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昨晚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早上起牀時,刻意避開遲蓉香蓉,由十三服侍着,穿了一件能遮住脖子的寬袍。
用完早飯,白蘇正百無聊賴的翻着《雍記》,侍女稟報,珍女來了。
珍女一進屋便看見了遲蓉和香蓉,實際上她昨晚就聽說此事,不過面上還是不得不故作驚訝道,“遲蓉、香蓉,你們怎麼在成妝院?”
遲蓉淺笑着答道,“回稟珍女,昨日老爺遣我二人過來照顧素女養病。”
珍女裝模作樣的寒暄幾句,纔到白蘇榻前,明汪汪的大眼中壓抑着涌動的淚水,“三妹,聽說你昨天昏倒了?現在可好些了?”
白蘇聽得出她話語中的真心關切和感激,淡淡笑道,“無礙,只不過最近身子虛,多補補就好。”
珍女聽得這話,才稍稍放下心來。珍女一向與這個妹妹關係要好,昨天白蘇不負所望,沒有出賣她,而且又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竟讓父親放了陸揚,使得她從心底對白蘇又親近了幾分。
“我正無聊呢,正好你就來了。”白蘇笑着將手中的《雍記》塞到她懷裡,“你昨天答應要念給我聽的,可不許耍賴。”
珍女被白蘇這麼一鬧,頓時將煩惱拋卻腦後,拿手敲敲白蘇光潔的額頭,佯怒道,“沒大沒小,也不叫一句姐姐,什麼你啊我啊的。”
在一旁伺候的遲蓉和香蓉看着姐妹倆的小動作,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白蘇倒是挺喜歡珍女的,可是她實際年齡都二十六了,實在不好意思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姐姐,不過也不能永遠不叫吧,於是甜甜的喚了一聲,“姐。”
珍女心滿意足的道,“嗯,這麼叫倒是更親了些,不如你以後就別叫我二姐,直接叫姐姐罷!”
“是是,親姐姐,快讀吧。”白蘇一邊散漫的靠在塌上一邊懶洋洋的催促道。
珍女無奈的翻開書冊,從頭念起。
白蘇躺在塌上,聽着悅耳動聽的聲音,宛如涓涓溪流從心上流過,即便唸的是拗口的古文,她聽着也不由得舒坦的眯着眼睛。
唸了小半個時辰,珍女唸的口乾舌燥,端起茶水猛喝一氣,這才瞧見白蘇竟然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子。她把厚厚的書冊使勁一合,氣呼呼的瞪着白蘇,“你可有認真聽!”
正等着她繼續唸的白蘇嚇了一跳,呆呆的點了點頭。
珍女看着她這傻乎乎的樣子,翻翻白眼,顯然不信她說的話,“那你說說,剛纔都讀了什麼,你若是說不出來,我可就不念了。”
遲蓉早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在一旁伺候茶水的香蓉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白蘇眨眨眼,從頭開始背起,“孝公元后卒,繼室以聲子,生武公。武公生而有文在其臂,曰:盛雍。孝公薨,立武公,年號‘永盛’。武公尚武......”
珍女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忙翻着書冊對照。
遲蓉和香蓉也是識字的,尤其是香蓉,比起一般的閨閣女子也不差,此刻聽見白蘇竟然只聽了一遍就將內容背了下來,心中的震驚簡直無以言喻。
《雍記》中對雍國的歷史記載詳細,甚至連一些野史也都囊括其中。聽起來也不算枯燥乏味。白蘇要珍女讀給她聽,一來可以瞭解歷史,二來也可以幫助她識字。前世白蘇體弱,很多方面都不能盡心盡力去做,可是偏偏生了一副聰明的腦子,珍女讀過以後,她便可以基本背下來,然後再對照書上的字一一對照。
她不願意當出頭鳥,可如今白老爺有意把她獻給陸少卿那種視女人如草芥的傢伙,白蘇可不願意拿自己珍貴的生命去賭博。
白蘇眯着漂亮的眼睛,目光淡淡掃過面前的兩名婢女,她要讓白老爺知道,以她白蘇的才能,獻給陸少卿做姬妾實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的離譜。
“其實我之前也看過兩遍,會背也不奇怪啊!”雖然是要露才,也不能太誇張,畢竟這身軀才十三歲。事實上,她也確實看過兩遍,只不過不識字,根本不知道也的什麼內容,所以看了跟沒看一樣。
珍女嚥了咽口水,“看了兩遍,又聽一遍,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背出來,這已經很駭人了!”
