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鮮血從白蘇櫻口裡噴灑出來,落了滿幾,那樣鮮豔的顏色是心頭血無疑!
站的近的貴女低聲驚呼。在場的女師和先生們也顧不得向風華公子和寧溫公子問好,立刻圍攏過來。
本來還在期待素女能有一番精彩表現的白老爺,當下臉色一沉,向身後小廝吼道,“還不快去喚醫,再另派一人去請巫!”
心血是心所主之血,是人體內的精血所在,一口心頭血即散去大半元氣,若是不及時施救不出片刻便會命喪黃泉。
絮女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她知道曼陀羅花粉有讓人產生幻覺的作用,多用則會昏厥,於是讓遲蓉在粉中混入了曼陀羅花粉,只是爲了讓素女在考校上失利,卻沒想要謀殺啊!
而白蘇一口心頭血噴出之後,身子反而輕了許多,也稍微能動彈了,大有一種迴光返照的跡象。紊亂的心脈已經漸漸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有種難以名狀的酸楚,有什麼不吐不快。
白蘇知道,那是素女的心結,素女短暫生命裡付出的最慘痛的代價。她有責任替她對寧溫說出最後的遺言,身體能感覺到寧溫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知道他一定能聽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白蘇用沙啞的聲音,緩緩念道,“何事......秋風悲畫扇。”
圍攏在一起的人羣忽然靜默了,白蘇眼神渙散,卻依舊執着的念道,“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白蘇越念越順,沙啞乾澀的聲音絕望至極,淒涼至極。
一首念罷,白蘇笑了,不知道素女那樣一個愛詩成狂的少女對這首《木蘭花令》可還滿意?這首納蘭容若的絕命詞,是不是能夠詮釋她心中的絕望和怨憤?方纔她想說話的時候,這首詩便自然而然的浮現在腦海中,也許冥冥之中有素女的心意在其中——她,竟然不恨那個狠辣的男人?
真是個癡情的傻瓜!
而寧溫,終究有沒有愛過素女已經成謎,反正白蘇是覺得很不值。
“要是從未有心,又怎麼會變心?”白蘇嘲諷的笑笑,血染滿身的她笑起來顯得悽絕無比。
可中了曼陀羅花粉之毒,白蘇卻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狼狽,心裡只想道:素女小小年紀也太想不開了,要是我,我愛的人不理我就罷了,要是他也玩弄我的感情,我一定毀了他,然後再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是,從未經歷過愛情的白蘇不知道,一旦生命中有了這樣的裂痕,又有多少人能夠真的放開心中的桎梏,而自由自在的生活?
白蘇在藥力的作用下,第一次沒有掙扎求生,順從的被黑暗吞噬。只覺得隱約間,有冰涼的手指搭上她的脈搏。
是嬀芷。
“一定要救活她!”婆主事甚至比白老爺還要激動,她一向是個從容的女人,卻爲白蘇連着失態兩次。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句話彷彿一記重錘,掀開她隱藏多年的傷口,到如今,聽見白蘇這首絕命詩,才覺得不過如此。
“不!這不是絕命詩!”婆主事立刻否決心中一閃而過的詞語。
衆人紛紛惋惜,一代才女便要就此凋落。他們隱隱覺得,這樣一首對感情大徹大悟又滿含悲情的詩,只有一個悽美的結局,才符合它給他們心中帶來的震撼。
嬀芷在白蘇心脈附近穴道插上幾根銀針,又迅速的將一顆藥丸喂入她口中。
“全都讓開!”嬀芷冷聲喝道,全不顧及他們都是身份德高望重之輩,“用牀榻把素女擡回成妝院,等巫前來。”
這時候巫和醫剛剛分開獨立,許多生命垂危的時候,人們還是願意相信大巫。嬀芷只是一個醫女,而且是一個奴隸身份的醫女,她所能做的只是在關鍵時刻爲白蘇吊命,等待大巫的到來。
她,沒有資格施救,也根本不屑救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白老爺瞥了寧溫一眼,恨恨的嘆了口氣。他與寧溫站在一處,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感覺的到方纔素女明明白白的看這這個方向。白老爺在商界混跡二十多年,對官場上的密事也多少都有聽聞。
寧溫的母親郝姬不過是個被數次轉讓的歌姬,他雖然名義上是寧國大皇子,可是身份地位並不會高到哪裡去。據說連寧國國君都不確定寧溫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血脈,若非需要送一個質子到雍國,恐怕寧國上下根本不記得還有這麼個皇子吧!
