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結結實實給邱玉蘭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站到邱玉蘭身後。(
冰盆被撤掉,屋內有些悶熱,方老太太不由皺了皺眉,邱玉蘭又和她說了幾句話才道:“還是讓她們把冰盆擡進來,不然熱到外祖母,就是我的不是了。”
方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病方好些,禁不得這冰,還是下去歇着吧。”邱玉蘭起身行禮帶着小玫離開。瞧着小玫跟着玉蘭走了,羅姨娘的脣不由撅起,對方老太太撒嬌地道:“老太太,奴這缺的人呢?”
不等方老太太回答,方太太已經笑了:“每常這個時候,婆婆都要鬥會子牌,今兒出了雨梅這件事,還讓婆婆這樣費心,倒是媳婦的錯,今兒媳婦就陪着婆婆多鬥會兒牌。”說着方太太就命人支桌子,又讓人趕緊去自己屋裡拿幾串錢過來。
方太太這擺出要好好陪方老太太玩樂的架勢,羅姨娘見方老太太也興致勃勃,自然不好掃方老太太的興,只得陪笑着湊足了人在那兒陪方老太太鬥起牌來。(
邱玉蘭帶着小玫走出沒有幾步就瞧見雨青走出院子往另一邊去了,不由對小玫笑道:“沒事了,瞧雨青這樣子,是去舅母房中拿錢給外祖母鬥牌。”小玫應是後見邱玉蘭踏上的不是往房裡去的路,忙喊她一聲:“姑娘,您身子骨不好,還是先回去歇着吧。”
邱玉蘭回頭對小玫一笑:“屋裡悶的慌,我打算出來走走。”小玫後退一步跟着邱玉蘭往花園地方走。方家的花園上手人家花了大價錢做的,植滿花木,一步一景。恰逢盛夏,荷花池裡正開的滿池荷花,小玫本以爲邱玉蘭是去賞荷,誰知邱玉蘭卻往牡丹那邊走去。
小玫並不敢叫住邱玉蘭,只是陪着邱玉蘭走到牡丹那邊,此時早不見半朵牡丹,只見綠葉滿枝。邱玉蘭的手輕輕拂過那幾叢牡丹纔看着小玫笑:“你瞧,才幾日不來,這牡丹就半朵都不見了。盛開時的樣子竟還在眼前,這女兒家也一樣的,不過幾日好年華,再過些時候就沒有了。”
小玫被邱玉蘭這幾句話說的雲裡霧裡,遲疑了半天才道:“奴婢愚鈍,聽不懂姑娘的話。”邱玉蘭那嫩生生的手攀下一根枝條在那隨意扯着,眼打量着小玫,半日都沒說話。
小玫被邱玉蘭的眼打量的一陣陣發寒,索性跪下道:“奴婢既被老太太給了姑娘,自然要對姑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邱玉蘭哧地笑了聲:“這樣的忠心話你還是留着給我舅媽聽吧,再說,我是你的主人,你連命都是我的,別的還有什麼呢?”
天氣本就熱,雖則花園裡有些蔭涼但小玫的後背早已全是汗,她看着面前的邱玉蘭,一向這位表姑娘在這家中是以溫柔寬厚體下出名的,而今日她也算救了自己。可方纔的這幾句話,讓小玫覺得,面前這位表姑娘並不是衆人所認爲的。
邱玉蘭閒閒有道:“我要的,是你從裡到外真正的忠心,不是你平日哄人的那些話,小玫你能做到嗎?”真正的忠心,從此後心裡只有一個主人,再沒有別的人。小玫已經不知道汗是從哪裡來的,只是輕聲道:“真正的忠心,姑娘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只是個下人。(
邱玉蘭的眉微微一挑:“有時候一個忠心的下人是很好的,我要的也不多,就是要你盡心盡力真正的服侍我,除了我的話,誰的話也不聽。你,能做到嗎?”小玫的眼睫毛眨了眨才道:“奴婢愚鈍,這不是做下人該做的嗎。”
邱玉蘭已把手心裡的牡丹葉子撕的一絲一縷:“是嗎?小玫,你到現在還口不應心。”小玫低頭不語,邱玉蘭放開那些枝條站直身子用帕子掩住口微微咳嗽兩聲才道:“你放心,你若是真的忠心,我自然不會虧待你。若不然,羅姨娘那裡,可還在給她弟弟尋妾呢。”
小玫聽的渾身一抖,擡頭看着邱玉蘭,邱玉蘭一雙眸子十分清亮,脣邊含笑看着她。小玫頓時覺得自己如被貓捉到的老鼠,貓不急於吃自己,只是在玩弄自己。
小玫終究頹然低頭,聲音也變的很低:“姑娘要奴婢做什麼呢?奴婢不過是個連自己的命都不能自主的下人。(
只有這麼簡單?小玫不相信,要知道平日雨梅心裡眼裡只有方太太一個主人,可最後結果如何?還不是被方太太給了那麼一個人,到那時候,所有的忠心就全成了笑話。邱玉蘭見小玫不說話,眼閃了閃才道:“況且我所求的,不過是能嫁一個好人家,不用被苦苦困死在這裡。”
小玫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平日太太、老太太對姑娘您也百般照顧,您的婚事她們怎會不放在心上?”邱玉蘭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小玫,你又口不應心了。外祖母對我如何,你還不知道?至於舅媽,就算對我有幾分疼愛,也不過是面子情。她忙着家務又要和羅姨娘鬥法,閒來時候還要想着怎麼生個兒子。至於舅舅?”
