳來,緊接着是堪稱咬牙切齒的語調。
“席勒!就算你的學生優秀畢業,你也不用在三天之內禱告四百多次吧??!!你是不是有病?!”
席勒絲毫沒有感到詫異,他只是清了清嗓子,繼續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說道:“我所取得的微小成就都賴於仁慈的主的指引,哦,我怎麼忘了,仁慈的主自己的兒子好像還在離家出走呢……”
一道陰影落到了席勒的背後,席勒一轉頭,就在哥譚教堂大門的門口看到了一個老人,他的輪廓在夕陽餘暉之下顯得更爲平平無奇,但席勒卻叫出了他的尊名:“至高上帝‘存在’(The Presence)。”
上帝的臉色幾乎和哥譚日常的天色一樣黑,他拿着紳士杖走到了席勒的面前,忍無可忍一樣說:“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提到布魯斯·韋恩優秀畢業的時候就以‘上帝啊’開頭以‘主啊’結尾?!平均一天往我這裡打一百多個電話,你什麼時候這麼虔誠了?!傲慢!”
席勒微微擡了一下下巴,微笑着說:“請您相信,偉大的主,雖然我是這個世界裡唯一一個不是你的造物的存在,但我對您的信仰比任何人都虔誠。”
而上帝沒好氣的回答道:“僅在布魯斯·韋恩畢業之後的一週之內?”
“別這麼說,冕下,您看,即使我是代表着傲慢的特質,也依舊會因爲某些事向您展現我的虔誠,別管我是爲了什麼,您就說一天禱告一百多次算不算虔誠吧。”
“算騷擾!”上帝的語氣更不好了。
當然了,其實單看這件事倒不算是什麼嚴重的挑釁,上帝全知全能,自然可以收到所有人的祈禱,也不是隻有好人才會祈禱的,很多人做了虧心事,爲了安撫自己的良心,或是指望着脫罪,也會向上帝祈禱。
在宗教逐漸開始泛娛樂化的今天,有些祈禱內容簡直不堪入目,上帝根本不在乎。
很多人覺得蝙蝠俠從席勒這裡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畢業這事也沒什麼特殊的,席勒身邊的朋友聽說這件事之後都很爲他們兩個人高興,但那只是因爲他們不懂蝙蝠俠有多特殊,但上帝懂。
於是,話說回來,小丑都能讓蝙蝠俠在他這接受治療,然後從他手裡優秀畢業,上帝卻只能看着自己兒子滿世界的亂竄,哪裡都去,就是不回家。
上帝有沒有辦法把路西法弄回去呢?其實是有的,而且他有很多辦法,但他有沒有辦法讓路西法心甘情願的回來,並且在要走的時候還依依不捨呢?他還真沒辦法。
或許有人會說,以至高上帝的偉力,難道還不能把路西法洗腦或者重塑,讓他變成傳統意義上的那種虔誠的天使嗎?
可上帝也會陷於一個哲學困境,一艘舊船到底換掉多少零件纔算是變成了新船?路西法體內向往自由的那一部分被消除掉後,他還是路西法嗎?
上帝依舊爲此而頭疼,因爲雖然已經不知道多少億年過去了,但對於上帝來說,兒子離家出走還和兄弟大打一架,差不多是前天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這相當於,一位倒黴爹前一天剛和叛逆兒子大吵一架導致他離家出走,第二天隔壁的鄰居就不分晝夜的打電話過來說自己的孩子從名牌大學優秀畢業,並且還天天唸叨着“多虧了你給我的建議我才能教育的這麼成功”。
上帝氣的一天揪掉自己好幾根鬍子。
當然了,氣歸氣,上帝其實是最清楚小丑和蝙蝠俠之間的關係的,或者說,這是一個他也沒辦法完全掌控得住的領域,所以他自然知道席勒身爲曾經的小丑,能夠讓蝙蝠俠爲他做出這樣的改變到底有多麼驚人。
在席勒打來的那幾百通騷擾電話之間,上帝也曾細細的思考過席勒是如何做到的,他翻看了歷史消息記錄,然後發現這可能不太適合他和路西法。
蝙蝠俠和小丑互相折磨,頂多禍禍一個哥譚,而恰巧哥譚已經爛到家了,剩下的全是上升空間,但要是上帝和路西法互相折磨,這整個世界還能好了嗎?
上帝懷疑席勒有解決的辦法,但是他又不想去問,因爲他和路西法一樣清楚,席勒平等的恨每一個人,也包括神,他調解兩方關係的方法不是把瘋了的那個治好,而是把兩方都弄瘋,比如他和蝙蝠俠。
是的,在上帝看來,在席勒與蝙蝠俠的關係之中,雖然兩個都是瘋子,但蝙蝠俠是相對更正常的那個,他只是比常人更偏執一些,而席勒瘋的就比較有創意了。
這幾年來的互相折磨很難說是席勒把蝙蝠俠治好了,更像是他把蝙蝠俠弄得更瘋了,然後兩人就能在同一個水平的瘋狂當中取得理解了,不明真相的人會以爲這是個成功案例,但上帝可不會上他的當。
然後接下來,上帝就出現在了哥譚大教堂裡,並看着站在佈道臺前的席勒說:“別再念布魯斯了,說說路西法吧。”
“我沒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回到天堂。”席勒十分直白的看着上帝說。
上帝也被他的這種直白噎了一下,他以爲席勒會長篇大論的分析他們的父子關係,但看起來席勒好像並不打算這麼做。
“你以爲我會長篇大論的分析你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找出你和他的問題所在,然後引導你更好的和他相處嗎?”席勒用指尖輕輕點了點身旁佈道臺的桌面,並說:“那是心理醫生乾的活,我沒有那個耐心。”
上帝握着自己的手杖,等待着他的下文,席勒搖了搖頭說:“我更習慣於直接達成目標,不論用什麼方法。”
“我知道你希望他自願回去,是因爲這就能證明他愛你,但事實就是,他可以不是爲了你自願回去,也可以不是爲了愛。”
席勒轉頭看向被暮光照射的散發出絢爛光彩的教堂玻璃窗,說道:“恨總比愛長久,如果我不是蝙蝠俠最恨的小丑,他也不會因我而改變。”
“愛只是操縱的一半真相,另一半是恨——愛恨交織、生死糾葛才足夠親密,互相虧欠、兩敗俱傷才永無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