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被庶子媳婦頂撞,氣真是不打一處來,索性就丟開,由他們小夫妻過去。林三爺娶了這麼個媳婦被拘在家裡不得外出,見到石容安器宇軒昂,心裡越發羨慕只是不好說,難免多喝兩杯。石容安送他回去也是有解釋的意思。
方老太太瞧了眼方太太:“你想的周到,玉蘭啊,這嫁過去做了媳婦可要記得和姑爺之間要和睦,有什麼口舌也不能讓外人知道。你瞧林三爺這樣,丈夫拿不住妻子,妻子不恭敬丈夫,一個家都不和睦,傳的沸沸揚揚的,別人面上瞧着是安慰你,其實呢,哪曉得心裡是不是瞧笑話?”
邱玉蘭忙應了,方太太笑着道:“婆婆,這話不是媳婦自己誇自己人,玉蘭本就聰明恭順,又得周先生教了那麼三年,這舉止氣度待人處事,全城裡的姑娘能比得上她的也不多。”這話說的實在,方老太太的眼往邱玉蘭身上望了望就道:“周先生是不錯,可惜就是不肯在這教銀姐兒。”
周先生去年已經辭去,說教邱玉蘭已經教到無可教的地步。雖則邱玉蘭問周先生的那個問題周先生一直沒回答,但周先生臨走前說,人在這世上,務必要秉持本心,秉持住本心不變,什麼都不怕。
邱玉蘭知道這一句是周先生數十年行走在無數府邸之中的經驗之談,接着周先生又送了邱玉蘭一串錢幣做臨別禮物。那串錢幣現在就貼身安放在邱玉蘭身邊,外圓內方,秉持本心不變,這纔是周先生在這無數府邸行走依賴的法寶。
提到周先生邱玉蘭不由微微一笑:“周先生的長子已娶了媳婦,生下孫子都兩歲了,周先生能在我們家裡待三年已不錯了,總要回去含飴弄孫。”方太太也道:“周先生臨走前也說過,銀姐兒等到七歲再學規矩也不遲,也定下了周先生的好友,等離了那家就來我們家。賓主一場,這樣也足夠了。”
方老太太點頭:“好了,曉得你們現在跟親母女似的,我不過多說一句,你們倆就輪番來說。”方太太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婆婆是吃醋了。”吃醋?方老太太的嘴張一下就道:“沒得亂說,好了,飯也吃飽了,我要出外走走。”
方太太忙上前扶起方老太太,邱玉蘭在一邊幫忙,三人在丫鬟簇擁下往園子裡去走走。
預備嫁妝的時日似乎過的飛快,很快三月過了就到四月,接着就是端午,夏日天熱,雖放了幾個冰盆在屋裡,做一會兒繡活那手心就開始出汗,怕手心的汗把絲線弄髒,邱玉蘭每日倒只做一兩個時辰,只要把丈夫翁姑的衣服做出來,剩下那些就交給繡娘或丫鬟去做。
這日正在做活呢,春芽進來道:“姑娘,林七姑娘來訪姑娘,太太已經讓人把林七姑娘請進來了。”邱玉蘭望向小玫:“你昨兒才說要尋個時候去見小柔,讓她給你做幾樣東西,今兒就來了,倒也恰好。”
說着話就聽見林七姑娘的笑聲:“邱姐姐你怎這樣?當日我們是忙不過來才請小玫幫忙,你現在又不是忙不過來,非要找回來。”小玫早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前打起簾子,林七姑娘那張芙蓉面已經出現在邱玉蘭眼中。
見林七姑娘要上前來拉自己的手撒嬌,邱玉蘭忙把手舉高:“你也不怕被針戳到,總也要等我把東西放下。今兒怎麼想起來我這?”小玫已端過椅子來請林七姑娘坐下,又遞過一碗酸梅湯:“這是奴婢下廚做的,我們姑娘吃着覺得還成,林姑娘也嚐嚐。”
林七姑娘接過碗一口就喝乾,說了聲舒服,邱玉蘭用帕子給她擦着脣:“哪有你這樣的?”林七姑娘把碗放下扯着邱玉蘭的手:“我這樣的怎麼了?我家裡現在還有比我更稀奇的呢,這不聽婆婆的話,說小姑壞話的,真是從沒聽過。還什麼富家千金,我瞧着,還不如你我身邊的丫鬟呢。小玫也好,小柔也罷,哪個像她似的?”