遲蓉、香蓉這時也回過神來,不住的打量這個賴在塌上、面色蒼白的三小姐。她們在白府時日不短,對府中五位小姐也都瞭解一些。素女以前便有些才名,不然柳家也不可能接受她一個庶出的小姐做正妻,但她只喜歡詩詞歌賦,並不喜歡看這些枯燥的史書。
那麼她說把《雍記》看了兩遍,就有可能是真的只看了兩遍。
“素女這種過目不忘能力,整個大雍怕也只有連州公子可比呢!”遲蓉嘆道。
珍女認同的點點頭,“連州公子可是太子少師,才華驚人,據說有過目不忘之能。你原不愛看文史,我倒沒發現你竟有這種才能。”
白蘇笑而不答,前世記憶力好,是老天爺對她的垂憐,而這一世又攤上這麼個病怏怏的身子,不知道這次究竟是可憐她,還是賞飯吃。
門外十三的聲音傳來,“小姐,您要的花已經都挖過來了,要如何處置?”
十三說的“花”,實際是白蘇昨日要挖的白芽奇蘭,是茶樹而非花,十三還以爲白蘇要她們費勁力氣去挖的東西,必然是難得的奇花。
白蘇一聽,陡然來了精神,拉着珍女的手道,“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弄了些好東西。”
“什麼東西,竟讓你寶貝成這樣?”珍女也很是好奇,卻還沒忘記囑咐遲蓉,“去把妹妹的狐裘拿過來。”
珍女親自給白蘇繫好狐裘,這才與她一起出去。
出了主廳,一眼便望見院子裡擺着大大小小的茶樹,有些已然從枯黃的枝葉中抽出嫩嫩的芽稍。
珍女走近仔細查看,橢圓帶鋸齒的葉片,看上去普通的很,也沒發現有任何出奇之處。珍女疑惑道,“這小樹有什麼奇特之處?”
“這個啊......”白蘇纖細而蒼白的手指拂過白芽奇蘭新發的嫩葉,“且容我先賣個關子,到時候一定第一個叫姐姐來看!”
白蘇沒有發現,她一句“姐姐”竟然叫的極順口了,再沒什麼不好意思。
珍女扁扁嘴,按壓住好奇心,點點頭,又問,“這東西要種在院子裡嗎?”
十三她們一共挖了四五十棵,如果種在院子裡,幾乎佔了大半個院子。
白蘇不以爲意,她寧願把院子毫無章法的種滿植物,也不要這樣空蕩蕩的。便就轉身文遲蓉道,“你可能去找幾個小廝過來?”
畢竟,自己院子裡的幾個人挖茶樹已經很辛苦了,白蘇也狠不下心去壓榨人她們再給種上。
遲蓉道,“找小廝倒是不難,只是若讓他們進小姐的院子,恐怕不妥。不如奴婢去找幾個力氣大的婆子來?”
白蘇點頭同意。因上次聽珍女連說“男女歡好”之事也說的坦蕩,她還以爲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男女大防呢,原來只是思想奔放罷了。
遲蓉去了不到一刻,便領回來五個體格粗壯的婆子,白蘇叮囑幾個注意事項,便讓她們開工了。不過,見婆子們粗手粗腳的拎着茶樹,白蘇揪着小心肝,硬是忍着頭暈沒有回屋,一會讓那個輕點,一會又讓那個土蓋得鬆點。
幾十棵茶樹種完的時候,白蘇還要親自去察看,硬是給珍女拖進房裡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