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礦山
(1)
即使沒有什麼特殊關係，作爲老鄉去和王雪瑩告個別，也是情理之中。回到宿舍，室友們已回來，任衛東和他們打過招呼。有的同學提議，後天就要離校了，一個宿舍的今天晚上說什麼也要聚一聚，大家齊聲贊同。
收拾好牀鋪，任衛東去小賣鋪買了幾斤蘋果、香蕉和燕麥片，提着走向王雪瑩家。
“咚咚咚”三下敲門聲，着一身家居衣服的王雪瑩開門。
看到是任衛東，王雪瑩馬上道：“衛東啊，快進來。”
“王老師好。要畢業了，來看看您。”見室內只有王雪瑩一人，任衛東道：“青青呢，出去玩了？”
“這不放暑假了嗎，奶奶想孫女了，她爸爸回單位上班，順路把她送回老家。衛東，就要畢業了。有什麼打算？吃個蘋果。”邊說話邊讓座，王雪瑩端出來一盤蘋果，坐在任衛東對面。只見她手拿削皮刀，對着一個蘋果旋轉起來，纖細的手轉個不停，削出來的蘋果皮又薄又長又均勻。
“能有什麼打算，畢業後回原單位唄。謝謝。謝謝您對我的照顧，從您身上學到了好多東西。我是來和您道別的，後天就回礦上。”任衛東回道。
接過蘋果，任衛東發現王雪瑩有些異樣，眼睛裡放射出光芒。這讓任衛東有些不自然，儘管身子端坐，兩眼卻不敢直視。
“職大離你們礦不到二百里路，儘管不是多方便，其實也不是多遠，有空就來學校看看。”王雪瑩嘴裡這樣說着，眼睛卻有些溼潤，心跳加速，內心莫名地充滿無限柔情。丈夫相貌不比任衛東差，身上卻缺少男人的剛毅。
只見她猛然起身，來到任衛東身邊，撲進懷裡，將他緊緊抱住。
任衛東知道這樣不妥，王老師是有家室之人，一旦逾越鴻溝，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如何讓她在學校做人啊！卻又是七尺男兒，自然無法抵擋火一樣地進攻，況且豐滿的肌體極具誘惑，內心鬥爭片刻，用力迴應地抱住王雪瑩。
胸口的兩團火，就要把任衛東融化。
王雪瑩早已閉上眼睛，仰起臉，柔聲細語道：“吻我。”
思想難以控制身體，行動把自己背叛，任衛東慢慢地吻住王雪瑩……
兩人慢慢倒向沙發。
突然，任衛東清醒過來，青青似乎就在室內某個角落，眼睛滿是疑惑地看着這一切。
任衛東收回兩手，喉結一動，嚥下唾液，艱難地道：“對不起！”
上衣落下，剛纔那一陣子，身體已經有了躍躍欲試的慾望。猛然剎車，龐大的慣性難以讓人抑制，使人格外空曠難受，從任衛東的語言和動作中，王雪瑩敏感地覺察到擔憂，而心尤不甘，坐回沙發，兩手捂着臉龐，眼淚順着臉頰滴滴落下，手掌裡握滿淚珠。
不敢再這樣下去，恐怕失去自制力，身體再次陷落，做出不可饒恕罪行。
少頃，王雪瑩恢復如初，坐直身子，用手理了理凌亂的頭髮，看着表情淡定的任衛東，主動說起別的話題：“打算怎麼回礦？”
“礦上來車接，這批去那裡的有十多個人。”
“沒事的時候打個電話。電話號碼還記得吧？”
“記得。王老師，我會的。”剛纔的事情，讓人尷尬。
任衛東起身告辭：“天不早了。不打擾您了。”
“在這裡吃吧。”
“不了。我們同學要聚餐。”
“那你慢走。記得一定聯繫我。”坐在原地未動，看着任衛東走出門口閉門而去，王雪瑩她雙手攤開，兩眼婆娑，疾步跑到窗前，呆呆地地望着任衛東離去的背影。
回到宿舍，任衛東推開屋門，就見同寢室的童學斌衝着他嚷道：“去哪裡了？到處找不到你。大家都等急了，快點走，緣來聚飯店，就差你了。”不由分說拽着任衛東往外就走。
來到緣來聚飯店二樓，進入一個寬大的獨立房間。人來了不少，有同級的，也有本班的，十二個人。
任衛東和童學斌一到，人員就齊了。
在座的幾位與任衛東同齡，屬他生日最大，衆人自然推他主持，任衛東謙虛一番，便不再推辭：“今晚實行AA制，每人十五元。若是錢不夠用，剩下的由我包圓，誰不同意，你就坐我這個位置。”
大家都說，好，今天有你託底，你幹過採煤班長，比我們掙得多，那就打你這個土豪，吃你這個大戶。
倒上酒，菜陸續上桌。同學們個個興高采烈，任衛東被這情緒所感染，激動站起來，道：“弟兄們，今天是畢業前最後一次相聚，很有紀念意義。本來不想殺大家風景，但我還是要先澆盆冷水，咱們興致勃勃坐在這裡，目的是講敘友情，暢想未來，喝酒可以，絕對不能喝多，酒喝多了，容易使人興奮，忘乎所以。所以啊，今天先喝個適量，誰也不能喝多喝倒，更不能鬧事。今天只有六瓶白酒，不夠的喝啤酒。”
這一番話語，衆人臉上當即有些不悅，但也說出了心裡話。是啊，現在誰也不想也不願意惹事，尤其是後天就畢業了，一時不謹慎，拿不到畢業證，影響就業，確實不划算。
任衛東見如此，坐下來，笑道：“好了，不要這樣子嘛。來，弟兄們。高興起來！嗨起來！”
“好，衛東。來，說兩句助助興。”坐在任衛東身旁的童學斌和李甫海率先起鬨道。
“對，衛東，說兩句！衛東，說兩句！”其他人也隨和喊道。
