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這才重又起身來到邱玉蘭面前預備行禮,邱玉蘭不等她跪下就笑道:“你也不用和我客氣,原先雖是主僕,你已放出去,你爹又來幫我,還守着這些做什麼?”小玫看着邱玉蘭,見她滿面誠懇,順勢起身才道:“也是姑娘的恩典,不然我也……”
邱玉蘭拍拍她的手:“你也怎樣?說實話,我是捨不得你出去的,可是當初我既然答應了你,你這麼些年對我又是真心誠意,我再捨不得也要放了你,不然別人雖不知道,我這心卻不得安寧。”小玫面上笑容慢慢漾開,雖才一個多月沒見,可是邱玉蘭面上神色和原來大不相同,多了些甜蜜,當年初見時的拘謹此時半點都尋不見了。
邱玉蘭也瞧向小玫,小玫身上穿的雖還是去年的舊衣,可臉上有一種在這裡時從沒有過的滿足和幸福。邱玉蘭低頭微微想了就明白了,和疼愛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也覺得甜。如同現在的自己,嫁給石容安後才明白家是一種什麼感覺,邱玉蘭笑着道:“你以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可曾想過尋個什麼樣的夫婿?尋到了,我就腆臉做個媒人。”
小玫對着邱玉蘭倒沒什麼多害羞的,應了聲就道:“姑娘這會兒說的好,等真尋到那日,姑娘可不能推辭。”邱玉蘭拉住她的手:“這是自然。”長久以來礙於主僕身份而不能說的話,此時說出竟這樣自然,兩人又說笑一會兒,邱玉蘭吩咐人擺飯,小玫忙道:“不敢和姑娘一起用飯,還是讓我下去跟春芽她們一塊吃去。”
邱玉蘭笑着按住她的手:“此時和原來不同,你爹既是我請的掌櫃,哪還能再做下人視之,快些坐下吧。不然傳出去,說我讓掌櫃的女兒和丫鬟們一塊吃飯,不曉得被多少人說輕狂呢。這城裡已經有了雙煞了,無需再多第三煞了。”春芽也上前幫着邱玉蘭把小玫按在桌邊坐下,還笑着道:“小玫姐姐,初過來的時候你來教導我們,今兒我服侍你一回,也算報答你的教導。”
小玫順手接過小丫鬟手裡的碗筷給邱玉蘭擺設起來,瞅春芽一眼:“服侍我一回就算報答了,你這報答也來的太輕巧了。”春芽故意嘆一聲:“不這樣可還有什麼能報答的?”屋內的人都笑了,邱玉蘭拉着小玫坐下,春芽帶着人把廚房送上來的飯菜擺設好,邱玉蘭點着其中一道香椿炒雞蛋道:“昨兒和春芽閒話,才曉得你愛吃這個,可巧後院那棵香椿樹發了些芽,雖不多摘下來炒個雞蛋也夠了。”
春芽已夾了塊雞蛋放進小玫碗裡:“小玫姐姐你快嚐嚐,大奶奶一早就讓人摘的,摘下來還帶着露珠呢。”小玫咬了一口就對邱玉蘭笑道:“姑娘的厚意我都曉得了,以後,以後。”邱玉蘭擺擺手:“什麼以後的事,你的脾性我還不明白嗎?快些吃飯。”小玫也笑笑,吃完飯兩人坐着喝茶閒話,小玫想起邱玉蘭方纔說的,遲疑下才問道:“現在家家都曉得這城內雙煞了?”
