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書店當中,席勒正和紅頭罩一起把之前打鬥留下的痕跡清理乾淨,紅頭罩一邊擦着地板上的血跡,一邊問道:“現在康斯坦丁的屍體被那個叫加百列的天使帶走了,你打算去哪兒找他?”
“我不需要去找他,會有人來找我。”
“叮咚”,門鈴響了,席勒轉頭看去,在櫥窗外看到了路西法的身影。
紅頭罩走過去開門,席勒看向路西法,路西法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然後就在看到席勒眼睛的一瞬間,發出了“呃”的一聲。
“傲慢不在嗎?”路西法問道。
“他結束了一個階段的教學,休假去了。”席勒低下頭用毛巾擦了擦手,並說:“你找他有事的話,可以等段時間再來。”
“我找他確實有些事。”路西法嘆了口氣,他站在門邊,一隻手扶着門框,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在這方面他只和傲慢有共同話題。
“我猜,你是想來問我怎麼對付加百列?”席勒露出了一個微笑說道:“很巧的是,他也拿走了我的東西,我希望他能還給我。”
“那伱,那你……”路西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倒不是不好意思讓席勒幫忙,而是因爲他知道,席勒平等的恨每一個人,如果席勒去幫一個人對付另一個人,那麼他恐怕會讓兩個人付出相同的代價。
“其實很簡單。”席勒走到了窗邊的桌子後面坐了下來,然後指了指對面的那個位置,說道:“別擔心,我不會說謊,也不會讓你付出什麼代價,幫你也是幫我自己。”
路西法立刻就後退了兩步表明了他的態度,但過了一會,他還是走到了席勒對面坐下,因爲他確實很想知道席勒打算怎麼對付加百列。
“其實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只有你能對付得了加百列。”席勒把身體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身前,接着說:“不是因爲你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而是因爲你是特殊的。”
“你是創世之初的第一道光,天空之上最亮的星辰也是墮落的最轟轟烈烈的天使,但這其實都不是你最爲特殊之處。”
路西法挑了一下眉,而席勒接着說:“你最特殊之處在於你在上帝心裡的地位,他對你並不僅僅只是寵愛,對上帝來說,除了你之外的所有造物都是平等的,不論是人類還是天使,他愛他們,但是是以一個神的身份去愛的。”
“天使和人類都是上帝的信徒,只有你是他的兒子,而他是你的父親,所以即使你不再信仰他,也不在原本的家中生活,他也依舊愛着你。”
席勒輕輕吸了一口氣並說道:“你與上帝,上帝與你,你們之間的感情不是信仰,而是親情,你是上帝唯一一個親人。”
路西法垂下眼簾,輕輕的向着一側低頭,他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唯獨在這一點上,代表傲慢的原罪無可否認。
路西法比誰都清楚,所謂的從天堂墮落到地獄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因爲不論是天堂、地獄、人界,還是宇宙中其他什麼地方,全都在上帝的掌控之中。
他更像是和父親鬧彆扭的叛逆兒子,不願意在家裡受長輩的管束,就跑出去獨自生活,看似獨立了,但其實一直在父親的蔭庇之下,但凡他不是路西法·晨星,他這撒旦會做得如此輕鬆嗎?
“加百列嫉妒的正是這一點。”席勒伸出一隻手放在桌子上,指尖輕點並說:“他嫉妒的不是你的強大,而是你現在自在瀟灑的狀態。”
“因爲你能有今天,完全是上帝的縱容,這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對你如此冒犯的行徑沒有任何懲罰,讓你任性的從天堂墮落,又厭煩撒旦之位跑去人界,上帝但凡少縱容你一點,你都不會活得這麼自在。”
路西法抿着嘴無話可說,他低聲嘟囔了幾句,但最終還是沒有反駁,畢竟席勒說的也是事實,其實他墮天的那一刻,上帝如果鐵了心阻止,即使他能跑,也絕對無力爭奪撒旦之位了。
但上帝完全沒管他,讓他拿着路西法·晨星的強大力量在地獄大鬧了一通,把原本的秩序完全攪亂,然後當上了撒旦。
他很快又膩煩地獄的環境,看上了人界,上帝十分重視人類,幾乎不會讓任何天使和惡魔在人間亂來,但路西法還是帶着如此強大的力量來了人界,說是在開酒吧,其實就是無所事事,但上帝還是沒意見。
這種行徑放在任何一個長輩身上都可以稱得上是溺愛了,路西法想,怪不得加百列非得要挑起天堂和地獄之間的戰爭,不就是想讓自己忙起來嗎?