提到方老爺邱玉蘭冷笑一聲,男人家總是粗心,覺得自己有親外祖母和親舅媽照料,定會極好。再者自己這位舅舅花心****,除了忙生意就是入花叢,指望他想起自己的婚事,那就是做夢,不爲自己謀劃,只怕要等到年紀老大還困在那院子裡出不來。
邱玉蘭停下口不說,小玫只敢偷眼看着她:“可是姑娘,這婚事哪有姑娘家自己謀劃的?”邱玉蘭瞧着她笑了:“不爲自己謀劃,難道就等着我年紀老大他們隨便給我安一個?小玫你也該知道雨梅爲什麼會死?我比她也好不了多少,況且當日我離開邱家不就爲的不被當做籌碼隨便嫁給一個什麼人,邱家的庶出小姐,不都是被當做籌碼隨便嫁的?至於她們是死是活,過的好不好又有誰關心?”
邱玉蘭擦掉眼角的淚,聲音變的有些破碎:“我娘在邱家,熬油般的熬了那麼二十年,不是爲的我這個女兒過的不好。方家拿了我娘賣身的銀子發家,今日給我吃穿就夠了嗎?那是我孃的一條命,她是外祖母的親女兒,舅舅的親姐姐,他們以爲這樣就夠了嗎?”
邱玉蘭狀似瘋狂,小玫已經跌坐地上,這府裡的下人自然知道方家發跡時候不長,滿打滿算也沒二十年。更曉得方老爺有個姐姐嫁在隔壁縣邱家做妾,三年前邱老爺去世不久,方氏也油盡燈枯,丟下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兒,還是方老爺去邱家接回來這個外甥女。
當時下人們還說似方老爺這樣照顧姐姐遺孤的也算罕見,畢竟方氏在邱家是做妾的,生的孩子按理是不認方家這邊爲親戚,方老爺還巴巴地遠道而去把外甥女接回來好生照料。聽說當時邱家不肯放人,方老爺還破費了三千銀子又說不讓邱家出嫁妝纔算把人接回來。
可此時聽來,小玫更覺可怖,賣身的銀子發的家?邱玉蘭後退兩步,整個人已經被牡丹擋住,聲音聽在小玫耳裡就跟從遙遠地方傳來一樣:“今兒我就告訴你,方家發跡的銀子從哪來。我外祖父去世時候,家裡窮的連棺材錢都要去借,值錢點的就兩個兒女,兒子不能賣那就只能賣女兒。邱家出了八十兩的彩禮錢把我娘買去做妾,方家,就靠的這八十兩發的家。什麼白手起家,靠的是賣女兒。你說,方家是不是欠我的?”
小玫擡頭看着邱玉蘭,那聲是字怎麼都不敢說出口,汗已經溼了一身又一身,看着邱玉蘭小玫喃喃地道:“可就算方家欠了你,姑娘您又能做什麼呢?您現在……”小玫看着邱玉蘭,那聲您現在不也要靠方家活嗎終於沒有問出口。
邱玉蘭卻像聽懂了一樣勾脣一笑:“是啊,我也要靠方家活着可我也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不然白白從邱家來到方家。小玫,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要離開邱家?”小玫抓緊身後的草,搖了搖頭。
邱玉蘭的眼裡閃過別樣的光:“那年我爹死了,家裡自然是我大哥當家。我那個大哥,最喜歡的就是十二三歲長的秀美的孩童了。我有個姐姐,張姨娘生的,姐妹裡是長的最好看的,可是有一天突然落水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