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爺只淺淺一笑沒接雙喜的話,示意雙喜和自己進那鋪子瞧瞧,若好呢就頂下來做生意。雙喜不曉得自己主人到底在想什麼,也只有跟他進去。
成娘子被從陳家門口趕走,倒再沒人往小玫耳邊說些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小玫心裡鬆一口氣,想着邱玉蘭就在這幾日生產了,把送給邱玉蘭的那些東西都收拾好,這日和自己的娘一起去方家探望。
小玫到的時候和往常一樣直接進了邱玉蘭的院子,邱玉蘭正靠在窗下曬太陽,瞧見小玫進來就招呼道:“你來的正好,這幾日身子越發重了,都懶怠動。”春芽端了點心過來,笑着道:“大奶奶這些日子走動一會兒就渾身是汗,要不是穩婆和老太太都說,每日走動一會兒纔好生,只怕大奶奶就成日躺着了。”
邱玉蘭拈塊點心入口,白春芽一眼:“就你話多。”小玫輕笑起來,把手裡那些東西拿過去:“幾樣粗陋針線,姑娘可別嫌棄。”邱玉蘭直起上身來,春芽忙上前扶一下,邱玉蘭就着小玫的手翻看着那幾樣針線,笑着道:“你的針線歷來都做的出色,還和我客氣。不過纔出去一年就這樣,等再過些年,只怕就不肯進來了。”
小玫抿脣一笑,陳母也在旁笑着道:“難得大奶奶不嫌棄,有幾樣還是用布頭拼的,小孩子的衣衫,該添福添壽。”邱玉蘭已經看見那兩件百衲衣了,拿起來瞧了就笑道:“前兒舅母還說要尋人做百衲衣呢,可巧就做出來了,瞧這針腳細密處,定是小玫做的。”邱玉蘭喜歡,陳母也覺得有些光輝,又說了幾句家常,陳母就被請下去用飯,留的小玫在這裡。
邱玉蘭已經招呼小玫過來:“來這邊坐着,記得你還比我大一歲呢,現在我還有幾日就生了,你還沒着落。不如我幫你籌劃一個?”小玫不由瞥邱玉蘭一眼:“常聽說女子嫁人後就喜做媒,我還以爲姑娘不這樣呢,哪曉得開口就說這個。”邱玉蘭搖頭:“這事我放在心裡久了,只是一直沒合適的不好和你說。你總記得原本跟舅舅的那個張大爺吧?”
小玫想了想:“記得,這大爺能當老爺一半的家。”邱玉蘭點頭:“這回舅舅沒了,舅母說他服侍舅舅這麼多年,也該回去養老,送了他一千兩銀子的謝儀。現在在鄉下買了田地,又有人服侍,他家小兒子今年二十了,現在胭脂鋪裡做管事,一年也有五六十兩的進項。原本定過親,但沒過門那家姑娘就沒了,也就耽誤下來。我尋摸着,你們兩家倒也合適,要真成了以後也是住在這城裡,離孃家也近,又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不如,我讓他和你見一面,要真看中了這門親也就成了。”
知根知底的人家,又在胭脂鋪裡做管事,前景還是可期,小玫心裡盤算着。可那日林三爺的眼又出現在自己眼前,這一想就覺得心亂如麻,該有自知之明不去想的,可那眼裡分明有和平常不一樣的東西。這樣的話小玫曉得不該和人說,但就是這樣不好和人說的話,才更勾的人心亂如麻。
春芽在旁瞧着已經笑了:“大奶奶,小玫姐姐這定是應了,瞧她只笑不說話。”春芽不說倒罷了,這一說讓小玫從那些思緒裡醒過來,暗地裡罵自己怎會這樣去想?一張臉頓時紅起來,啐了春芽一口:“呸,還在閨中的大姑娘呢,說這樣話也不曉得害臊。”
春芽抿脣一笑:“有什麼好害臊的,大奶奶懶怠動,太太特意尋了些女先兒來和大奶奶說些市面上的新鮮彈詞來解悶。我們總不能不在旁邊服侍吧?況且這屋裡的都是自己人,那些裝腔害臊還是等在外人面前再說。”邱玉蘭笑的搖頭:“瞧瞧,原先小玫在的時候,你跟個沒嘴葫蘆似的,只曉得跟在小玫身後做事。現在總算練出來了。”
小玫也笑了,邱玉蘭瞧了她的神色就道:“既然如此,等後兒我就讓林媽媽尋個機會,帶他到你們鋪子上去,到時你若瞧中了就定下,若瞧不中,”說着邱玉蘭頓一頓:“這也是各人的緣法,等我出了月子再幫你尋就是。”
春芽還想說幾句大奶奶幫忙說的,哪有什麼瞧不中的,可瞧了瞧邱玉蘭和小玫的神色又把這話嚥下去,只拿出些莊上送來的果子逗着邱玉蘭吃。正說的熱鬧,石容安走進來,見他進來小玫忙起身行禮。石容安瞧見小玫倒觸動了一件心事,不由往小玫臉上身上細細瞧起來。邱玉蘭原本帶着笑,見丈夫往小玫臉上身上細細瞧去,那笑漸漸收起來微咳一聲。
小玫從沒想到石容安會這樣看自己,手心裡漸漸有汗出來但又不好發作。邱玉蘭的那聲輕咳讓小玫鬆了口氣,石容安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臉上帶出笑容:“勞煩你常來陪你姑娘,這會兒也晚了,你先回家去吧。”小玫急忙行禮退出,等小玫一走,邱玉蘭遣退丫鬟就看着石容安帶笑不笑:“這才幾個月,就忍不住了。要不,我恬着這張臉去和小玫說?”