一種莫名的衝動。此時此地此景，說什麼呢？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滿滿地心意呢？想了一霎，說什麼也不能表達準確自己的心意。此時無聲勝有聲！
任衛東又站起來，拉開椅子，離開座位，對着各位同學連鞠三躬，然後走到傍邊的櫃子前，啓開三瓶白酒，遞給其他兩位同學一人一瓶，自己捏着一瓶，給身邊幾位倒滿一杯白酒。
聞州礦務局所在地人性豪放，喝酒一般用茶碗，這樣不需要連續倒酒，省卻不少麻煩。
回到位置，任衛東豪情萬丈地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就要各奔前程了。各位兄弟，爲了過去的友情，爲了美好的未來，六六大順，六杯乾起，共同乾杯！弟兄們，請！”
說完手中杯子一斜，一滴酒滴在了地上，站起身來，一仰脖子，茶碗裡白酒下去一截。
他人自是不甘下風，依樣畫葫蘆。
六杯酒下去，六六大順。十二杯酒下去，年年過年年有。半斤酒下去，開始喝啤酒。
一人兩瓶啤酒以後，氣氛活躍起來。音響已經打開，音樂響起。
電影《戴手銬的旅客》的主題曲《駝鈴》音樂響起，有人拿起麥克風隨唱：“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路漫漫,霧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當心夜半北風寒，一路多保重。”
同學們齊聲隨唱：“送戰友,踏征程。任重道遠多艱辛，灑下一路駝鈴聲。山疊嶂,水縱橫。頂風逆水雄心在，不負人民養育情。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待到春風傳佳訊，我們再相逢。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待到春風傳佳訊，我們再相逢。”
這首悽悽離別又期待佳訊的歌曲，一下子把大家拉回過去三年時光。淚水含在眼裡打轉，卻又抑制不住，不爭氣地流出眼眶。
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青春萬歲。那是一生中最珍貴時光，雖有虛度而不悔……
爲掩飾離別的悲傷，藉着微暗燈光，人們抓起一瓶瓶啤酒，你勸我，我勸你，酒瓶撞擊聲充滿室內。
“乾杯！兄弟！”
“咕咚咕咚”一瓶瓶啤酒喝進肚裡，情緒渲染起來。
有人唱起《大約在冬季》：“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親愛的你別爲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悽迷。請在笑容裡爲我祝福，雖然迎着風，雖然下着雨，我在風雨之中念着你。沒有你的日子裡，我會更加珍惜自己，沒有我的歲月裡，你要保重你自己。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地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不大的房間，成了一個小小的舞池，同學們跳起來，一人獨舞，兩人共舞，多人圍成圈跳着。一些不勝酒力的同學，坐在沙發上隨着音樂節拍，搖頭晃腦擺腳地和着。
音樂再起，那是蘇芮演唱的《再回首》……
次日，不到八點。班長劉慶建和團支部書記馬勝勇倆人，“砰砰砰”地逐個地敲打畢業男生宿舍門，招呼起牀，十點準時到教室裡，領取畢業證書。反覆強調，證件只能本人領取並親自簽字，他人不能代領。
這棟宿舍樓共三層，樓梯在樓房中間，出口在一樓，有東西和中間三個出口。中間出口的東邊是警衛室，設有玻璃窗，可以觀察到出入人員，有兩名保安二十小時輪流值班。爲便於管理，東西兩個出口大門常年關閉，只有中間出口敞開，週一至週五晚上十一點準時關門，週日延至十二點。
不明白學校怎麼想的，入學的時候，大一時學生宿舍在三樓，大二搬到二樓，大三搬到一樓住宿。後來才明白，學校是認爲大三學生年齡大了，穩重了，不像大一大二學生那樣毛毛躁躁的，有讓他們和保安一起共同肩負守護宿舍安全的意圖。
任衛東宿舍裡放有三張上下鋪三腳架鋼牀，六個牀位。五個牀位住人，一個存放同學們的暖瓶、行李箱和洗漱用具。還有帶三個抽屜的桌子一張，木凳兩個。任衛東同宿舍住的是童學斌、趙達友、歐陽玉、張恆信和昝宏圖。一起生活三年，雖然也有過小小的不愉快，畢竟沒有利益衝突，感情還是可以的。昨天晚上喝了不少，聽到敲門和吆喝聲，才懶散地起牀洗漱，到食堂簡單吃點東西，有氣無力地走向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