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容安已和邱玉蘭說過,方家對石容安恩重,生下的第一個兒子要跟方老爺姓,以告慰他在天之靈。這件事邱玉蘭沒有不贊成的,只是每日被人小心翼翼服侍着的感覺也十分緊張,唯有小玫隔三差五進來說些外面的新鮮話能讓邱玉蘭開心一些。
這日小玫陪邱玉蘭用完晚飯又陪她在園子裡溜達了好一會兒纔在亭子裡坐下,九月正是菊花盛開時候,各色菊花開成奼紫嫣紅一片,邱玉蘭就着春芽的手喝了口水才道:“這些日子嘴裡總沒味,廚房裡怕到時不好生,連鹽都放的少些,更別提那酸的辣的,等生下來,我定要好好地吃一頓。”
春芽噗嗤一聲笑了:“大奶奶這話和別人說的可不一樣,別人可是擔心着生男還是生女,唯有大奶奶只想好好吃一頓。”邱玉蘭摸着滾圓的肚子,嗔怪地對春芽道:“說的就跟你見過好些懷孩子的一樣?”春芽的眼睛瞪大一些:“前兒柳大奶奶派人送東西過來不是這樣說的?”林七姑娘婆家姓柳,這柳大奶奶指的就是她。
邱玉蘭嗯了一聲:“她也有六個月了吧,等我出了滿月倒能去瞧瞧她了,這些日子可把我拘的難受極了。”說了會兒話,小玫正要告辭,林媽媽手裡拿着封信走進來,歡歡喜喜地道:“大奶奶,大爺託人送信過來,問過了,還有四五日大爺就到了,那時正好能趕上大奶奶生產。”
石容安在外,邱玉蘭還是牽掛的,林媽媽說破的恰是邱玉蘭的心事,邱玉蘭不由淺淺一笑:“算他有心。”就接過信看起來,瞧來邱玉蘭也沒心思再說別的,小玫瞭然笑笑就走出園子,她來方家日子久次數多,倒也不消人送就來到後門處,剛要走出後門就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小玫姑娘。”
這聲音半生不熟,小玫回身瞧見叫自己的是個小廝,記得他是服侍林三爺的,好像叫什麼雙喜。難道石容安的信就是他捎回來的?小玫對他點頭笑笑:“你過來送信的?”雙喜點頭:“還怕石大奶奶有什麼話要問,所以不敢走,這邊的人又不熟,好容易見到個熟人就叫住說說話。”
小玫哦了一聲:“你們三爺和我們大爺現在很好?”
雙喜服侍林三爺日子久了,也曉得自己主人的一些心,笑嘻嘻答道:“好,我們三爺和石大爺現在一起做生意。這回生意做的好,我們三爺啊,在老爺太太面前也能多得些體面。”主人多得了些體面,下人也能跟着沾光,這是各家的通例,小玫也只當雙喜是爲林三爺高興,淺淺一笑:“能多得些體面總是好的,時候不早了,你去找個人往裡面問問,看我們姑娘還要不要你問話了,再晚了就不好趕路。”
雙喜本存了替林三爺打聽小玫的心,見小玫毫不在意,那神色不由自主變了變但很快就笑嘻嘻地道:“沒事,我們三爺住的地方,離這也不遠,幾步路就走過去了。”原先林三爺租的宅子是那位被休的林三奶奶出銀子租的,現在既被休,那宅子自然也不能住了。
這附近的宅子都不便宜也不小,雙喜見小玫臉上有沉思之色,嘆了一聲才道:“我也只悄悄地告訴你,你別往外面說去,我們三爺就帶了我,另外還有個煮飯的婆子住在後面一條街上,也沒花什麼大銀子租房,就是那麼兩間屋。哎,我們三爺從小也是錦衣玉食的,娶了那麼個媳婦,落到這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好好娶個三奶奶回來。”
說着雙喜偷眼去瞧小玫的神色,見小玫依舊面色平靜,不由有些着急,看來小玫當真是對自家三爺沒有別的念頭,不然換了別人,定會細細打聽一番還會感慨一下,而不會像她一樣面色平靜什麼都不在乎。也不知道自己三爺是爲的什麼才記得她,不就是個伶俐丫鬟嗎?這樣丫鬟,家裡多的是。
雙喜心裡嘀咕着,面上笑容沒變,好在這時有個丫鬟急匆匆跑過來,瞧見雙喜忙道:“雙喜哥哥,我們奶奶已經瞧完信了,說累你,讓你先回去歇着,這是我們奶奶賞你的。”說着丫鬟的手一翻,手裡是個精緻小巧的荷包,裡面包的不是金錁子就是銀錁子。