“來人!”白老爺轉身對着飛快跑過來的小廝道,“通知夫人去成妝院。”
“是。”
吩咐完後,白老爺滿是歉意的笑道,“怠慢之處,尚請兩位公子見諒!”
“白老爺如此說,真是令在下無地自容了。本就是風華唐突,既然令嬡有恙,那在下就不打擾了。”顧風華難得正經一回,他離的太遠,沒有聽見白蘇說了些什麼,可是他被那雙眸子中的絕望和悲痛深深震撼了。
顧風華反反覆覆的回憶,自己好像沒有欠下白氏素女的情債啊?那麼她看的人......顧風華偏頭看了一眼寧溫。
寧溫依舊是平靜而從容,實在看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瓜葛。
白老爺送走兩位公子,又在前院向每一位客人致歉。這時候從衆人的惋惜之詞中,白老爺才知道白蘇倒下前所作的《木蘭花令》,當下立刻吩咐小廝婢女送客,飛快的趕往成妝院。
如此驚世的才學,將來必成大器,素女不能死啊!白老爺當下心中暗下決心,便是拼了老臉也要去柳家求得燭武爲素女救治。
成妝院本就不大,又被白蘇栽種了滿院子的白芽奇蘭,此時大夫人帶着八個侍婢已令整個院子顯得擁擠不堪。
十三、十一、十二跪伏在寢房外哭的肝腸寸斷。婆主事雙手攏在寬袖中,面色蒼白,她面上鎮定,可是攏在袖子裡的手死命握着中衣袖。而整個成妝院,最淡定的莫過於嬀芷了,她卻只是面無表情的揹着藥箱跪坐在十三身側,目光如水。
“夫人!”白老爺一把拽住白夫人,急聲問道,“素兒怎麼樣了?”
白夫人搖搖頭,“大巫正在救治,現在還不知,醫女說素女噴的那一口是心頭血,情況......”
白老爺不等她說完,立即朝正廳奔去。白夫人緊抿薄脣,眼中毒怨的目光幾乎要淹沒白蘇所在的寢房。他從前對她不聞不問,跑到成妝院陪那個賤人!而今他如此焦急也是爲了那個賤人的女兒!她堂堂貴族女如何比不上一個娼婦!
“報應,都是報應!哈哈哈......”白夫人笑聲低啞,壓抑在喉嚨裡的陰寒之氣,令她身邊貼身主事都不禁發寒。
“齊主事,回院。”白夫人冷冷道。
齊主事低聲道,“夫人,現在回去是否不妥?”
“如何不妥!我恨那個賤人,恨她生的賤種,整個白府無人不知,本夫人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心懷仁慈了!”白夫人冷笑着,拂袖而去。
齊主事斂了斂眼簾,揮手示意侍婢們離開。齊主事明白夫人心中的怨恨,當年白府的夫人過世,齊家小姐是作爲填房嫁進白府,一年後她懷了第一胎,正當要臨盆之時,昔姬卻生重病,白老爺撇下正夫人來成妝院守着昔姬,那晚大夫人難產,白老爺卻始終呆在成妝院,沒有去看過一眼。
穩婆跑到成妝院問白老爺:是保孩子還是保夫人。白老爺雖然選擇保住夫人,然而夫人得知白老爺依舊沒有過來,傷心至極導致大出血,雖然到最後命是保住了,可是孩子沒了,她也從此不能再生。
而那昔姬正是素女的親生母親。
夫人一直認爲是昔姬霸佔着白老爺,以夫人的性子能容忍素女活着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勉強她什麼呢?