而席勒也說:“加百列不敢報復上帝,也知道自己沒這個能力,於是就借攪亂你的生活來發泄他對於上帝偏愛的不滿。”
“本質上這是一種矯正思維,認爲你獲得的是你不該得的,所以他要矯正這一點。”
“蠢貨。”路西法面色冰冷的說:“這是不是我該得的,也永遠輪不到他。”
“而從此出發,想要對付他其實很簡單。”席勒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路西法,自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並說:“下策是完全不理他,你不對他投以過多的關注,該幹什麼幹什麼,他無法達成自己矯正的目的,自然會滿心憤怒和不甘。”
“我倒是也想這麼做來着。”路西法嘆了口氣說:“可他越來越過分了,不光派人到我的新酒吧探查,一直在天堂之中挑撥,頻繁的挑釁地獄的魔王,再讓他這麼攪和下去,誰也別想清靜。”
“那麼你可以採取中策,打個電話給米迦勒,大天使米迦勒代表着純粹的正義之心,他不會允許加百列搞這些小動作挑起戰爭的,這樣既不用你親自出手,也可以藉此羞辱他,提醒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路西法的表情有些動容,他的眼睛微微的轉了一下,說:“這倒是不錯,但其實米迦勒也管不住他,那個傢伙太死板了,只會進行那套宗教式的說教,加百列比他卑鄙的多,很容易把他騙過去。”
然後路西法思索了一下,皺着眉問:“既然有下策和中策,那肯定也有上策吧?別賣關子了,說來聽聽。”
可席勒卻搖了搖頭說:“這兩個建議雖然效果一般,但也不用費什麼勁,可上策和它們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能夠達成的效果和前面兩種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路西法的手僵硬了一下,但他還是帶點好奇的問:“能達成什麼效果?還能弄死加百列不成?”
席勒搖了搖頭說:“天使是不死的,但是比肉體消亡更可怕的是精神折磨,我不能讓加百列死,但卻可以讓他精神崩潰。”
路西法緩緩的眯起了眼睛,他把身體前傾,看着席勒問道:“那是什麼?”
席勒神秘一笑,同樣往前靠,雙手放在桌面上,原本無神的灰色眼睛瞬間聚焦,盯着路西法的眼睛說。
“你以路西法·晨星的身份迴歸天堂,重新成爲至高無上的大天使長,然後審判加百列的累累罪行,將他逐出天堂。”
“咳咳咳咳咳咳!”路西法一連串劇烈的咳嗽,看起來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一樣。
他指了指席勒,又指了指他自己,然後又指了指席勒,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然後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席勒說:“你說什麼?”
“搞錯沒有?!我早就墮天了!怎麼可能還能回去?而且現在的大天使長是米迦勒,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怎麼能驅逐加百列???”
“仔細想想,路西法。”席勒把身體更前傾,一直用眼睛盯着路西法的眼睛,而路西法不自覺的被那雙專注的灰色眼睛吸引了。
“你真的做不到嗎?路西法?冷靜理智的思考一下你剛剛所質疑的那些事,你真的完全沒有機會辦到嗎?……讓我們一個一個來看。”
“首先,你能迴天堂嗎?”