雙喜忙接過荷包和那丫鬟說了幾句,等說完已不見小玫的身影,雙喜不由嘆口氣,看來這小玫當真是對自家三爺沒有半分掛牽。丫鬟眼睛亮晶晶的,誰都曉得雙喜是林三爺的貼身小廝,又對他忠心不二,林三爺眼瞅着生意越做越得法,到時雙喜就是林三爺的大總管,若能嫁了雙喜,日子也會好過。
丫鬟見雙喜要離開,這好容易搶來的機會可不能丟了,忙叫住他:“雙喜哥哥,都快冬天了,你常跟着林三爺出去只怕也沒空買東西,我給你做了雙襪子,你別不嫌棄。”說着丫鬟就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往雙喜手裡放去,雙喜見丫鬟和自己說話時候雙眼閃亮,雙頰還有淺淺緋紅,怎不明白她的心,但雙喜自覺自己是林三爺的貼身小廝,自然是主人說什麼自己就做什麼,雖接過小布包但還是道:“多謝你了,可是我還有幾年呢,你遇到別人也給他做雙鞋吧。”
說完雙喜就不再說別的,匆匆走了,丫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句,小嘴頓時嘟起,看着雙喜離開也不敢叫住他,徘徊一陣也就離開。算了,雙喜不解風情,還是去尋別人吧。
小玫趁雙喜和丫鬟說話時候離開,一來是時候晚了,二來雙喜話裡的意思小玫還是聽出一些。可對林三爺,小玫還是有自知之明,林三爺再落魄也是林家的兒子,絕不會娶一個曾做過丫鬟的人爲正室,更何況林三爺現在也不算落魄,只是自己讓自己的日子過的不太好罷了。
人,要緊的是有自知之明,雖說嫁什麼人小玫還沒有心去想,可是林三爺這樣的小玫知道高攀不上,至於先做妾再扶正的話,小玫也只當沒聽過,真要有心,也不會說出要先做幾年的妾這樣的話。所以就讓自己什麼都別去想,還是好好地幫着爹把鋪子裡的生意做好,現在瞧着,等明年爹也就完全能上手了,到時就可以讓娘幫自己尋一個老實厚道的人嫁出去。
小玫想着面上露出甜甜笑容,“喲呵,這是想情郎呢?一個人走路還笑的那麼甜?”流裡流氣的聲音突然在耳邊出現,嚇了小玫一跳,擡頭一看是個三十來歲的胖子帶了兩個小廝正好攔在小玫前面,這條路是近道,兩邊的商鋪已經關門,住戶離的還有些遠,此時已經近暮,行人極少。
小玫往後面瞧瞧想退出去走大路,但後路已經被一個小廝攔住。不由暗地怪自己,以爲這段路走熟了沒什麼關係,怎麼就忘了這時晚了,這條路始終有些不安全,這不,現在什麼人都出來了。不過小玫定一定神就往前面走,只要大聲喊叫住戶那邊還能聽到,也不怕他們什麼。那胖子沒料到小玫沒有慌張繼續走過來,那笑頓時僵在臉上,小玫已經伸手推開他。見小玫要走過去,那胖子急了,伸手就去扯小玫的袖子:“小玫姑娘,竟遇到你,也是緣分,不如去我家喝一杯。”
這胖子認得自己?小玫的眉一皺,再往他身上瞧去,想起今年五月份的事,頓時明白這人是誰,也不理他就把自己袖子扯回來往前走。這胖子就是開當鋪的汪老爺,瞧中小玫日子久了,哪曉得陳家竟不肯把小玫給自己,這些日子也相看了幾個,誰知竟沒有一個合意的,更加想要得了小玫,只是總沒有機會。
於是沒了法子,成日帶着人在這邊轉悠,想瞧瞧能不能遇上小玫。今日趕巧遇到不說,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這裡離住戶還有段距離,就算喊叫起來也沒人能及時趕到,簡直就是天作之緣,汪老爺巴不得這會兒就把小玫抗回家去,到時生米做成熟飯,由不得陳家不答應。
誰知小玫外邊瞧着嬌滴滴的,遇到事也不慌張,幾次要推開自己往前走,汪老爺心裡急了,忙示意小廝們緊緊攔住小玫去路面上還笑着道:“小玫姑娘,你啊,就跟了我吧。我家裡也有金有銀,你要珍珠絕不給你寶石,你要丫鬟定不會送上婆子。嫁了我,定讓你像心像意不費半毫的心。我家鄉那個黃臉婆你別在意,每過上一兩年我就回去一趟捎些銀子,那邊生的兒女也不帶過來,這邊偌大家業全是你生的兒女享用。若有半句不實,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