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又戳了羅姨娘的心,偏生此時虎哥兒擡頭笑嘻嘻地對方老爺道:“爹,娘平日待我很好,還講道理給我聽。(
若平時,瞧見這樣羅姨娘極爲兒子高興,可是現在兒子不是在自己身邊養着,這功勞就全歸到方太太那邊去了,羅姨娘咬一下脣,心裡更加難受。方老爺把兒女都交代好了又對方太太道:“玉蘭大了,也該議親了,你平日出門應酬也該帶着她出門了,現在滿過了孝,再說,”
方老爺頓一頓才道:“我聽他們議論過,說有人家給女兒請女先生回來教養,好讓女兒德言容功都好。原先玉蘭在孝中,也不好做這些事,這回你也給玉蘭請個女先生,等玉蘭出了閣,那時銀姐兒四五歲了,再接着教下去。”
這樣的事方太太自然連聲應了,畢竟一年也就多出五六十兩的束脩,而方家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不但應了還道:“老爺想的就是比我周到,我若有老爺想的七八分的周到,就該唸佛了。(
平日不大得說話的趙姨娘忙道:“太太已經極周到了,每日這麼多的事,換了個人還不曉得下面人怎麼怨天怨地呢,只有太太才能安排的這麼恰當。”方太太得了贊,瞧在方老爺眼裡就是妻妾和睦,算來雖然子女少,也算兒女雙全,堂上老母尚在,膝下姐姐幼女得到照料。在方老爺瞧來,日子到了今日這樣,已是十分美滿。
方老爺次日帶着從人繼續去做生意,這宅中又只剩下一羣女人,既有了方老爺放出的話,羅姨娘不敢像原來想的那樣攛掇方老太太把虎哥兒抱到方老太太身邊養,只敢讓方老太太不時把虎哥兒抱到房裡來,好讓自己母子親近些。
只是這樣的親近總不能和當年母子在一起時相比,羅姨娘心裡委屈也不敢發出來,只得常在方老太太耳邊唸叨,但又不敢唸叨多,巴望着有一日方老太太入了耳進了心發話讓虎哥兒過來她身邊養。
方老爺臨走前既說了要方太太爲銀姐兒好好操辦週歲禮,方太太也自然照辦,請戲班子,做衣服打首飾,給全家上下又多發了一個月的月例,多做了一件衣衫,喜氣洋洋地就等銀姐兒滿週歲這天。(
這樣的風光讓羅姨娘的心裡堵得慌,特別是看着陳姨娘笑吟吟地和方太太商量着該請些什麼樣的客,不由酸溜溜地對陳姨娘道:“不過一個女兒,值得這樣歡喜?”陳姨娘歷來都是避羅姨娘風茅的,自然不理,方太太正要說話雨青就進來回:“太太,上回您問的那位女先生已經請到了。”
方太太藉此起身對陳姨娘道:“你也跟我一起出去瞧瞧,照老爺的意思,這先生以後還要教導銀姐兒。”陳姨娘急忙站起道:“這種事,太太做主就好,哪有我說話的餘地。”方太太依舊笑的恬淡:“怎麼說你也是銀姐兒的親孃,難道不疼她?”
陳姨娘忙伸手扶住方太太隨她出去,她們倆說說笑笑出去,方太太連交代都沒交代一聲。羅姨娘被晾在那裡,氣的一張臉都扭在那裡,偏生雨青又上前道:“姨奶奶,奴婢們還要把這屋裡收拾一下,姨奶奶不如先移駕?”羅姨娘正是沒有出氣的地方,伸手就往雨青面上打去:“怎的,這屋裡怕有什麼東西被我偷去,還要你上前來說東道西?”