“我……”路西法剛要開口否定席勒,就看着他說:“我指的不是你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能……倒是能。”路西法拖了個很長的長音,然後纔有些爲難的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包括天堂、伊甸園和那些《聖經》裡寫的好像很神聖的地方,當初我還小的時候,上帝都帶着我去過,我都認識路。”
“好,那麼如果你回了天堂,米迦勒會不會把大天使長的位置讓給你?”
路西法臉上的表情更精彩了,他的五官擰了又擰最後還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了一句:“他……應該會吧。”
路西法皺起了眼部周圍的肌肉,然後用手捂着眼睛說:“你不知道,米迦勒那傢伙就是個只認死理的老古板,聖經說什麼他信什麼,聖經上說天使代替上帝滌盪世間一切罪惡,傳播愛與善,他就覺得誰最能做到這一點,誰就應該成爲大天使長。”
“而且他認爲發自真心的懺悔是所有生靈最高的美德,你懂的,就是那些什麼贖罪之類的論調,要是看到我願意重歸天堂,他肯定會覺得這真是太難得了,然後一溜煙的跑去伊甸園繼續當他的看守,把大天使長的位置讓給我。”
“很好,那麼,你能不能審判加百列?”
路西法仔細的思索了一下,說道:“那個蠢貨也不是全無破綻,阿扎澤爾有他讓自己的下屬墮天去地獄收集情報的證據,光是教唆天使墮落這一條,米迦勒就得恨不得當場劈死他,估計我說要驅逐,米迦勒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路西法自己說完,就有些無力的靠在了椅背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而席勒繼續把身體前傾,上半身幾乎已經跨過桌子的中線。
“你知道這會讓加百列多崩潰嗎?他數千年來求而不得的東西你如此輕易便放棄了,沒有受到任何懲罰,而當你回頭,所有人又都如此輕易地原諒了你,甚至是爲你懺悔的行爲而感到十分的欣喜,甚至爲此而慶祝。”
“他珍惜的東西你棄之如履,他本想給你個教訓,讓你知道這樣蔑視上帝的愛總會得到懲罰,但你自在瀟灑了一圈之後,地位反而更進一步。”
“而這一切沒有任何緣由,不是因爲你比他優秀,比他做得好,只是因爲上帝那毫無道理的偏心。”
席勒的下眼瞼微微的向上聳,那雙目光中透出的寒意讓路西法感覺自己的後背發涼。
“但上帝的權威早已根植於他的腦海,他無法升起任何對於造物主的仇恨,那些如刀一般的憤恨和嫉妒都會被他自己吞下去,如同風暴一般絞碎他的內臟,帶來難以言喻、永無止境的痛苦。”
“到最後,他不會恨上帝,甚至不會恨你,他只會恨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苦難能比這類人施加給自己的更深重、更綿延不絕。”
路西法吞了一下口水用腳蹬地讓椅子往後退了一點,把頭撇了過去說:“我覺得你還是有點太極端了,我冷靜的想想,加百列其實也沒做什麼,我倒也不至於生氣到這個份上。”
席勒回到了平常的姿勢,後背緊貼椅背,雙手交叉起來放在腿上,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路西法說:“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就來這裡找我,我會一直等着你的。”
路西法離開遺忘書店之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的心中竟有一絲慶幸,還好自己控制住了情緒,沒有受到魔鬼的蠱惑,否則就得跟康斯坦丁一樣了。
路西法本想回到地獄找阿扎澤爾,讓他趕緊把康斯坦丁弄走,不要摻和到康斯坦丁和席勒的事裡去,否則遲早得栽,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還是有點亂,所以就決定先回他在海濱城的酒吧冷靜一會。
路西法傳送剛落地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他瞪大了眼睛快步走進酒吧,只看到了一地的屍體。
一聲痛苦的呻吟從吧檯前傳來,路西法趕忙衝上去扶起了倒在酒櫃前的女人,低頭看着她腹部的傷口,說道:“麥子!麥子,你怎麼了?!”
忽然路西法聳了聳鼻子,因爲他從空氣的力量氣息之中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幾秒鐘之後,一道憤怒的吼聲迴盪在酒吧當中。
“加百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