果然妻子是誤會了,石容安坐在妻子身邊握住她的手:“瞧瞧,自從有了身子,這脾氣也見長。這事不是我的,是林兄的。”林三爺?邱玉蘭的眉挑起:“小玫的性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明白,她是不肯做妾的。難道林家還能三媒六聘娶小玫當大的不成?不說別的,林太太那關就過不了。再說小玫總是當過幾年丫鬟,雖說我待她跟姐妹似的,但身份擺在這裡,就算嫁了過去,平日婆媳妯娌姑嫂來往起來,總難免會吃些言語。我是不忍心讓小玫嫁過去受這樣氣的,倒不如我給她尋摸的那門親,張大爺的兒子我們也是知根知底的,萬一對小玫不好,不,沒什麼萬一,絕不會對小玫不好。但嫁到林家做正室大奶奶,林家上下對小玫怎麼看?”
邱玉蘭一口氣說完就覺得渴,石容安忙端給她一杯水看她喝了幾口才道:“你這話說的是,但林兄說的也有道理,他說一來他前面已休了一個,這是二娶,自己做主即可,二來三媒六聘娶進門,是要當他這房的家的,下人們敢有不恭敬的,自然要被攆出去。三來他說林太太對他心存愧疚,他到時自可以用這點愧疚讓林太太對待小玫像對待別的媳婦一樣。”
說的也有理,可是這一輩子那麼長,嫁錯了人可就是毀了一輩子,邱玉蘭沒有說話只是靠在丈夫身上嘆了口氣。石容安伸手替妻子揉捏着腿:“你也別操心了,要看有沒有緣分。”邱玉蘭嗯了一聲就道:“你說的是,只是我可奇怪,這麼多的姑娘,爲何林三爺就偏偏看上小玫了?”
石容安伸出手指算着:“小玫很能幹,一般人家的女兒還沒小玫這麼能幹,這是其一,其二,小玫有主見但也不是那種獨斷專行的,這其三嗎?”石容安沒說出來,邱玉蘭已經有些困了,閉着眼打盹:“這第三,小玫長的也好,你們男人家,就是****。”說着邱玉蘭已經往石容安肋下重重掐了一下,石容安忍住沒叫出聲,嘀咕一句:“家有賢妻,絕不****。”
這句話並沒得到邱玉蘭的迴應,石容安低頭,見邱玉蘭已經睡着,伸手把妻子調整個好的睡姿,不由也打個哈欠,天氣漸涼,這個時候打會兒盹真是神仙都不換,別人家的事,就讓別人家去操心好了。不過石容安並沒忘記讓小廝去林三爺那說一聲後兒林媽媽要帶了老張家的兒子去綢緞鋪給小玫瞧瞧的事。
回家路上,小玫已悄悄地和自己的娘說了邱玉蘭說的事,陳母仔細聽了臉上就笑起來:“別的不說,那不用去服侍公公婆婆是最好的。你娘我也是當過兒媳婦的,你祖母你也不記得了,她算人人說的好婆婆了,可我剛過門的時候,還是讓我要紡三天的線,說光從土裡刨食哪能養的活全家。我那會兒剛學會紡線,紡的不好就被一錐子扎過來。”
說着陳母嘆了聲:“我瞧你妹妹的婆婆,平日雖然和氣,但等嫁過去還不曉得會不會給下馬威,也只有到時候細問問了。”這些事小玫從沒聽自己的娘說過,況且祖母去世時候小玫才五歲,對她的記憶已經很淡,只記得她總笑微微地給自己掏把花生瓜子吃。此時聽到陳母提起往事不由往她身邊偎依一下:“娘,這還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