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原先也只模模糊糊,還是後來和小柔在那說起浴佛節那日的事,又把從冬景口中知道的話兩廂一拼湊。曉得春畫竟和楚大少那邊的人有過來往,也不知道春畫收了楚大少什麼好處,竟被蠱惑的想把李姑娘和楚大少湊成一對。浴佛節時,若不是邱玉蘭和林七姑娘出言,只怕那日被捉姦的就是李姑娘了。
小玫和小柔兩人分析出這些前因後果,頓時嚇得後怕不止,春畫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這種事都想的出來。不過也虧的春畫曾是李姑娘身邊的大丫鬟,李太太投鼠忌器不好過分發作,但關起來數日又做了兩三個月粗活,最後只能配個粗鄙小廝,對春畫這樣吃穿和姑娘差不多的大丫鬟來說,簡直就是地獄一樣的日子。
小玫嘆了聲,自己要的不過是等姑娘出閣了就被放出去,然後尋個還過得去的人家好好地把這生過完。想到此小玫面上露出笑容,更加賣力地打起絡子來,邱玉蘭瞧着小玫面上露出的笑容,打扇的手輕輕地頓在那。石容安的確不錯,可是當日舅母也說過了,既已說的那麼明白,那麼也只有看着別的有福氣的姑娘嫁給他了。
邱玉蘭低頭看着手中的扇子,再過幾日就秋涼了,這把扇子就該收起來。接着又是冬日,一年轉眼又要過去,自己的婚事還在半空中飄啊飄,不曉得落在誰家。而瞧過石容安這樣的人,邱玉蘭只求要嫁的男子有石容安的一半就好。
秋涼換了暑熱,十月中,趕在冬日到來之前,方老爺又回到家裡。這回出門出的日子長,方太太接到他的時候眼裡不由有淚:“老爺在外面九個來月,還不曉得吃了多少苦,瞧都瘦了這麼多。”方老爺呵呵一笑:“也沒什麼好辛苦的,我剛開始出去做生意那幾年,不常是整年不回來,那時還只能住那種不好的客棧。擔心包裹裡的貨物銀子,常常半夜半夜的睡不着覺。現在早不是那時,東西有人看,客棧住的也好,你還擔心什麼。”
那時夫妻常年也見不到一面,不在一起又怎會有孩子?方老爺這話勾起方太太當時的閨怨來,背轉身把眼裡的淚擦一下才嗔他一眼:“那時和現在可不一樣,那時老爺還年輕,現在都過四十了。”方老爺瞧着鏡子中的白髮也笑了,見方太太又忙着張羅那些,叫住她道:“你和我好好說說,怎麼突然就收石侄兒爲義子?你難道不曉得我是想把石侄兒配給玉蘭的。”
方太太早有準備,就把那日情形娓娓道來,最後才道:“表哥娶表妹這種事情也是有的,若有個什麼,義子和外甥女婿可不一樣。只是我怕我們在這籌劃,到時容安心裡不樂意卻爲了恩情要娶玉蘭,這才叫美事變惡。這些日子也在爲容安尋親事,只是林家那邊,雖說的是八字不合,但還是有別的風聲傳出。”
那風聲就是所謂石容安是不祥之人了,方老爺點頭:“你想的比我想的周到,既這樣,就挑個日子,擺酒席請客,省的還有人在那嚼舌。”這也在方太太心中,含笑道:“日子已挑好了,十月二十一,連戲班子都請好了,就等老爺回來呢。”方老爺倒笑起來:“原來你是知道我一定會答應?”方太太抿脣一笑只不答話。
到了十月二十一這日,方家也是人來人往慶賀方老爺收的義子。石容安換了新衣,卻也是一色素淨,跟在方老爺旁邊迎客。虎哥兒也穿了新衣,笑嘻嘻地跟着父兄站在門口。
方老爺器宇軒昂,石容安俊美逼人,虎哥兒活潑可愛,這三父子引得來賀喜的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要讚兩句,更讓方老爺心裡歡喜面上笑個不停。
林老爺今日也來賀喜,帶了林大爺和林三爺,做老人的寒暄幾句,石容安又和林三爺說幾句別的事。看着石容安今日面上神色,林三爺心裡既爲好友感到歡喜又未免自嘆自身,不過歡喜是能帶出來的,嘆息是千萬不能表現在臉上的。寒暄過後林老爺父子往裡走,等見不到方老爺人,林大爺才小聲道:“已有親兒子,又認個義子,以後還不曉得會出什麼麻煩。”
林老爺瞧自己長子一眼才緩緩地道:“什麼麻煩,不就是產業?老大,你是我的長子,以後我沒了你還要照顧底下的弟弟們,你現在說這樣的話,將來要怎麼照顧?”林大爺的心陡地一跳就忙道:“爹,是兒子失言了,只是我們再怎麼說,也是親弟兄,方家這邊可只是個義子。”親兄弟還有爲了家業爭的你死我活的,更何況這從外面尋來的義子?