雨青不閃不避,任由羅姨娘那巴掌打在臉上,只是輕聲道:“奴婢是太太房裡服侍太太的,太太房裡的事自然要照管,若缺了什麼,太太也只會責罰奴婢。(
說着羅姨娘轉身往外走,雨青還不忘上前給她打起簾子:“姨奶奶慢走。”羅姨娘走也不回,在廊下等候的菊花見羅姨娘匆匆走了,狠狠剜雨青一眼就追上羅姨娘。雨青把簾子放下轉身吩咐小丫頭們:“把這裡都打掃乾淨了,以後菊花她們,你們見了也不用唯唯諾諾,別給太太丟人。”
小丫頭們忙連聲應了,春柳已經笑着道:“雨青姐姐說的是,以前小玫姐姐也說過的,只是我們總是害怕,現在瞧來,難怪小玫姐姐會被表姑娘挑去,現在那個風光,連管事媽媽們瞧見小玫姐姐都滿臉是笑。(
雨青一指頭點在春柳額頭上:“趕緊幹活,別隻曉得磨嘴皮子。”小丫頭們嘻嘻一笑分頭去做事。雨青瞧着小丫頭們,那心越發不平靜下來,生不出孩子掙不上姨娘,也只有求着太太把自己放出去,這長長的一輩子,總不能做個丫鬟了局。
請來的女先生姓周,孃家夫家都是讀書人家,只是夫君年紀剛過二十就沒了,丟下孤兒寡母,幾畝田地也守不住。眼看兒子還小,沒了田地孃家也賙濟不多,這周先生一咬牙就把兒子託付給自己兄長,求得自己一個姑母的薦書,前往富貴人家坐館。
好在周家家教好的名聲早已傳出,也有富貴人家肯請去坐館,每年能掙的束脩也從一年三十兩漸漸漲到五十兩。她把大半束脩都帶回家去養兒子,自己依舊過的清苦。好在現在兒子長大,讀書還算用功已進了學,娶了媳婦也在外坐館。
周先生覺得自己這輩子的事情都完了,原本打算回家養老,方家就問到了,開頭周先生還願來,後來方太太足足出到六十兩銀子一年,四時節禮兩套衣衫另算。這樣算下來一年也有七八十兩銀子,再坐個六七年,攢下的銀子足夠買上幾十畝田地,一家人豐衣足食。
周先生這才答應再作馮婦,方太太和陳姨娘出來見了她,見周先生談吐舉止都和見過的人不一樣,透着一股大方舒展勁。方太太心裡道難怪別人要薦來,笑着說過幾句就讓丫鬟去請邱玉蘭出來,又讓人把銀姐兒抱出來。
教完邱玉蘭還要再教銀姐兒,這是周先生早知道的,此時不由笑道:“雖說是貴府擡愛,但之前也說過,犬子已然成親,等媳婦生下孫兒,到時只能再教貴府千金三年而已。到時貴府千金算來也不過八歲,教到一半就此放手實在覺得辜負。”
陳姨娘忍不住開口:“我們這樣人家,只要女兒能識得幾個字,知道些規矩禮儀,走出門不被人笑話就是,真要做大家閨秀,說來也不是……”陳姨娘猛地頓住,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周先生自然明白她沒說出口的是什麼,開口說話依舊謙和:“教女兒只要教得好,大家閨秀不也是人做的?”方太太笑應道:“先生說的果然好,只幾句就把這道理說的通透,不怕先生笑話,這家裡,上上下下算起來,都算是半路出家的,那些規矩什麼的難免有不足之處,先生千萬別笑話。”
周先生剛要應就看見邱玉蘭走進來,周先生不由沉下心往邱玉蘭面上瞧去,等見到邱玉蘭不由微微啊了一聲:“原來是邱十八姑娘,倒不知道這裡竟是你舅舅家。”邱玉蘭給方太太行禮畢剛要去給周先生行禮就聽到周先生這話,不由擡眼瞧了瞧方行禮下去:“先生久違了,此地確是學生舅舅家。”
方太太不由拍一下手:“原來甥女和先生已經有過一段師生之情,此時再見倒是緣分不斷。”周先生面上的詫異已經消失,只是淡淡笑道:“五年前曾在邱府教過半年,後來總是學問不到就離了邱府,那時記得十八姑娘聰明靈秀又肯讀書和旁人不一樣,怎麼也沒想到來方府會遇到。”
方太太已讓邱玉蘭坐到自己身邊纔對周先生道:“姐姐去世之後,拙夫因這個甥女在邱府沒有同胞兄弟,況且又失人教導,這才帶回家來。”邱玉蘭是庶出周先生是曉得的,一個庶出女沒了親孃也自有嫡母教導,方家能帶人回來定是內中有因。周先生做了這麼多年富家西席,早已是八面玲瓏之輩,哪會再多問一句,只是笑道:“此時在方府,就該稱一聲邱姑娘了,只是當年也賓主一場,令尊過世我知道已晚,竟不及去靈前祭奠,着實失了賓主情分。”
周先生這樣說,邱玉蘭自然也客客氣氣回答,等奶孃把銀姐兒抱出,周先生又讚了銀姐兒幾句,方太太吩咐人擺好一桌酒席,自己和邱玉蘭陪着周先生吃過飯就請周先生下去歇息,等明日再行正式的拜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