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現在看天色已經是凌晨,我們相擁而行,花蕾說讓我回到她的家,我說,我早已把那裡當成我唯一的歸宿了,因爲你在哪兒。
我們躺在柔軟的牀上,就這樣面朝這天花板,兩人手牽着手。她翻過身來,幫我脫下身上溼掉的上衣和長褲,我則輕輕褪下她身上絲質睡衣的肩帶,只消手指輕輕一撩,那睡裙就從身體滑落下去,在雨過後的月光下,她的身形在窗前映射出來。
我們在黑暗中彼此注視着對方,兩個人陷入沉默,有一股曖昧的氣息充斥在空氣中,若隱若現。
我先去洗澡,雨水在身上好難受。她小聲細氣地說。
兩人分別洗過澡回到牀上,在寂靜的雨夜,窗外可以聽到蟬鳴,兩人就這樣像瓷娃娃一樣躺在牀上,我打破沉默問她︰
“你知道嗎?在夜裡,只要我靜靜躺着,就能感受到你的手在我身上。而現在,你就在我身邊,我受夠了每一個夜晚一個人,我想和抱着你一起入夢,在夢中也要在一起。”
湊近她的耳朵,我輕聲地說︰“今晚,可以嗎”。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因爲我喜歡你,不要再問我可以不可以,我希望你將我看做是你的,這樣我們能更加像一對戀人。”
輕輕地,我用手扯掉披在她身上的真絲方巾,瑩白光滑,就像小兔子一般,散射着銀色的光芒,袒露眼前,伴隨着呼吸,起起伏伏。我用嘴輕輕地含住兔子的耳朵,花蕾渾身機伶一顫,肌膚泛起雞皮疙瘩,第一次也沒有見到過她這樣緊張過。
“怎麼了,很冷嗎,還是忽然不習慣了。”
“不,吻我吧,笑笑”。修長的手與我的手交叉疊合在一起。
花蕾的的嘴很柔軟,既小又翹,那滋味是幽香甘甜的、滑滑膩膩的。我用手撫摸着她毛茸茸的耳朵,嘴脣與她的舌頭交纏,不知道爲什麼,她用雙手輕輕推開了我,轉向一邊,任烏黑的髮絲遮蓋住了她的側臉。我輕輕推開她的手,俯伏在她身上,欣賞這月光下瓷器般無暇的胴體,她仍舊躺在那裡,伸手過來用手指輕撫我的頭髮。
她的身軀柔若無骨,全身都是均勻的牛奶色,太陽完全無能爲力在她身體上留下痕跡,腰肢細而緊繃,一雙粉腿修長挺直,完美地與那渾圓的半球接榫,勾勒出美麗的弧線。我伸出舌頭想要輕撫這美麗的身體時,她忽然叫了起來,並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見狀不再繼續,躺在她旁邊。
“不行嗎”
“今晚,我們就這樣抱着睡覺好嗎。我想和你說說話。”
“當然,只要你樂意的話,怎麼都可以的。”
“對話有意義嗎。”
“活着又怎樣的。”
“沒有意義。”
“是的,活着沒有意義。”
“可是人們還在尋找着意義,無聊的做法,在我看來,好好地吊死時常可以防止腐壞的人生。”
“腐壞的人生就從婚姻開始。”
“也從婚姻結束。”
“你的父母呢。”
“沒有了,他們去了一個我到達不了的地方,無論如何。”
“喪失了,以某種形式。”
“大概是這樣,我無法到達那裡,所以我止步不前。”
“人失去了,是很令人難過的吧。”
“是的,不過也之是賺得了人們的幾縷眼淚罷了,完了就將他們遺忘,徹底地遺忘,就像那個人從來不曾出現在生命中一樣。”
“真是悲哀的存在,人都是這樣嗎,遺忘掉那個曾經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每一個人。”
“人是需要遺忘的,要是所有事情都存在於記憶中的話,大腦早都不堪重負了吧,所以上帝造人,除了讓人有一顆聰慧的心以外,還要有一顆健忘的心,非得如此才能好好活下去。”
“可是那些太過敏感脆弱的人的心,時常是因爲貯藏了太多的東西。
“是嗎,貯藏了太多的東西。”
“所有事情,別人會將它遺忘的統統放在了他的心中,這樣幾乎所有事情都在他心中,這也下去心早就壞了吧,壞了的心還能去做什麼呢,無非是悲哀,悲哀,再接着悲哀,直到被悲哀折磨致死,或者隨着這悲哀一同進入墓穴。”
“最不幸的人,無法死去的人,活在記憶中的人。”
“記憶是他悲哀的源泉,如果不去回憶,那他也許會好過很多,可是他不能不去回憶,回憶是他的氧氣、”
“簡直就像是上帝的疏忽,爲什麼上帝也有這樣疏漏的時刻,是故意的嗎”
“如果是故意的,這也只是個惡意的玩笑,只不過足夠毀了這一個世界,他的世界,僅此而已。”
“親愛的人的離去,我們爲什麼會哭泣。”