林老爺是明白自己兒子心裡在想什麼,只一笑就道:“方老爺能赤手空拳掙的這份家業,又怎會沒有識人之明?老大啊,你有防範之心這很好,可是這做人做事,不是隻有防範之心就能做的好的。要知道你千算萬算百般防範,總有算不到防不到的地方。”這話說的林大爺一張臉紅起來,林三爺也沉吟一下,感覺到林老爺的眼落到自己身上,忙對林老爺道:“爹爹教訓的,兒子也明白了。”
林老爺這才垂下眼:“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那些金的銀的遲早也會回來。要是不齊心,”林老爺只呵呵一笑就對着面前遇到的人打招呼:“汪老爺你也來了,前幾日還說去你家綢緞鋪裡尋幾匹衣料打發女兒,卻沒見到什麼新貨,只得去了別家。”
林老爺在那和人寒暄,林大爺也去尋了自己相熟的人,林三爺握一下拳似乎又明白了一些,既然如此,糾結於什麼嫡出庶出又有什麼意義,最要緊的是弟兄們要和睦。
邱玉蘭也陪着方太太在二門口迎客,女客們來的也不少,寒暄說笑帶人進廳,邱玉蘭覺得自己笑的臉都要僵掉。一時瞧着人來的差不多,邱玉蘭正打算陪方太太進去就見楚太太帶了個少婦過來,在二門處還有幾位沒進去的人見狀也停了腳步。
楚家媳婦過門也有半年,不過除了成親那一日,別人都沒見過這位楚大奶奶,即便有人在應酬時故意問起,楚太太都以新媳婦面嫩爲由搪塞過去。難道說今日楚太太終於把自己這位兒媳婦給帶出來?
楚太太還沒走到二門處就能感覺到衆人目光,這心頓時又不受控制地亂跳幾下,不由瞧旁邊兒媳一眼。楚大奶奶淡淡瞥回去,這模樣讓楚太太心中又生起怒火。本以爲這樣鄉下丫頭,再厲害也不過是自己的下飯菜,誰曉得進門這半年,做出的事能把人活活氣死。
兒子寵着的丫鬟,她能把人頭髮剪了衣衫剝了去做粗活。下人們不恭敬,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劈臉就是幾巴掌,還說讓這些下人們知道點教訓。自己端起婆婆的架子說她,她倒來一句全是自己管家不好,讓這些下人們憊懶。再多說兩句她就乾脆拍桌子打板凳地大哭起來,說楚家做作兒媳婦,還說要去找四鄰評評理,天下有這樣對待兒媳婦的婆婆嗎?
楚太太知道的那些後宅中的手段,都如秀才遇到兵一樣,什麼都使不出來。唯一的好處是楚大少已被降服的差不多,肯老老實實在家待着。這倒讓楚太太不曉得這是福還是禍,此時也只有壓下心頭怒氣,勉強在臉上擠出笑容,和方太太她們打着招呼。
邱玉蘭也忍不住好奇心往楚大奶奶面上瞧去,相貌也還算中看,不是那種秀美女子,而是濃眉大眼,略有幾分英氣,一雙手也不是那樣柔嫩細膩的,能瞧出有些粗糙,或許手心裡還有老繭。
也不知那日楚大少是怎麼和她搭上的?邱玉蘭想了想那臉就不覺紅起來,已經聽到楚大奶奶道:“你們家這園子果然很好,比我們家的園子精緻多了。別的不說,那花啊草啊的就多很多。”既然人家開口攀談,邱玉蘭也要回那麼幾句,走在前面的楚太太聽到兒媳婦這樣的話,心頭的火又冒出來,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帶出來應酬就是丟自己的臉。但前後圍着那麼多的人,楚太太也不能發火只有忍下來。
偏偏有人已經笑了:“楚太太的這位兒媳,行事做派當真還是極少見的。”什麼極少見,不就是粗鄙沒見識?楚太太覺得自己臉上都快燒起來,幸好林太太接了一句:“年輕的孩子們不都是這樣,慢慢教着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