邱玉蘭瞧着林七姑娘那氣鼓鼓的樣,把她手拉下來含笑道:“你大嫂不是挺好嗎?還有誰?”林大爺是嫡出長子,成家後還住在林家大宅裡。林二爺林三爺都是庶出,成婚後就各自分一股家財出外住了。
林七姑娘哎呀一聲就拉着邱玉蘭的手撒嬌地道:“就你壞,明知道我說的是誰,不就是我三嫂,已經鬧了好幾日了,今兒我過來時候還撞上了,她那陰陽怪氣的勁兒,真讓人受不了。”說着林七姑娘用手托住下巴連連嘆氣。邱玉蘭的眉微微一皺:“不是搬出去住了嗎?她自己當家哪還有來尋你們麻煩的?”
林七姑娘還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她不是嫌我三哥不出去賺銀子,我爹總是疼我三哥的,拿了一千兩銀子讓我三哥出去學做生意。哪曉得她知道後就尋上門,說我爹孃是要拆散他們夫妻,已經鬧了好幾日了。我娘都氣的躺在牀上了。”竟鬧的這樣兇?邱玉蘭的眉皺緊:“林嬸子都躺在牀上了你還出來?”
林七姑娘哎了一聲:“原本我也不想出來,倒是我娘說,我還是未出閣的姑娘,這樣日子也不長了,讓我來尋你們散散。哪曉得這樣話被她聽到,又陰陽怪氣地說果然我娘只疼自己親生的孩子,把庶出子女當做草一樣看待。”雖說林太太對親生兒女要多疼愛一些,可在邱玉蘭這些年看下來,林太太對待庶出兒女們,也算是盡心盡力衣食周到,不管男婚女嫁,都做到禮數週全毫不小氣,被一個庶出兒媳這樣說,難怪林太太會氣的躺在牀上。
不過別人家的事邱玉蘭也只能聽着不能議論,只輕輕地拍着林七姑娘的背以示安慰。林七姑娘把這幾日受的氣全說完才長出了一口氣:“這些說來都是家醜不能外揚的,可壓在心裡人着實過不去。再說這天下哪有什麼真正的秘密?”說着林七姑娘瞧向小玫:“我們家裡這些日子鬧的事,你想來也聽到些風聲了?”
小玫的臉不由紅一下才恭敬地道:“別人家的事我們姑娘總是不許議論的,公道說起來,貴府那位三奶奶也着實鬧的不像。”林七姑娘看一眼邱玉蘭:“姐姐的丫鬟就跟姐姐一樣,都是這麼溫柔周到。哪像我的小柔,一點心計都沒有,一眼就看穿了。”
邱玉蘭哦了一聲就道:“贊來贊去,原來是想要小玫,不過我可捨不得把她給你。”林七姑娘又拉住邱玉蘭的胳膊撒嬌:“就算姐姐要把小玫換給我,我也不敢要,誰不曉得小玫是姐姐身邊離不開的人兒。到時跟了姐姐嫁到萬家,定也是姐姐的左膀右臂。”林七姑娘說這話不過是很平常的,卻觸動了小玫心裡的那個結,小玫望向邱玉蘭,邱玉蘭給小玫一個安心的笑容纔對林七姑娘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誰曉得呢?我們園裡的石榴花開了,去那瞧瞧吧。”
林七姑娘本就是來散心的,聽了這話就起身跟着邱玉蘭出去,小玫讓春芽帶着人先走一步往園裡收拾,自己跟在後面,林七姑娘方纔講的話還在小玫心頭盤旋,要是邱玉蘭真的把自己帶到萬家而不是放出去,小玫的腳下不由踉蹌一下差點跌倒。
身邊的小柔奇怪地望了眼小玫,小玫站直身子笑道:“這鞋是昨兒新上腳的,有些緊。”小柔順勢看向小玫的腳,笑着道:“這雙鞋做的真好看,小玫姐姐你手真巧。”小玫此時心情已經平復些,看見石榴樹下已經擺設好,忙上前幫着春芽服侍邱玉蘭她們入座,各樣都安排好了這纔回來對小柔笑道:“你別誇我,我這可還有幾個荷包要央你繡呢。”
小柔笑着推小玫一把:“瞧,現在就還回來了,當初不過就是央你做了十來個荷包,打了七八條絡子?”小玫把手一晃:“那十來個荷包,做的我手都被戳出針眼了,你還好意思說?”兩人說笑着,小玫的眼卻一直沒離開和林七姑娘談笑的邱玉蘭,要是邱玉蘭聽了林七姑娘說的,改變決定了可怎麼辦?
林七姑娘在這玩耍了一下午,用過了晚飯纔回家去,等邱玉蘭送走她迴轉自己屋裡坐下才搖頭:“這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說正經的,林嬸子這個嫡母做的也夠好了,可怎麼也沒想到會被庶子媳婦氣到。”小玫端杯茶給邱玉蘭才笑道:“人一多就嘴雜,一個爹孃生的還有人會嫌偏心呢,更何況那不是一個爹孃生的。林三奶奶又是在家被寵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