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霧氣升騰,整個城北縣被籠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形態難辨。
柯七葉站在窗戶邊上,沐浴着這濃厚的霧氣,凝眸望着遠方。
眉目深深,帶着思索。
但是思索之中,卻又是帶着淡定與沉着的。
剛剛在街道上發生的事情,看似撲所迷離,其實結果已經註定,只是這個答案需要足夠的耐心去等待。
剛好,現在的她,等得起。
所以在等。
她的目光注意到了客棧窗口之外的風景。
平凡,卻盛在清雅。
這個客棧是位於城北縣出城關卡邊緣的一處比較偏遠的客棧,可能就是因爲偏遠,人煙稀少,導致這裡清淨雅緻,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而且叫柯七葉奇怪的是,這裡的掌櫃是個瞎子,一個叫人看過之後都覺得很難記住他面貌的醜陋的瞎子,本是那樣平凡的容貌,但是柯七葉卻總覺得他是一個不凡之人。
因爲他是瞎子,所以柯七葉等人省掉了各種質疑排查,安然的入住了這個客棧。
現在那些通緝他們的告示已經在縣城之中貼滿了,可以說這個城北縣中不認識他們的人是少之又少。
因爲是這樣,他們住店,可謂是一個麻煩事。
好巧不巧的,遇上了這樣一個盲人店家,也算是一種幸運。
柯七葉想着,伸手關上窗,回到了桌子邊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只是熱茶還未送進口中,門口那邊便傳來敲門聲。
這個敲門聲被刻意的壓得極低,似乎是不想叫別人聽見一般,鬼祟得很。
若是珈藍與南子畫兩人的話,他們是不會這樣敲門的。
可見,來人不是他兩。
這個時候,客棧之中的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能在這個時候敲她的門還怕被別人發現的人,是誰?
帶着疑問,卻又帶着一絲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快意,柯七葉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進來。”
她淡淡說了一句,對着門口。
敲門聲在這兩個字落下之後也頓時停住。
吱呀一聲,那略微破舊的木門被推開。
進來的人,卻是一個身量有些高大消瘦的男子。
此人穿着灰色的粗布麻衣,衣服有些短,他的手腕腳腕都露在外面,背上揹着一個破舊斗笠,頭髮被灰布頭巾裹住,五官極其平常,因爲太過消瘦,看起來還有些猙獰,他的眼睛無光,平行的望着柯七葉所在的方向,又似乎不是在看柯七葉。
他手中執着一根長棍,每走一步便在地上敲敲打打。
柯七葉一眼便將他認出來了,他便是這客棧的那個盲人掌櫃的。
他來這裡幹什麼?
難道不應該是那都督夫人來找自己麼?
有些警惕的,柯七葉從桌邊站了起來,看着那敲打着木管還是較爲平穩的走到自己面前的面目猙獰的男子,眼中厲色很是明顯。
“姑娘無需用警告的目光看在在下,在下是盲人,病看不到姑娘的眼神,並且在下對姑娘並沒有惡意,也請姑娘放心。”
那消瘦的男子微微鞠了一下身子,雙手抱拳,對着柯七葉禮了一禮。
柯七葉眉目微斂,挑眉看着他:“你既然看不見,又爲何知道我在警惕?”
瞎子柯七葉見過不少,裝瞎的柯七葉也見過很多,她可以肯定,面前的這個男子,並不是裝瞎,並且他的那雙眼睛已經沒有治癒的可能了。
不過此人身上的有一種氣質,卻並不像一般的瞎子。
他與柯七葉說話的語氣平平卻有禮,不卑不吭,語氣之中透露出來的教養也是顯而易見的。
一個生意清淡的客棧的掌櫃,本應當是滿身銅臭味的市儈商賈,但是他身上不僅全然看不見市儈的味道,還有一種叫人難以捉摸的飄飄然,叫她讀不懂,看不明。
此人,到底是誰?
深夜造訪她的房間,又是爲何?
“在下眼睛雖盲,但是心卻不盲,能夠感覺到的。”
那男子輕輕一笑,站定在了柯七葉面前,又道,“姑娘疑惑在下爲何深夜造訪,又疑惑爲何等到的不是想要等的人是麼?”
“你知道我是誰?”
柯七葉目光一厲,語氣驟冷。
“若是在下沒猜錯,姑娘便是名震西城的雲宮宮主,柯府的大小姐,柯七葉。”
那男子脣角微勾,笑了笑。
回答得很是正確。
“你是誰?”
對於他的回答,柯七葉想問的,也只有這三個字。
他是誰,是敵是友?
“在下陝北都督,陳子初。”
擲地有聲的回答,叫柯七葉微微愣了愣。
陝北都督,陳子初。
不是死了麼?
柯七葉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狐疑:“外界都傳,陝北都督陳子初已經死了,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若是沒有到城北縣,她也不知道陳子初的死訊已經在這裡傳開了,但是卻還沒有傳入她的風閣,她也不知道即墨樺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只是連風閣都捕捉不到的消息,其中若是沒有人從中作祟,她也是不信的。
“陳子初死了,柯小姐不是也不信麼?”
聽聞柯七葉的質問,陳子初只是一笑,面上顏色確實似笑非笑,格外諷刺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是假死咯?”
柯七葉挑眉,馬上想到了這一可能。
假死,陳子初若是真的是假死,只能是因爲想要逃避一些東西。
那他到底是想要逃避什麼呢?
柯七葉側眸,望着那面上笑容清淡的男子,緩緩伸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道,“既然如此,那都督大人還請坐。”有些事情,坐下說,才能夠了解得更加詳細。
畢竟柯七葉相信,這個都督大人一定是有許多事情要告訴她的。
陳子初也並不推辭,用棍子敲定了椅子的位置之後,下意識的做了個撩擺長袍的動作坐下。
只是他如今穿的並不是錦袍,他想撩,也是沒什麼可以撩的。
只是這樣的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告訴柯七葉的信息,卻是很多的。
至少柯七葉如今是相信了,他很可能真的就是那個已經“死掉”的都督大人,陳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