吃完飯總是有些發睏,偏偏現在天兒還不那麼長,不好去歇午覺,邱玉蘭掩口打個哈欠接過春芽遞過的一杯女兒茶喝了口才道:“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出千里,那位楚大奶奶罷了,她也算管教自己丈夫,再說楚大爺婚前那脾氣人人都曉得,不過說這也算自作自受。可林家那位三奶奶真是不好說,原先以爲林七姑娘的嫁妝沒有自己的豐厚,話裡話外那個嘲諷,等到曉得林七姑娘嫁妝裡有間大鋪面就能頂她陪嫁裡的三個鋪面,就開始各種找茬,說林太太偏心,只把家業貼自己生的女兒,不管這庶出兒子,還讓人去林七姑娘陪嫁的鋪面裡隔三差五就鬧回事。林家除夕祭祖的時候還鬧出一場事,林老爺氣得不得了,偏偏又要過年,等到年初二就讓人把那邊的人尋來,說再有下回就要休了這媳婦。那邊也不曉得說些什麼這才揭過。其實呢,要照我的想法,雖說拆婚不好,可林三奶奶這樣脾氣,久之只會害的全家不安寧。”
這嫁了人果然不一樣,小玫抿脣一笑:“姑娘原先可是不愛聽這些話的,現在也會說了。”邱玉蘭瞥小玫一眼才道:“這要管家,總是有無數的細事,出門應酬就算不愛說別人家的是非,可總有人說起,總要隨意應付幾句。”兩人說笑一會兒,林媽媽那邊來回說陳父已經用完飯好一會兒,在那等着小玫呢,小玫這才起身告辭,邱玉蘭握着她的手送她出了廳門才止步:“以後你要有空就過來,再說那鋪子裡的帳還要你多操心,下回來的時候可別再拿東西了。”
小玫一一應了才道:“哪有空手來的道理,再說那些也是鄉下自己曬的東西,值不得多少銀子,姑娘先吃吃瞧,下回要喜歡,我再拿兩個老南瓜過來,那老南瓜用來煮粥,又甜又香,聽說每日喝一碗,對老人家身子還好。”
邱玉蘭笑着看小玫離開,春芽等在一邊過了會兒才見有個婆子過來,對邱玉蘭道:“小玫還準備去給老太太和太太磕頭呢,老太太和太太那邊都讓免了。”邱玉蘭嗯了一聲,這會兒真覺出嫁石容安的好處來了,婆婆不會勒苛立規矩,祖婆婆也滿是疼愛。若是嫁到萬家,先不說萬家那病怏怏的身子,就說上頭的婆婆還那些族裡的各房親戚就絆的人頭疼。
想起上回聽說自退婚後,萬大爺的病越發重了,聽說只怕也就能熬過今年了,萬太太現在只盼着那丫鬟能生出一個孫子來接了這支的香菸,倒沒邱玉蘭預想過的還要來和方家糾纏一番。如此極好,現在要緊的是自己的鋪子生意能做起來,靠舅舅靠了這麼多年,也該想着自己能賺些銀子。
既然方老太太和方太太都擋了駕,小玫也就沒往那兩處去,和自己的爹一起出門回家。剛走過拐角就看見石容安和林三爺相攜走出來,小玫忙停下腳步行禮。石容安是曉得自己妻子打算的,見小玫行禮忙拱一拱手:“這位想來就是陳掌櫃了,以後還要多倚重,無需這麼客氣。”
陳父今兒從進方家到現在,感覺到方家上上下下對自己都很有禮,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輕了幾分,聽石容安這麼說忙嘴裡謙虛幾句,並請石容安他們先行。石容安也不客氣,和林三爺往前面走,快走到門口時候就有個小廝急忙過來:“大爺,林家那邊來人送信,說家裡有急事,讓林三爺作速回去。”
石容安停下腳步瞧着林三爺,面上笑容有幾分促狹:“林兄家的葡萄架看來又倒了。”娶妻不賢,是林三爺最大的心病,原先還怨過幾聲嫡母,可後來才曉得是自己的娘從中作梗讓自己娶不到邱玉蘭,這下怎麼能怨嫡母?可是那頭也是生自己的人,兩頭都不能怨,那隻能說自己命上沒有個好媳婦了。
聽到石容安的調侃面上笑容十分苦澀:“石兄難道不曉得,我家裡的葡萄架是長年倒着的?”說完林三爺也沒有心情再和石容安說話,只拱手道:“既有事我就先行一步,改日再和石兄出去。”石容安見他一臉苦澀,收了面上笑容拍下他的肩:“林兄慢行,若有什麼事就讓人來尋我,能出力的一定幫忙。”還能有什麼事,除非休妻,但林三爺覺得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苦笑一聲也就告辭。
既然不一起去酒樓,那就回房去瞧妻子,此時已漸暖,該和她瞧着這淡淡****,輕聲細語纔對。石容安打定主意就轉身回房,並沒注意到小玫父女何時離開的。
這回去就無需用車了,小玫拎着包裹,裡面除了賬本還有方家送的回禮,不外就是兩樣做的細點和幾個裝了金銀錁子的荷包而已。出了方家住的那條街,抄近路從小路走過去就能到大街上直接拐過到陳家住的小巷。
兩父女正專心走路,就聽見前面傳來吵鬧聲,還聽見有男子口裡叫着休妻,小玫舉目一望,巧了,這不就是方纔見過的林三爺嗎?難道他的宅子就在這條街?
這條街離林家本宅只有兩條街的路,如果走小巷的話不到一刻就能到林家本宅。所住的人都是這城裡的中等人家,林三爺在這尋個宅子租了倒也平常。小玫心裡思忖定了,陳父已經咦了一聲:“那不是方纔看見的那位爺嗎?怎麼他這會兒……”小玫豎起個手指示意自己的爹不要說話,這種家事,還是不要管的爲妙。只是這條巷子平常是給下人們出入的本就不寬,這會兒林家的人在那吵鬧,把那段路堵的水泄不通,就算想繞過去也沒地方可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