“因爲這是表達感情的唯一手段,作爲人類,不借用外面的工具就什麼也做不成,人離開了別人和世界,就什麼也不是了,人擁有的唯一工具,就是眼淚,眼淚是人感情最真實的表達,只有流淚的時候,人才顯得不像是一個機器,這樣看起來才比較像一個真正的人。”
“你時常流淚嗎。”
“是的,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沒有人知道的時刻。”
“越流淚越會覺得生存的艱辛。”
“離去是讓人悲傷的。”
“是會讓人感到悲傷,因爲他失去了他們就意味着自己失去了一切,搞不好的話還會因爲失去了這個人而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依靠,當然會傷心了,不僅傷心別人,最重要的是傷心自己。”
“佛洛依德說過的話。”
“你記得嗎。”
“嗯,記得很清楚,我忘不了這些偉大的人對生存和死亡的表達,他說,人死了,親人會哭,他們不是哭的死者,而是爲自己而哭,因爲他們想到的是死後的自己,有一種心理機制讓他們跟死者的位置發生了轉換,所以他們是哭的自己。”
“雖然跟我的方式不一樣,但是結果一樣,從不爲別人感到難過,無非是傷懷自己。他是個偉大的人。”
“你也發現了這一點,你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冷漠的人,我們所有人都是,不光包括理解死去意味着什麼的人。
“對啊,除了眼淚什麼都做不了,眼淚是感情的唯一真實的表達。但是我想,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對於死者來說,是怎樣的呢。”
“我們哭泣着送走死者,已經默認了永別,因爲不會再見,所以哭的如此傷心,這是對以前感情的葬送,用眼淚去埋葬他,等到眼淚乾涸了,也就表達了真實的悲傷,然後很快我們就要遺忘掉這個人了。”
“聽起來很無情。”
“因爲人的眼淚總是有數量的,悲傷也有定量,在一個時間裡只允許有一定數量的悲傷而已。”
“哭完了呢。”
“要是還繼續悲傷的話,那隻能轉入悲哀,或者叫抑鬱的一種心境,後面更令人痛不欲生。”
“一切就這樣完了,用眼淚埋葬了那個人以後,再也不會有什麼牽掛了,真是冷酷的世人,人都是這樣的嗎。”
“我不知道,我不敢說自己絕對不是這樣。”
“在我親人死去的時候,當時我並沒有感到悲傷,看着他慈祥寧靜的遺容時,我的理智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此刻正安詳地睡在這裡的這個人,會是以往那個我愛着的親人,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愛着他,但是這就是他。我無法接受,怎麼也哭不起來,因爲,他就在我面前,我可以見到他,他的面容就像是睡着了那樣安靜,像以前一樣。但是人們怎麼會說他已經離我而去了呢,我見過很多次,在他房間裡他睡着時候的樣子……怎麼接受呢,怎麼讓我跟這位以前愛着的親人說離別呢,有人哭泣,我無法流淚,因爲生死之間是沒有界限的。直到三天以後,親人們做法事的時候燒起來的各種紙花,有一座很高,扎的很精緻的紙做的蓮花,我不知道他們要它當做什麼,也許是個擺設。在他們走過去點燃它的那一刻,我望着升騰而起的火焰,這時候我才真正地感到了難受,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我無聲地流淚,感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火焰裡就好像有着神明,將我親人的靈魂接引到了神話中的西方淨土,原來一個人的離去會這樣讓人悲哀,我那個時候才知道。自那以後,我很少流淚了,在想起我失去的人時,也不會哭,我是不是已經忘記了他呢,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呢,人們的生活恢復到了平常的安寧,已經沒有了悲哀的神情。有時候在夢中我會看到那個親人在家裡,跟我說話,我會在夢裡哭,多麼可笑。”
她的眼角透出晶瑩的光
(伶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爲他們必蒙伶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